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工地10年招不來年輕人:“談對象都可能被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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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容易被忽視的群體,在今年的兩會期間,“建築工人”又被多次提及。

其中一位關注該群體的是譚雙劍,他是全國人大代表,也是一位建築工人,目前在北京建工三建公司機電安裝分公司擔任水電隊隊長一職。

“上一代農民工已經老去,這一代農民工也馬上到了該退休的年紀,但是年輕一代沒有接班,建築工地上會逐漸出現斷層。”譚雙劍憂心忡忡地對媒體表示,他同時建議,政府出台相關政策,增加農民工待遇,提高工資水平,鼓勵年輕人到建築行業來。

在中國的城鎮化過程中,建築工人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無論是摩天大樓,還是地麵公路,都灑下過他們的汗水。

在這期間,中國的房地產行業突飛猛進,造就了眾多億萬富翁、巨頭企業。而作為這個行業的重要參與者,建築工人的工作環境、社會地位卻鮮有改善,他們也被視為農民工中最辛苦的一個群體。

很多人認為,作為藍領工人代表的建築工人工資會高一些,但是,從數據統計上,這個認識可能並不準確。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21年,在規模以上企業的就業人員中,建築業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68577元,隻比“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住宿和餐飲業”三個行業略高,低於製造業、批發和零售業等行業,與電力、軟件等高薪行業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輕人不願再去工地,未來是否還有人蓋房子?

“談對象都可能被歧視”

經過一段塵土飛揚的土路後,就來到了佛山一個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上,薑大哥正在這裏塗牆、打膩子。作者見到他時正是去年夏季的一個午後,高溫作業下的他汗流不止。

現年45歲的薑大哥,已經蓋了23年的房子,黝黑的皮膚,孔武有力的臂膀,是行業和歲月留給他的印記。2000年,他離開家鄉湖南跟著老鄉們來到珠三角時,很多地方還是荒草一片,如今已是高樓林立。

廣州是他打工的第一站,他在那裏工作了6年,有時去廣州坐火車,路過一些地方時,他還能認出來哪些房子是他蓋的。

薑大哥當時的工地位於佛山市一個偏遠的郊區,周邊有個便利店,他經常會和工友們去那裏買煙、買水,除此之外,連個像樣的餐館也沒有,他們吃住都在工地上。

對於建築工人們來說,這是自己生活工作的常態——他們要跟著項目走,項目到了哪裏,他們就住在哪裏,而這些項目往往都在一些交通並不便利的地方。相對來說,工廠裏產業工人們的生活環境要好很多,他們可以長期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生活、工作,周邊也往往會有超市、餐館、網吧、酒吧等生活、娛樂場所。

“做這一行,要耐得住寂寞,這是年輕人不願意來幹的一個主要原因。”薑大哥向作者表示,“年輕人如果說自己在工地上,談對象時,可能都會被歧視。”

工作環境差、強度大、工種工序多、流動性強,是建築行業的主要特征,在一些工地上,經常可以看到工人們光著膀子、頂著太陽、滿身灰塵地施工。

有一些特殊的工種,還要承擔一定的風險,比如在高空作業的“蜘蛛人”。 薑大哥所從事的塗牆、打膩子也存在一定的健康“危險”,很多時候,防護措施不到位,他就戴著一個醫用口罩進去施工,幾個小時下來,全身上下都是粉塵,他都不敢想象有多少被吸入到了肺部。

在23年的從業史上,薑大哥一直小心翼翼,但還是出過一次事故。

那是在惠州的一個項目上,他當時正坐在架子上對房頂進行塗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胳膊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更嚴重的是,腦部出現了淤血,恢複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重新回到工地上。

10年裏,幾乎沒有年輕人來

“身邊的工友,很多都是我這個年齡的,最小的也有30大幾了,年輕人都不願意來。”薑大哥向作者感歎道。

回想23年前,薑大哥說,自己的文化程度不高,隻有一身力氣,沒有什麽技能,就跟著老鄉來到了工地上。但現在年輕人的就業選擇有很多,他們可以進工廠,也可以送外賣,無論做什麽,看起來都要比建築工人“體麵”很多。

“我的小孩十七歲了,我不希望他來工地上扛活。”薑大哥說。

根據《中國勞動統計年鑒》(2020年),薑大哥這個年齡段的勞動者是建築工人的主力軍。該統計年鑒顯示,2019年時,40歲以上的建築業從業人數占行業總從業人數的55.8%,50歲以上的從業人數則占總人數的24%。

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曆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則顯示,在農民工當中,建築工人的比例呈現下降趨勢,第三產業的農民工比例則在上升。

