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複性放煙花後,“加特林”暴漲十倍,花炮之鄉賣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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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炮之鄉”瀏陽,今年的煙花價格正在猛漲。

一款名叫“加特林”的網紅煙花,價格從原來的20元一支,在瀏陽已經上漲到60元,到了外地某些城市,甚至能賣到200元一支,直接漲了十倍。一家麵臨倒閉的煙花廠家,甚至因為賣“加特林”直接活了過來。

就連當地的煙花從業者,也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說“今年是從未見過的一年”。很多人或許不知道,全國近一半的煙花,都出自湖南瀏陽。而在過去疫情三年裏,湖南瀏陽的煙花生產遭遇了多次停工、滯銷的困境,在去年年底放開之前,很多廠家都對今年的煙花銷量持悲觀態度。

但現實卻是,今年過年時的煙花生意“很瘋狂”。當地一名煙花從業者說:“感覺煙花成了過年必備品一樣,哪怕是一個人沒錢,但是他還是會舍得去買煙花,(今年)就是有這種感覺。”經過了三年漫長的抗疫之後,人們渴望去放一場煙花。

所以,我們在春節前夕來到瀏陽,用鏡頭捕捉了煙花帶給這座城市的轉機。我們也試圖弄明白,煙花是如何支撐以及拯救一座城市。在名為煙花的化學奇跡消散之前,影像和文字會記住它。

攝影|

尹夕遠

文 |

祁佳妮

編輯 |

易方興

運營 |

栗子

對於瀏陽人楊婷來說,硫磺的氣味,是她感覺最親切的氣味。

煙花生產得越旺,放得越多,這個氣味就越濃。今年,硫磺的氣味格外顯著。對這個擁有30萬煙花行業從業者的小城來說,今年頗有一些特別。在往年,瀏陽大大小小的煙花廠,倉庫裏一般都有存貨。而今年,離過年還有十多天的時候,各家的煙花倉庫幾乎都賣空了。

瀏陽供應了全國市場幾乎一半的煙花。但今年,貨已經供不上了。當地一名煙花銷售說,“今年就像報複性消費一樣,一個客戶平時可能訂的是200萬元的煙花,但最近突然就又增加了訂單,就連經銷商自己也沒有預料到,有時候會追加百分之二十、三十的訂單,總價一下多出幾十萬。”

某種意義上,這也說明,煙花作為一種傳承的文化,並沒有那麽輕易被人們放棄。







▲ 放煙花是瀏陽?的?常,村??間,隨處可?。

在瀏陽,放煙花的傳統就從未中斷過。每年大年三十,楊婷全家人都會聚在一起看春晚。主持人零點倒數時,楊婷的父母會趕緊拿上一掛鞭,跑到家門外點火放炮。劈裏啪啦聲中,父母趕緊合上門跑回家,這就叫“關財門”。

到了大年初一,整座城市淩晨四五點就熱鬧起來,趕著去財神廟上頭香的人們早早放鞭出門,楊婷家也要等開門後再放一掛鞭,這才算開了財門,在爆竹聲中迎來嶄新的一年。

楊婷從小聽著點火後的砰啪聲長大。如今她自己成了家,做了母親,將這個儀式傳承了下去。記憶中最鮮明的,是爸媽的衣服上都沾染著一股微微刺鼻的、像雞蛋放臭了似的硫磺味。

一聞到硫磺味,愉悅的心情也隨之而來,“我喜歡這個味道,因為已經習慣了”。誰家搬新家了、做喜酒了、辦大壽了,都要在家門口的空地上放點煙花。行人路過,是空氣中的硝煙與硫磺味先鑽入鼻腔,然後才看見滿地紅紙屑。

