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和美國總統拜登。

星期三（5月3日），美國和菲律賓公布1951年以來的首個雙方防務準則。美國明確表示，對菲律賓的防禦將涵蓋南中國海地區，包括對菲律賓海岸警衛隊的襲擊。此前，在拜登總統與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的會談中，拜登也明確表示，美國對菲律賓的防禦承諾如“鐵一般堅定”。對美菲日漸加強的防務關係，中國官方媒體稱，“華盛頓正把菲律賓綁上戰車”。美菲之間到底是什麽的關係？菲律賓人為什麽會再次靠攏美國？在台灣問題上，菲律賓到底會不會協防？

美重申對菲保護涵蓋南中國海地區

根據這份《雙邊防務準則》，如果其中一方在南中國海遭到具體襲擊，包括海岸警衛隊船隻成為目標，將啟動共同防禦的承諾。準則還更新了對現代戰爭形式的理解，把“灰色地帶戰術”包括進來。準則沒有提及中國，但中國一直被指責用“灰色地帶戰術”來維護其在南中國海的主權主張。

五角大樓指出，雙方“認識到威脅可能出現在多個領域--包括陸地、海洋、空中、太空和網絡空間--並以非對稱、混合和非常規戰爭和灰色地帶戰術的形式出現，該指導方針為（雙方） 在常規領域和非常規領域建立互操作性指明了前進方向。”

星期一，拜登總統在會晤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時就向他保證，美國對菲律賓的防禦承諾繼續“如鐵一般堅定”，涵蓋南中國海地區。根據白宮在兩人會晤後發布的聲明，拜登強調“在包括南中國海在內的太平洋地區，對菲律賓武裝部隊、公共船隻或飛機的任何武裝攻擊，都將促使美國根據1951年《美國菲律賓共同防禦條約》（U.S. Philippines Mutual Defense Treaty）第四條款（Article IV）啟動共同防禦承諾。”

美國和平研究所東南亞事務高級專家布萊恩·哈丁（Brian Harding）在一封電郵中告訴美國之音，這樣明確的承諾非常重要。

“（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的文本含糊不清，因此拜登使用如此明確的語言意義重大。兩位領導人顯然是同步的，這使得承諾比杜特爾特擔任總統期間更加具體。”

根據報道，拜登在會晤時告訴小馬科斯：“我們麵臨著新的挑戰，我想不出比你更好的合作夥伴了”。而小馬科斯回應說，與美國聯盟至關重要，因為菲律賓和太平洋地區發現自己處於“目前可能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地緣政治局勢”。他說：“菲律賓很自然地希望與它在世界上唯一的條約夥伴加強和重新定義雙邊關係，以及在麵對南中國海和亞太地區日益緊張的局勢時所扮演的角色。”

美菲1951年簽署了《共同防禦條約》。根據這個條約，美菲任何一方在太平洋地區遭到武裝攻擊的情況下，另一方都有義務馳援。雖然如此，許多菲律賓官員長期以來一直懷疑，如果中國發動攻擊，美國是否會援助菲律賓。這也是小馬科斯此次出訪的目的之一。4月24日，小馬科斯說，由於地區緊張情勢日益加劇，他將在訪美期間將敦促拜登總統明確表示，依據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美國能在多大程度上承諾對菲律賓的保護。

美國直到2019年才明確表示會在南中國海保衛菲律賓。2019年3月，美國時任國務卿蓬佩奧訪問菲律賓時在與當時的菲律賓外長共同召開的記者會上說：“中國在南中國海的造島和軍事活動是對菲律賓主權、安全以及經濟基礎的威脅，同時也是對美國的威脅。南中國海是太平洋的一部分，對南中國海上的菲律賓軍隊、飛機和船隻的任何武裝攻擊，都會使美菲《共同防衛條約》第4條規定的防衛義務啟動。”自那以後，美國官員就一直在重申這一點。



美軍與菲律賓軍隊在馬尼拉舉行聯合軍演的開幕式。（2022年3月28日）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亞洲海事透明倡議（Asia Maritime Transparency Initiative）項目主管格雷戈裏·波林（Gregory Poling）表示，這樣的承諾並非隻是言辭上說說而已。

他說：“這並不意味著如果中國海岸警衛隊和菲律賓海岸警衛隊船隻發生衝突，我們就會自動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但如果菲律賓根據《共同防禦條約》，要求美國提供援助，美國將作出回應。”

