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是刺激出來的嗎?怎麽花錢不用專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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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經濟學家、國民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王小魯在采訪中稱,消費不是刺激出來的,消費是人的自然需要,吃穿旅遊、豐富文化生活等都不是靠刺激消費才出現的;把老百姓的切身問題解決好,住房、醫療、養老、孩子上學等等社保問題全覆蓋,消費自然會恢複。要讓老百姓敢消費,而不是刺激消費。

王小魯還提出,有很多方麵問題導致百姓不敢消費,不解決這些問題去刺激消費,這種刺激是沒有後勁的、起不了多大作用;沒有老百姓消費,經濟是沒有支撐的經濟,光靠房地產支撐、靠貨幣放水不是長久之計。

“如何提振消費”在疫情暴發以來已經幾番討論,那麽,消費,是靠刺激出來的嗎?怎麽花錢,還用專家教嗎?

疫下消費冷暖

10月24日發布的三季度經濟數據顯示,消費對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的貢獻依然較弱。前三季度GDP同比增長3%,同期服務業增加值增長2.3%。

其中,三季度GDP同比增長3.9%,服務業同比增長3.2%;9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2.5%,增速比8月回落2.9個百分點。

今年國慶假期就是消費偏冷的最明顯體現。由於疫情麵廣量多,且管控強度升至三年來高位,賓館旅遊、交通運輸、會展演出等出行消費及服務業都降到了曆史同期最低水平。

出行方麵,交通運輸部的數據顯示,國慶七天假期內,旅客發送量較2020年、2021年同期分別下降41.4%和36.4%。

據文化和旅遊部數據中心測算,國內旅遊出遊4.22億人次,同比減少18.2%,按可比口徑恢複至2019年同期的60.7%;實現國內旅遊收入2872億元,同比減少26.2%,恢複至2019年同期的44.2%。

旅遊人次的降幅比旅客發送量降幅小,可能是因為計入了短途旅行和自駕遊等,而後者通常是跨省區的。

國慶期間,全國百度遷徙指數均值為527.29,和2020年、2021年的同期相比分別下降12.7%和23.8%。百度遷徙指數是利用百度地圖定位可視化展現人口的遷徙情況,樣本可能略有局限。

最典型的莫過於九寨溝景區,由於實行“預約、錯峰、限流”和落地“3天3檢”等防疫措施,今年黃金周七天入園遊客人數僅為211人,其中10月1日僅1人,出現了曆年未見的極值。

景區門票預訂係統顯示,10月8日至10日,入園人數記錄依舊隻有13人、28人和22人,而8月中旬入園人次曾達2萬左右,景區目前的每日限流人次為4.1萬。

文化娛樂方麵,國家電影專資辦數據顯示,國慶假期(10月1日至7日)全國票房總收入14.96億元,同比大跌65.84%,僅為疫情前2019年國慶檔票房的33.5%,是2015年以來同期成績的最低水平。

假期進入影院的觀眾大幅減少。貓眼電影專業版統計顯示,國慶檔放映總場次270.5萬場,同比增加10.36%,雖平均票價比2021年有所降低,但觀影人次還是下降61.47%,僅為3609.2萬。

燈塔專業版數據也顯示,今年國慶檔觀影人次為3326.1萬,遠低於2018年-2021年同期5408.6萬、1.18億、9994.8萬以及9368.1萬的人次。

與電影行業類似,會議、展覽、演出、大型體育賽事等大為減少,或延期舉辦,或轉移至線上。

住房成交可以看作裝修裝飾、家電、家具等居民消費的先行指標。9月底,樓市刺激政策集中出台,包括允許部分城市下調首套住房貸款利率,對賣房一年內再買房者給予退稅優惠,調降首套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等。

這樣的“組合拳”終於給黃金周的樓市帶來些買氣,但中指研究院對企業的跟蹤顯示,雖然部分大城市商品房銷售略有恢複,不同城市、不同項目分化明顯,其重點監測的21個城市新建商品住宅成交麵積較去年同期下降37.7%,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四個一線城市成交量均同比下降,其中北京降幅最大,達64%。

房地產市場的持續轉冷,導致新房銷售大幅減少,甚至出現較多存量房貸提前還清全部貸款的情況。中指研究院的數據顯示,今年前九個月百強房企銷售額均值為540.8億元,同比下降45.1%。

克而瑞研究中心的統計顯示類似結果,百強房企1月-9月累計銷售操盤金額46697.9億元,同比下降45.4%,居較高水平,雖然三季度以來降幅呈收窄狀。

汽車銷售似乎成了今年難得的消費亮點,特別是新能源車。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統計,1月-9月國內汽車銷量1947萬輛,同比增長4.4%。其中新能源汽車銷售456.7萬輛,同比增長1.1倍。

最新財新服務業采購經理指數(PMI)從企業端反映了整體消費的疲弱——9月財新通用服務業經營活動指數經曆了三個月的擴張之後,重現收縮態勢,降至49.3,比8月下滑了5.7個百分點,再次降落到榮枯線以下。

除了疫情,什麽阻礙人們花錢?



