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不婚女性,紮堆立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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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百萬元與苦蟲女》

遺囑通常是隱秘的。對一些人來說,它不亞於一塊長期壓抑在心頭的大石,裏麵既有關於死亡的思慮,也有對身邊人割舍不掉的情感羈絆。隻有當它真正有了法律效應,這塊巨石才算是落了地。

那麽,當越來越多未婚、不婚女性走進遺囑庫,她們交付的秘密又是什麽?

每年的清明節前後,中華遺囑庫都會迎來高峰:除了步履蹣跚的老人,不少年輕人也會悄悄摸過來。

不同的是,在過去的一整年裏,越來越多未婚、不婚人士悄悄來訂立遺囑,根據《2022年中華遺囑庫白皮書》,截至2022年12月31日,共有1369名未婚、不婚者前來完成登記,其中女性占比高達70.85%。

這個數據總量在六年間增長12倍,#未婚不婚者立遺囑人數攀升#的話題也隨即攀上熱搜。

可見,隨著單身社會持續擴大,越來越多未婚和不婚者不忌諱立下遺囑。特別是女性,在預知種種風險後,她們把對未知的擔憂和期待揉進一張有法律效應的紙裏。



在他們當中,還有18.18%的未婚不婚者沒有把遺產給到法定繼承人,有人留給初戀,也有人留給兒時的玩伴。可見,一些人想要顛覆法定繼承的陳規,實現自己心中真正的“次序”,把遺產留給真正珍視的人。

還有1.72%的人立遺囑是為了照顧子女,說明非婚生子女的社會現象客觀存在。

在過去,立遺囑主要是關於一個家庭的決策,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牽扯出一地的雞毛蒜皮。但對於未婚不婚者而言,立遺囑更多像是對自己人生終點的規劃。

在清明前夕,新周刊記者走進了中華遺囑庫,聽到了幾則關於遺囑的故事。



圖/《非自然死亡》



未婚的中年女性,決定立遺囑

禾美是一位70後,至今未婚。自2001年起,她獨自一人在北京打拚,之所以突然想起要立遺囑,是因為母親驟然離世。

2021年底,80多歲的母親在老家摔了幾跤,之後就元氣大傷,茶飯不進。當時處於疫情比較嚴重的時期,醫療資源也不足,耗到後麵母親連吊針也打不進去了,因為皮膚和血管都已經萎縮了。

有一天,母親說要上廁所,父親正準備抱她去,結果母親就在父親懷裏悄然沒了聲息,不知不覺就走了。

雖然母親走得很安詳,但她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這在禾美看來是一個終身的遺憾。她深為觸動,於是在母親辭世後不久,就決定到遺囑庫登記遺囑和遺言。



圖/《千尋小姐》

但在繼承人這一欄上,禾美做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決定——她把財產留給了兩個小外甥女,沒有留給年邁的父親。

這樣的安排看似不合常理,但其實是她思慮周全的結果,“我現在還沒有結婚,未來也許會進入婚姻,但能否生小孩不好說,對吧?我的年齡就擺在這裏。那未來的我就會麵臨一個問題:養老怎麽辦?”

她承認,這是她的一點“小私心”,因為再不未雨綢繆,擺在她麵前的是冰冷的現實——如果年老後沒有伴侶,沒有孩子,那麽父母一旦都離世後,誰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監護人。

禾美不想讓自己的晚年任人擺布,因此她覺得身邊需要有能夠讓她信任的人,並且這個人在未來也願意當她的監護人。

小外甥女是禾美細細思量過的選擇。她和兩個女孩年齡相差不到10歲,從小一塊長大,聊天也能聊到一塊去。立完遺囑後,她也不著急跟兩個女孩談論未來,覺得來日方長,隻是告知對方將會收到遺產。



圖/《歲月自珍》

禾美並非不愛自己的父親。相反,她早早替父親想好了:父親有七個孩子,平時都會一起贍養他,晚年不成問題;如果她真的把財產留給80多歲的父親,打理起來未必不是一大麻煩事。

她覺得父親最需要的或許不是財產,而是情感的陪伴——自從母親走後,在家鄉獨居的父親總是讓禾美很掛心,“一到了晚上,我就覺得他很孤獨。”

