在普京年輕時的勃列日涅夫時代，5月9日是蘇聯尚武精神的節日，是展示武器和軍力的盛典。人們可能已經忘了，至少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勃列日涅夫開啟5月9日慶典傳統不到20年後，他一手發起的戰爭在阿富汗打響，並以失敗收場。眼下在烏克蘭的這場戰爭可能是普京的最後一場，也在走向失敗。
在這兩場衝突中，西方人都擔心爆發核戰爭，這種心情可以理解。
今天的俄羅斯不斷發出核威脅。而在今天的西方，不同於冷戰時期，這些威脅是從心理而非戰略角度來討論的。普京作何感想？我們的感受又是如何？
美國人對局勢升級的擔憂推遲了武器的供應，而這些武器本可以讓烏克蘭去年就取得勝利。一個又一個原本認為會讓戰爭升級的武器係統交付給了烏克蘭，並沒有產生任何負麵後果。但在俄羅斯仍然控製的烏克蘭領土上，卻可以看到拖延導致的代價：亂葬崗、酷刑室以及孩子被綁架後留下的空房子。雙方都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做出了無謂的犧牲。
盡管俄羅斯發起核戰宣傳，西方對此也感到焦慮，但這場在已持續近15個月的戰爭並未真地動用核武器。有必要對這個現象做出解釋。迄今為止，那些預測如果烏克蘭人反抗、西方國家提供武器或者俄羅斯戰敗，衝突就會升級的人都錯了。戰略思想家指出核武器的意義在於威懾，動用核武器其實並不會給俄羅斯帶來勝利。因為這肯定會在西方引發強烈反應，並使俄羅斯領導人遭到國際社會的唾棄。不過，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解釋：俄羅斯放話動用核武器，這本身就是武器。
這個想法建立在錯誤的假設之上。俄羅斯核宣傳假設的是，霸淩的一方總是贏家。但事實並不總是如此。俄羅斯的宣傳者希望我們認為，核大國永遠不會輸掉戰爭，他們的邏輯是，他們總是可以部署核武器來贏得戰爭。對於這個幻想，曆史給予了否定的答案。核武器並沒有給法國人帶來在阿爾及利亞的勝利，也沒有保住大英帝國。蘇聯輸掉了在阿富汗的戰爭。美國在越南、伊拉克和阿富汗也都輸了。以色列沒能在黎巴嫩取得勝利。核大國總是吃敗仗。
一些美國人提出了一種核情境，在該情境下，俄羅斯為了避免失敗，將不得不動用核武器。但在烏克蘭，俄羅斯一次又一次未能達成自己設定的目標。正如我們看到的，每次失敗後，俄羅斯都能改變定義勝負的條件。它的“特別軍事行動”未能實現推翻烏克蘭民主政府的明確目標。沒有比這更大的恥辱了。在基輔失利後，接著在哈爾科夫和赫爾鬆又進一步敗北。每一次失敗都會導致俄羅斯的國家宣傳機構及其信徒信口雌黃，大談這是俄羅斯擺出的善意姿態、進行戰略撤軍雲雲。不斷加碼的，是宣傳機構的工作量。
俄羅斯可以在失敗的同時不被逼入絕境。它有11個時區供撤退士兵使用，並在宣傳重塑方麵已經熟門熟路。事實上，俄羅斯領導人已經表明如果他們認為自己即將失敗會采取什麽行動：改變參考條件，轉移俄羅斯媒體的話題。普京的整個盜賊統治國家及其附屬機構，如瓦格納雇傭軍，都是擁有軍事組織分支的公共關係項目。俄羅斯政治的假設是用花言巧語壓倒現實。而且，為戰敗準備的修辭已經寫好了。
在空泛的好戰態度背後，普京的想法是俄羅斯隻要避免（用他的話說）北約強加的“戰略失敗”就算勝利。幾乎無論出現什麽結果，他都可以很容易地將烏克蘭戰爭定義為戰略勝利。由於克裏姆林宮聲稱它正在與北約作戰，普京隻需要說俄羅斯阻止了北約進入俄羅斯。瓦格納的指揮官最近發文稱，本著這種精神，俄羅斯可以隨時結束“特別軍事行動”，並聲稱其目標已經實現，隻要俄羅斯不再從其占領的烏克蘭領土上撤退。
我們嚴肅對待核敲詐，實際上增加了核戰爭的整體不可預測性。如果核敲詐讓俄羅斯獲勝，將發生無可估量的可怕後果。如果任何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都可以為所欲為，那麽法律就毫無意義，國際秩序就不可能存在，災難隨時都在招手。沒有核武器的國家基於它們將來需要核威懾的邏輯將不得不製造核武器。核擴散將大大增加未來核戰爭的可能性。
當我們明白核言論本身就是一種武器後，我們可以采取行動來降低局勢的風險。戰略思考的前進方向是擺脫我們自己的焦慮並想想俄羅斯的焦慮。俄羅斯人談論核武器並不是因為他們打算使用，而是因為他們相信擁有龐大的核武庫可以使他們成為超級大國。核言論讓他們感到強大。他們將核欺淩視為他們的特權，並認為隻要一提他們的武器，其他人就會自動屈服。但烏克蘭人並沒有讓他們的戰術受到這種影響。
如果俄羅斯引爆了一件武器，它就會失去小心翼翼守護的寶藏一般的超級大國地位。這樣的行為相當於承認其軍隊已被擊敗——顏麵盡失。更糟糕的是，鄰國會建立（或積累）自己的核武庫。這將剝奪俄羅斯在俄羅斯人心目中的超級大國地位。對於俄羅斯領導人來說，這是這場戰爭的一個無法容忍的結果。因此，在我看來，俄羅斯核行動的最大風險在於莫斯科栽贓給烏克蘭，例如蓄意摧毀紮波裏日亞核電站。
戰爭是不可預測的。軍事史充滿意外。普京發動了一場暴行，隻要戰爭繼續，就肯定會發生更多的暴行。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不僅製造了不必要的痛苦，還製造了不必要的風險。我們必須應對這個充滿風險和恐怖的世界，並冷靜地進行評估。沒有任何選擇是沒有風險的；我們的責任是減少風險。當俄羅斯人談論核戰爭時，最安全的回應是確保他們傳統意義上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