2014年,在農民工當中,建築工人的比例是22.3%,到了2021年這個數字變成19%;2014年,從事第三產業的農民工占比42.9%,2021年變成了50.9%。在年齡上,2014年時,農民工的平均年齡是38.6歲,2021年則是41.7歲,農民工群體正在“老齡化”。

“老齡化”這個問題在建築工人群體中更為明顯。2020年6月,一組關於建築工人平均年齡的數據被多家媒體引用,這組數據顯示,從2007年到2017年,建築業一線工人平均年齡10年間增加了10歲。

這也意味著,在那10年,建業工人這個群體幾乎沒有吸引到年輕人進來。

去年3月,上海、天津、廣東、江蘇等多地發布建築行業“清退令”:18周歲以下、60周歲以上男性以及50周歲以上女性,禁止進入施工現場從事建築施工作業。這意味著,不少60後男性和70後女性將陸續告別自己熟悉的工地。

佛山一家建築公司的負責人向作者表示,事實上,在建築行業中,有不少工種要求從業者的年齡不能超過55歲,而在工地上,一個工人一般要做多個工種的活,按照要求,這些人55歲之後,能幹的活就不多了。

“70後還是工地上的主力,再過10年,最後一批70後55歲了,工地上就很難招到人了。”這位負責人說。

45歲的薑大哥正處於“當打之年”,他有經驗,有手藝,更重要的是有家庭,迫於生計,他也不會輕易從工地上離開。

不過,他感覺身體隻能允許他再幹10年,常年在工地上幹體力活,他的身體早就吃不消,他和身邊不少工友都備受肩周炎、腰椎間盤突出的困擾,肺部、呼吸道更是不敢去檢查,可以想象,一查就都是毛病。

建築工人代表為群體發聲

在23年的“蓋房子”生涯中,薑大哥經曆了建築行業的跌宕起伏,早些年,他們蓋的廠房多,房地產火起來後,就主要在蓋樓房。

與早些年的工作環境相比,薑大哥感覺最大變化是,不怕被拖欠工資了。他們在找工地、項目時,敢於做更多的選擇,誰給的錢多,工作有保障,就跟著誰幹。這幾年,他也做過很多開發商的項目,恒大、萬科、碧桂園、龍湖等,誰的工資高,誰的要求嚴格,他都很清楚。

而在剛出來的那幾年,他和工友們根本不敢到處跑,隻會跟著自己信任的老板、老鄉去幹,如果遇到一些無良包工頭,就很有可能白幹,拿不到工資。

如今,對於建築工人們來說,要保障他們的合法權益,早已不是幫他們討要工資的最初階段了。

“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社會上還是普遍認為建築工人是社會地位相對較低的一個工種,這也是很多年輕人不願意來幹的一個重要原因。”上述建築公司的負責人向作者表示,在他看來,應該提高建築工人的社會地位。

據該負責人介紹,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家長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將孩子丟在工地上吃苦,他們會讓孩子學點手藝,掌握一門技術,從事更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提高農民工的社會地位,給予他們足夠的尊重,這也是人大代表譚雙劍兩會建言的重要內容。

他提到,農民工是城市的無名建設者,應該多講農民工的故事,增加人們對農民工的認可。此外,還要成立相關部門或社會化組織,為農民工上城市社保,既可以保障農民工就業的靈活性,也可以解決他們在城市裏就醫報銷等難題。

與早些年相比,今天的建築工地上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建築機器人開始被應用,對工人的技能要求更高,一個人幹幾個工種的現象正在減少。對於建築工人們來說,這既是挑戰,也是機會。

殷翠平是另外一位關注建築工人的全國人大代表,他也是一位建築工人,目前擔任湖南東方紅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吊裝事業部部長。

今年兩會期間,他就建議,要建立健全新型建築工人技能考評及社會保障體係,針對新型建築產業工人隊伍建設出台相關政策,建立工種認定體係,完善教育培訓、考核發證、上崗就業、技能等級考評管理等相關實施細則。

同樣來自基層建築工人群體的鄒彬是一位95後全國人大代表,他今年的兩會建議是“進一步服務產業工人轉型、弘揚工匠精神、推動質量強國建設”。

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他想通過職業教育、再培訓,提高產業工人的技能,從而減少工友的流動性,提高收入的穩定性。同時,通過產業工人轉型,促進更標準化的施工流程,建造出更高質量的產品。

譚雙劍、殷翠平、鄒彬都是建築工人的“技術高手”,比如,鄒彬曾獲得世界技能大賽中國區砌築項目冠軍、“百優工匠”競賽砌築工冠軍等榮譽;殷翠平則獲得過“全國技術能手”等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