楊婷曾和老公去江蘇打工了幾年,在外地久了,聽著周圍有人家放鞭炮,她也要湊過去看一眼,“那可能就是我們瀏陽產的鞭炮”。

畢竟她生長在“花炮之鄉”瀏陽。據說在中國每點燃兩根花炮,就有一根產自瀏陽。煙花這種勞動密集型的手工產業,為本地人提供了很多就業崗位。







▲ 楊婷在村邊的?野間放彩煙,硫磺味道彌漫空中,成為?種“鄉愁”。

▲快過年了,煙花?的??拿著??發的年貨(?箱蘋果、兩掛鞭炮)準備回家。

▲煙花下的大瑤鎮(瀏陽)。

不同於中國的多數鄉鎮,青壯年們要南下或者北上去謀求生存。不少像楊婷這樣三四十歲的瀏陽人最後還是回歸了家鄉,在煙花這條長長的產業鏈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楊婷五年前開始在一家煙花企業做銷售,這像是一種傳承。父親年輕時挖煤受了傷,幹不了重活,但後來在煙花廠的食堂裏做廚師,工作輕鬆,也能掙錢貼補家用。母親年輕時有操作證,在藥物線上組裝,手工給花炮筒插引線、上膠、打膠紙。上世紀90年代,瀏陽有不少製作鞭炮的家庭作坊,上小學的孩子也要學會插引這道基礎工序。

楊婷說:“因為煙花,我們本地人很少外出務工。”煙花令她自豪,也給了她歸屬感。

▲ 製作煙花的原材料之一,紙筒。



▲ 製作煙花的重要成分,硫磺(上)和??藥。







▲ 煙花工廠,工人們批量生產紙筒。

“今年是從未見過的一年。”當地專門拍攝煙花的何晴文如是評價。他很早就嗅到市場回暖的氣息。

何晴文與楊婷有時候會一起去煙花廠拍短視頻。印象中,煙花廠的倉庫永遠堆得滿滿當當,存貨足以賣到過完年。工人們大年初八再開工,生產新一年的訂單。

但在今年,離過年還有半個月,倉庫裏的貨就搬空了,隻有角落堆放著幾摞紙箱,其餘的煙花一箱箱被運上防爆車,開往山東、內蒙、遼寧這些“禁放令”放寬的省份。他在煙花廠上了九年班,沒見過這般景象。









▲ 煙花產業為瀏陽提供了?量?作機會,他們當中有中年?,也有年輕?。

“加特林煙花”的爆火,就是一種人們對放煙花渴望的征兆。

人們點燃綠色引線,將加特林煙花的長柄握在手中,噴口衝向天空。隻需等待數秒,就能看到它接連噴射出600多發煙花吐珠,火樹銀花般地點亮夜空,一把煙花同樣玩出了機槍的架勢,也有著“向病毒開炮”的意味。

走紅的還有水母煙花。何晴文曾將150個水母煙花串聯在一起,碼在地上,3、2、1,點火。數百隻煙花如飛傘一樣盤旋升空,又如海底深處發光的水母,在最高處綻放出小小一圈花瓣。

“一朵煙花在天空中是不起眼的,但當很多朵煙花一下子照亮黑黑的天空,一個剛往前走兩步的人百分之百會回頭。”何晴文說。

▲ 生產車間裏的孩子們。













▲ 新年將?,眼看距離政府規定的藥物線停產期限越來越近,?對依然?漲的市場需求,各加??都在開?了馬力?產。

今年也是運費最高的一年。防爆車從瀏陽運輸一批煙花到內蒙古,去年隻用1萬6的運費,今年卻漲到5萬多,還隻是單程。即便如此,十幾米長的大貨車仍穿梭在城鎮裏,滿載著煙花駛過,“貨車非常多,數都數不過來”。

楊婷回憶,煙花廠今年的出貨量比往年減少了15%—20%,但訂單量卻增長了10%—15%。“近五年第一次有這麽大的漲幅。”

疫情三年,煙花廠與經銷商們也保守了三年。疊加多地出台的禁放政策,許多省份的經銷商不敢進貨,廠裏的訂單量一度成為負增長。她以為行業也就這樣了。

直到今年年初,“煙花好像一下子就被很多人需要了,大家都在瘋狂消費”。外地遊客開車來當地買煙花,廠裏的銷量蹭蹭往上漲,需求市場忽然破開了個口子。加特林煙花也一夜之間身價猛漲,從一支20元漲到60元,有人願意出更高價,但零售店已經沒貨了。說起加特林,本地人都不想玩,“不是不好玩,是太貴了”。





▲ ?夜的煙花?倉庫,運輸卡?仍舊進出不斷,把各個品種的煙花運往東北、內蒙、陝?等地。

▲ 一台車牌號很吉利的小推車。



▲ 工廠裏的監控室。





▲ 煙花?產是??險?業,安全是每個??需要不斷提及的重中之重,?間外牆粉刷成不同顏?進??險等級區分,每個?間也會嚴格限製進出?數。

煙花的缺貨其實有跡可循。今年的煙花生產周期比往年短了許多。夏天,難耐的高溫讓廠裏工人休了三個月高溫假,從七月停工到十月。到了十一月,趕上疫情封控,放開後,工人又陽了一批,產量少了很多。