因此,禾美會盡量在繁忙的工作之餘給父親打電話,囑托同村的姐姐們照看他。

禾美坦言,自己偶爾也會為婚育問題感到焦慮,這甚至成為了母親“臨終都不能閉眼”的一個心結。

今年甲流流行期間,禾美不幸中招,發燒在家裏躺著,沒有一粒米下肚,也沒有接到任何電話。她突然想到,自己會不會像孤寡老人一樣,哪天走了也得一個星期後才會被人發現。想到這裏,她不免傷感起來。



圖/《歲月自珍》

禾美本身並不排斥婚姻。年輕時,她有一段超過5年的戀愛,但最後還是錯過了。之後,她一直沒有遇到理想的對象,也堅持寧缺毋濫。

因此,立遺囑會讓她感到安心。一來,梳理財產是對人生價值的認可,證明自己在這個世界努力過;二來,遺產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分配,也不會有所缺憾。“其實即便一個人,我還是覺得生活很美好的。如果能提前規劃就更好,不至於老來慌手慌腳的。”



“希望我的骨灰撒在鐵路上”

除了中年女性,越來越多未婚的年輕女孩也走進了遺囑庫。

21歲的小波,一年前也登記了遺囑。當時,她的學業很緊張,幾乎是跟著導師996連軸轉,以至於出現了心悸的症狀。因為擔心自己有猝死的可能,小波便在自己20歲那年立下了遺囑。

作為一個00後,她更看重自己的電子產品和虛擬財產,比如百度網盤、微信、B站上的數據,於是打包了一個清單,在遺囑中留給了母親。



圖/《海灘的一天》

因為學的是工科專業,所以她的遺產還有一個小秘密——內含有一個專利,是她在大學時設計的一個算法,目前已經投入應用。

她覺得,這些虛擬財產裏麵有她生前的軌跡,留給家人,多少也是個精神寄托。“她可以選擇打開或者不打開。如果她沒有辦法從傷痛中走出來,可以通過這些東西表達懷念。而且,能從中發現女兒在世時創造過的社會價值,相信她也會得到一些慰藉吧。”

至於她個人的財物,主要是來源於獎學金和兼職,數額並不大,她便自作主張留給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希望她能幫忙捐掉。



圖/《刺蝟的優雅》

在葬禮方麵,她也不太喜歡太傳統的儀式,曾幻想過可以有“把骨灰發射到太空裏”的計劃,“我生前沒有辦法去,但這一生總得有點我身上的東西去一趟地球以外的地方吧,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但這畢竟是遙不可及的未來,所以她更切實的遺願是,可以把自己的骨灰撒在連接父親和母親老家的一條鐵路上。

小波小時候常常坐3個小時的火車去看望外婆,那條鐵路和長江有個交匯口。她希望自己的骨灰可以被留在大橋下的某一處土地上,這樣或許可以讓父母感到她仍在身邊、仍在他們連接的紐帶上。

交代完這些,小波才覺得心裏有了底。她覺得,立遺囑是一種直麵人生的樂觀主義,也不必等到成家了再做。

若真的有離世那一天,她更希望自己的幸福留言能讓父母對她的死亡釋懷,“我希望他們知道,我在死亡那一刻並不孤獨,我已經圓滿又平靜地過完了我的一生。我也會告訴他們,我每一次對於生活的熱愛,都是來源於他們對我的愛。”



圖/《人生刪除事務所》

範仲權是一位遺囑訂製師,一直在遺囑庫工作。近年來,他見到越來越多像禾美和小波這樣有主見的未婚或不婚女性,為自己的未來或身後事做好打算。

他覺得,以前立遺囑是老年人的專利,會被視作一個人生的終點,但如今越來越多年輕人會把它當作是一個階段內的自我審視,反而是一個新的起點。

更重要的是,越來越多未婚和不婚的人發現,按照法定繼承原則,財產不一定給到自己想給的人:有些人沒結婚,但他們有伴侶;有些人想捐給公益機構,但無法托付他人。

還有一種情況,是基於很細膩的人性考量。

在今年春節後,範仲權遇到一位女孩,今年30歲出頭,在一家IT公司上班。她把80%的財產留給了父母,但把20%留給了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她希望自己日後若有不測,閨蜜可以幫忙照看自己的父母,給予關心和愛護。