中國船隻近來多次與菲律賓船隻在南中國海發生衝突。最近的一次發生在4月23日。當天，菲律賓海岸警衛隊一艘船隻在第二托馬斯礁（中國稱仁愛礁）附近巡邏時，遭中國一艘海警船在隻有約45公尺的近距離攔截，險些相撞。當時包括美聯社等幾家媒體在菲律賓船艦上目睹了雙方的對峙。

在小馬科斯訪美前一天，美國國務院發言人馬修·米勒（Matthew Miller）4月29日發表聲明對上述攔截事件予以嚴厲抨擊，稱這是中國在有爭議水域“騷擾和恐嚇”的行徑。除呼籲北京停止挑釁外，他在聲明中也重申了彭佩奧的說法，並提到包括對菲律賓海岸警衛隊在內的武裝攻擊。

分析認為，這份新的雙邊防衛準則對中國來說應該是個警告。星期四，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在被問到如何看待美菲防務指針時表示，“中方堅決反對任何國家以此為借口插手南海問題、損害中方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

“被綁上戰車”？菲律賓專家：菲律賓被中國“推進了美國懷抱”

雖然是條約盟友，美菲關係的發展近年來並非一帆風順。菲律賓上任總統羅德裏戈·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持“親中”立場。2016年，他在中國訪問時曾揚言菲律賓要與美國“分開”。不過，由於菲律賓民眾和精英的親美情緒以及中國在南中國海日漸咄咄逼人的做法，在執政的最後一年，杜特爾特明顯緩和了與美國的關係。2021年7月，他決定收回他之前作出的終止美菲軍隊互訪協議，保留兩國軍隊進行聯合軍演的傳統。

但是，小馬科斯上台後，菲律賓和美國的關係發展迅猛。兩國不僅舉行了最大規模的軍事演習，還恢複了外交和國防“2+2”部長對話。更重要的是今年2月菲律賓同意根據兩國2014年簽署的《加強防務合作協定》（EDCA），菲律賓將增開四個軍事基地供美軍使用，使美軍在菲律賓可使用的軍事基地達到9個。在新增的新基地中，有兩個靠近台灣和南中國海，引發中國的強烈反應。



菲律賓總統馬科斯視察美菲“肩並肩”年度聯合軍演。（2023年4月26日）

小馬科斯的此次訪美之行將進一步推進美菲的軍事聯係和其他聯係。根據白宮的聲明，美國將向菲律賓移交三架C-130運輸機和兩艘海岸巡邏船。兩國還表示，雙方通過了旨在深化兩軍在陸上、海上、空中、太空和網絡空間的合作及互操性的防務指導方針。另外，拜登政府還表示，將啟動一個全新的貿易代表團，重點是增加美國在菲律賓對創新型經濟、新教育項目等方麵的投資。

聲明還說，兩國同意分別與日本和澳大利亞建立三方合作框架。菲律賓駐美國大使何塞·羅穆亞爾德斯（Jose Manuel Romualdez）今年2月也曾表示，菲律賓正與美國協商，可能讓澳大利亞和日本加入計劃中的南中國海聯合巡邏，以確保當地有行為準則和航行自由。

菲律賓德拉薩列大學國際研究教授雷納托·德·卡斯特羅（Renato De Castro）指出，小馬科斯剛開始上台的時候是希望在美中之間保持平衡—經濟上依賴中國，安全上靠美國，但是，今年1月初訪問北京之後，他改變了，因為中國在領土紛爭上的“不妥協”讓他“困惑”。

“因為習近平主席在說一件事，中國海警和中國海軍在做另一件事，所以這很令人懷疑中國是否真心？或者北京發生的事情與南中國海發生的事情之間存在脫節？我認為總統的印象是中國是在說一套，做一套。”他說。

根據小馬科斯訪問後中菲發表的聯合聲明，雙方同意在南中國海建立直接溝通渠道，並“通過和平方式”處理關於存在爭議的航道的爭端。然而，就在“協議”達成的數周後，據稱中國海警1月23日在菲專屬經濟區的斯卡伯勒淺灘（中國稱黃岩島）海域趕走正在捕魚的菲律賓漁民。2月，菲律賓海警船遭到中國的軍用級“激光”照射，其中一名成員短暫失明。



2023年4月23日，一艘中國海警船在南中國海有爭議海域攔截菲律賓的海岸警衛隊巡邏船，險些造成撞船事故。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波林認為，雖然中國是菲律賓最大貿易夥伴以及菲律賓與中國的距離，小馬科斯還是希望盡可能與中國保持穩定的關係，但“他（小馬科斯）將南中國海問題視為根本性的國家安全問題。阻止中國侵略的唯一方法是與美國建立更緊密的聯盟。 跟所有的總統一樣，他首先考慮的是自己國家的利益。”