楊婷感覺,但也是因為疫情,讓人們對放煙花有了渴望。

“在許多人的心裏,放煙花能驅散不好的東西,並且,把自己的憧憬和願望傾注在煙花裏。”楊婷說。





▲ 在瀏陽,大街上哪兒都能買到煙花。

▲ 黑暗中,煙花裝箱工作仍在繼續。



▲ 芭蕾王子,一款美麗卻昂貴的煙花,零售價高達600元。

瀏陽的每條街上都有煙花店,隔一千米一家店,宛如茶顏悅色在長沙街頭的分布。過年前後,煙花店的存在感更強,孩子們圍在店門口嘰嘰喳喳,在一片紅紅綠綠的電光花與仙女棒中挑花了眼。

跨年夜那天,聽說晚上七點開始有三場煙花表演,楊婷的兒子急得不行,一聽外麵有了聲炮響,就拉著媽媽快點出門。為了不堵車,楊婷的老公騎上摩托,老婆孩子坐身後,一家三口滿城市地追著煙花跑。

一晚上,他們去長興湖,去花炮觀禮台,再去瀏陽河風光橋。看完一個地方的表演緊接著去下個地方。一邊騎摩托車,一邊看夜空中璀璨燃燒的煙花。

楊婷最喜歡落葉煙花,打上天空,像樹葉一樣零落,也像瀑布灑垂下來。她毫無抵抗,一定要看著花火漸漸消失在黑夜裏。不過那一晚,“到處都是煙花,禮花擠在空中,都看不太清每朵煙花的樣子了”。

晚上回到家,兒子還是蹦蹦跳跳的,興奮得睡不著覺。楊婷也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一天到晚很多事情,很多煩惱,但看完煙花,我也跟放空了一樣。就覺得好好看,好有味啊!”

▲ 瀏陽?剛鎮,?場葬禮正在舉?,村?點燃鞭炮開始儀式。?剛鎮以?產紅掛鞭炮聞名。







▲ ?們在被譽為中國花炮祖師的李畋雕像前燃放煙?。

▲ 瀏陽隨處可?的煙花痕跡,市區最寬的主?道之?被命名為花炮?道。

▲ ?河邊剛剛放掉的煙花紙殼。

▲ 何晴文正在拍攝煙花視頻。

經曆過漫長的十二月,人們在2023年終於有了釋放的機會。

今年過年,瀏陽女孩尋尋給自己還有弟弟妹妹買了900元的煙花。有煙花棒、地麵噴花,還有不少摔炮和擦炮,往地上一扔,再捂起耳朵跑遠點,聽劈啪聲成串作響。

她有個大家庭。外公外婆和幾個舅媽都住得近,平時端個碗就能去他們家裏吃飯。到了春節,外出讀書的孩子們如幼鳥歸巢回到家中,她要掰著兩隻手數數,才數出家裏所有的小孩,“加上我,一共十三個”。

除夕夜,整個家族的三十多口人聚在一起。吃完年夜飯,孩子們玩狼人殺和劇本殺,大人們看春晚嘮嗑,吃著炸番薯和砂糖橘。

▲ 湖南人的必備年貨,熏臘肉。



▲ 在瀏陽,家家有熏臘?的傳統,楊婷的姐姐楊柳帶著孩?在熏臘?的?塘邊烤?,???抱著媽媽送她的聖誕 禮物,?隻叫“蛋仔”的?狗。

▲ 瀏陽的孩子從不缺煙花。



晚上十一點多,大家點一個火鍋,把熏豬腳和糟蘿卜燉在一起,在臘香味中邊吃邊守歲。十二點一到,再結伴著出門看煙花。整座城市都歡騰起來,尋尋聽著劈裏啪啦不斷的鞭炮聲,和站在邊上的家人說話,隻看見她嘴巴在動,但壓根聽不見說了些什麽。

“說起瀏陽,我的耳邊總是伴隨著煙花聲,還有空氣中的硫磺味,熏豬腳的臘香味。情緒低落的時候,我隻想回到那個家。回了家,吃一頓家裏的飯,就會被溫暖包圍著。這都是我們瀏陽人的鄉愁。”

她知道,真正治愈她的並非煙花,而是與家人一起看煙花時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