圖/《非自然死亡》



單身,不妨礙立遺囑

未婚和不婚者願意提前立遺囑,也是因為對婚姻不再盲目抱有期待。

在中華遺囑庫的創辦人陳凱看來,這是一個社會發展的必然。“在經濟比較落後時,婚姻具有經濟功能,承載了一個社會個體生存的需要,就是俗語裏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但隨著社會和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能實現經濟獨立,就不再會因生存的考慮而進入婚姻。”

在遺囑庫裏,陳凱見過太多婚姻家庭背後的齟齬和心思。“一些人的想法,荒謬到即使是最厲害的編劇都編不出來。”

一些男性會希望以婚姻狀態作為限定:“如果我死的時候,太太已經跟我離婚了,她就不能分我的錢;如果還沒離婚,她就能分得一份。”

或者希望在遺囑中“限製”自己的妻子再婚,比方說“我的財產可以給太太,但如果她再婚了,我就隻給一半”。

遇到這種執念,遺囑訂製師一般都會出手幹預,明確告知對方不能這麽寫。

一些女性也會防著自己的丈夫,希望把財產全留給孩子。“女性到了一定年齡以後,再婚的概率遠遠低於男性,但男性無論七八十歲都有再婚的可能。因此若是配偶去世,女性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就更傾向於給自己的子女。”陳凱解釋道。



圖/《東京單身男子》

在離婚冷靜期前來的人也在逐年增多,很多人“離婚不成,先立遺囑”。基於當下的社會文化和司法係統對離婚的慎重態度,離婚越來越難,有些人可能10年都沒能成功離婚,所以財產多了之後,他們就會來谘詢遺囑事宜——首先要排除配偶是法定繼承人。

在陳凱數年的工作經曆中,“防兒媳女婿”也是較常見的一種要求。“有的要求財產給孫子,但是孩子他媽不能碰;或者房子給孫子,但不允許兒媳入住。”

因此,遺囑庫裏常常藏著大量的秘密,登記遺囑的密室也是一個奇妙的空間,一扇門就會分隔出謊言和真相。

陳凱遇到過一位老先生,在老伴麵前點頭應允說“行行行,會把房子留給小兒子”,但當他一進密室,就跟工作人員改口說:“我老伴那一半要給小兒子是她的事,我這一半不打算給小兒子。”



“東方和西方的文化差異在於,你覺得生命是個體的,但其實是集體的、家庭的。”圖/《別告訴她》

在遺囑庫待久了,陳凱也見過許多人性中不堪的一麵——比如逼迫父母來立遺囑的。老人家來到現場後一直不說話,年輕人就脅迫父母說“你在家怎麽說的”,還在背後掐老人。

這種情況一經發現,也會被工作人員及時製止,因為遺囑訂立一定要遵循自願原則。

遺囑訂製師範仲權也有同樣的感受,就是千萬不要在利益麵前考驗人性。他目睹過一個重組家庭,原本相處得十分融洽,兩個家庭的孩子把對方當做親生兄弟一樣,也把繼父和繼母視為至親。

但在男主人驟然離世後,他帶過來的孩子馬上提出要跟繼母分家。彼時,這位父親還沒入土為安。這撕破臉的速度,讓人錯愕。

因此,在單身的狀態下立遺囑,反而會覺得輕鬆,因為不需要牽扯太多人情世故,就像禾美所言:“有家庭的人立遺囑,可能更多是出自對子女的愛。他們那種強烈的‘一定要保證財產給到孩子’的期望,我可能體驗不到。我分配財產隻能說是為我的未來考慮。”

包括立遺囑時寫的“幸福留言卡”,禾美也是寫給自己:希望十年後不會再受困於當下的現實難題,並且狀態比當下更好。

目前,中華遺囑庫已經保管超過了25萬份的遺囑,相應的就是逾25萬份秘密。隨著中國步入老齡化社會,相信未婚不婚的遺囑人會持續增多。據不完全統計,我國單身成年人口高達2.4億,因此未來會有更多成年人獨自思考自己的身後事。

但這絕不是一種悲哀,正如遺囑登記中心的電子熒幕上的一句提示:錄像時不要哭泣,立遺囑是開心的事情。



圖/《入殮師》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禾美、小波均為化名)

尋夢千裏 發表評論於
一個國家都能在條約條款上出爾反爾,一個遺囑庫能有多大的執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