美菲聯合聲明中還提到了在南中國海維護自由航行和尊重國際法以及在台海維護和平穩定的重要性，但這遭到了中國官媒的批評，認為“華盛頓把菲律賓綁上戰車”。

國際與戰略中心的波林認為，中國媒體說菲律賓被“綁上戰車”的說法是對菲律賓人的侮辱。他說：“他們（中國人）一直說菲律賓被美國人拖進了（衝突）、被美國人欺騙了、被美國人誘惑了。這會讓菲律賓人憤怒，因為菲律賓自己作出決定，直接回應中國的惡劣行徑。而中國的回應是在說菲律賓人太蠢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雖然有一小部分人反對，但小馬科斯向美國靠攏的做法得到菲律賓民眾的廣泛支持。根據民意調查公司“亞洲脈動”（ Pulse Asia）4月份出台的最新民調，小馬科斯在菲律賓的支持率78%。該民調去年底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84%的菲律賓人認為，小馬科斯政府應該與美國合作，捍衛菲律賓在南中國海的主權。

星期二晚間，美國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康達（Daniel Kritenbrink）在一個線上記者會上回答美國之音記者提出的如何看待中國所說的“菲律賓被綁上戰車”的問題。他說，台海和平與穩定是全球安全與繁榮不可或缺的要素，美菲聯合聲明勾勒的是“對一個和平穩定區域的共同願景：所有國家不論大小，按照共同規則行事，大國不會霸淩小國。”

菲律賓會協防台灣嗎？

雖然如此，隨著台灣周圍的緊張局勢升級，菲律賓還是擔心被卷入其中。2月12日，小馬科斯在接受《日經新聞》獨家采訪時表示，由於菲律賓比鄰台灣與中國，他“很難想像”菲律賓能不被卷入台灣海峽的潛在衝突之中。不管是誰......不管是哪一方在（對台海衝突）起作用，我們將被帶入衝突。”

國際與戰略中心的波林認為，在台灣海峽的潛在衝突中，菲律賓的確有自己的直接的國家安全利益。“有地理上的現實原因，菲律賓的領土，距台灣最近的僅 80 英裏。他們將處理難民危機。另外，有 大約20萬住在台灣的菲律賓人必須撤離，否則他們會在中國的攻擊中喪生。”

居住在台灣的菲律賓人的安全最近引發中菲之間新的摩擦。4月14日，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黃溪連在中菲關係馬尼拉論壇上說，如果菲律賓政府關心在台灣的菲律賓人福祉，就該表明反台獨，而非向美國開放軍事基地。其言論引發菲律賓國防部、國家安全會議以及國會議員們的批評，他們認為，中國把這些菲律賓人當成“人質”，在“製造恐懼和恫嚇我們”。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23年1月4日為到訪的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舉行歡迎儀式。（路透社轉發）

在菲律賓宣布再向美軍開放四個軍事基地後，有軍事專家認為，這些基地將使美國能夠更好地在該地區執行情報、監視和偵察任務並且得到後勤補給支持，遏製中國在台灣和南中國海的挑釁活動。

不過，對新增基地的用途菲律賓已經表態。5月1日，小馬科斯在飛往華盛頓的飛機上說，菲律賓不會鼓勵任何國家采取任何挑釁行動，將菲律賓卷入其中。他說：“我們不會允許菲律賓被用作任何軍事行動的補給站”。他還說，菲律賓的目標很簡單，即為和平而努力，對菲律賓來說，最好的措施是留在東盟，因為該組織在“維護和平”和“緩和我們地區的緊張局勢”方麵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前，4月19日，菲律賓外長恩裏克·馬納羅（Enrique Manalo）也曾表態稱，菲律賓不會允許美國在菲軍事基地存放武器用於台海軍事行動，也不會準許美軍軍艦飛機在基地補充燃料、維修或重新裝備。

不過，菲律賓德拉薩列大學國際研究教授卡斯特羅認為，菲律賓在台灣問題上的立場會隨著事態的發展而變化。他說，是中國將菲律賓重新推進了美國的懷抱，讓美菲同盟對菲律賓益發重要。

“正是中國把菲律賓進一步推向與美國的結盟。我們不想卷入中國和台灣之間的衝突。但既然我們與美國有盟友關係，中國把我們進一步推向了（與美國的）聯盟，中國沒有給我們別的選擇。因為我們與美國處於同盟關係中，我們必須支持我們的盟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