到九寨溝的遊客大幅減少,自然是當地嚴格防疫的結果,當前整體服務業和出行情況顯示人們消費縮減,也主要與疫情反複和防疫措施收緊相關。可能有些人認為,如果防疫政策放鬆、就業生活休閑等均恢複正常,消費也自然就恢複了。

實際上,多重因素損毀了部分居民家庭的資產負債表,使他們在背負房貸、子女教育和老人養老等壓力下還須麵對收入的不確定或減少,疫情隻是其中一個誘因。即使疫情過去,他們的消費複蘇仍將是緩慢的。

我們把時間拉長一點,觀察近十年來居民消費與收入的動態變化。

“十二五”期間(2011年-2015年),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從18.7萬億元上升到30.1萬億元,簡單地平均計算,年均增長12.2%;到“十三五”期間(2016年-2020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從31.2萬億元上升到39.2萬億元,年均增幅降到了5.1%。去年社零雖有恢複性增長,但2020年和2021年兩年平均增長率僅有4%。

消費增速的明顯下滑,與居民收入增速下滑相互映照。“十二五”期間中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年均實際增速為8.9%,“十三五”期間為5.6%,2020年和2021年兩年平均為5.1%。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張文魁認為,這裏所說的居民收入這個大盤子,實際還不能完全用於消費,其中還有買房子,這在統計數據中算到了投資中,還有真正的儲蓄和投資,因此,能用於消費的收入就更少了。

在2021年全國居民五等份收入分組中,底層的兩個分組(低收入戶、中間偏下戶)的可支配收入都低於2萬元/年,即使是中等收入組,年可支配收入也僅為2.9萬元。

對於數量眾多的中低收入階層的消費不振問題,學者和決策智囊們存在著兩種解釋:一種認為這是收入問題,是因為他們收入不高帶來的消費水平低的問題,“想消費但沒錢”;另一種認為這是消費率(平均消費傾向)低導致的消費水平低的問題,“有錢不想消費”。

長期研究收入分配問題的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李實認為,對於中低收入人群來說,更大的問題是他們的收入問題。這與王小魯的觀點類似。

根據李實團隊的測算,2019年中國家庭人均月收入在500元以下的,約有1億人,人均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約3.1億人,2000元以下的約7.1億人。

如果進一步考慮收入差別,這其中至少5億-6億人主要是收入低導致他們的消費水平低。“不是他們不願意消費,而是他們收入水平低,這些收入隻能滿足其基本的生活需要,不會有什麽結餘,怎麽去刺激他們的消費”?

與此相關聯的是,對於中低收入人群,用什麽政策來提高他們的消費水平。如果刺激消費的政策不是將重心放在提高收入上,而隻是想到家電下鄉、汽車下鄉之類,那這些政策很可能隻是改變了這部分人群的消費結構,總體上可以說是無效的。

這也是近幾年居民消費傾向持續下滑、需求收縮壓力更加明顯的原因所在。

解決這部分人“沒錢不敢消費”的問題,需要有機製調整和政策組合。所謂機製調整,就是確保居民部門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例。最近幾年,居民可支配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占比有所提升,平均在60%左右,企業部門、政府部門占比大約各為20%左右。

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居民部門的占比還應該提高。此外,中國居民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所占比重隻有40%上下,即使考慮測度偏差問題,也明顯低於發達國家百分之五六十以上的水平(張文魁)。

政策組合則包括就業優先政策、公共教育支出保障、社保全覆蓋且提高標準、提升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以及必要的再分配政策等,比如以公共教育的免費和補助緩解居民剛性儲蓄趨向、確保農村居民看病實際報銷比例等等,這些都需要公共政策和公共財政提供強有力支持。

發錢發消費券有沒有作用

確實,有了錢,誰都知道要吃點營養更高的,娛樂休閑多一點,住得更寬暢些,每年再長途旅行一兩趟……怎麽花錢,哪需要別人來操心,需要專家來教?

因此,從上麵的分析中我們也對王小魯等學者的大部分觀點予以支持。這從學理上、從長期來講無疑是正確的。

我們應當檢討的是為什麽居民收入增速這十來年不斷下行;檢討在初次分配中,居民部門占比為何沒有明顯提高;檢討公共財政支出是否切實花在了刀刃上(以人為中心的民生、教育、醫療、保障房、發展事項等);檢討社會保障覆蓋網是否完善、保障水平是否足夠,等等。

但在疫情持續將近三年的今天談論居民消費話題,我們絕不能脫離疫情這個特殊背景,脫離其持續時間,脫離其影響程度。為此我們對王小魯的觀點存有一點保留,給居民發錢發消費券真的沒用嗎?那為何中國香港特區、那麽多國家都這樣做了?

安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善文不久前談到,今年以來中國住戶部門出現了廣泛的資產負債表收縮,其變化多年未見。一方麵住戶儲蓄率年內上升了超過3個百分點,這伴隨著消費減速和可選消費的明顯下降。另一方麵,住戶顯著降低了資產負債表的風險暴露,減少債務及風險資產並轉向存款及貨幣基金等。

居民資產負債表收縮,是其收入收縮的表現形式。疫情,疊加在此前後出台的對影視、互聯網、教培、房地產等行業的嚴格管控整肅,產生了合成謬誤和分解謬誤的效果共振,企業紛紛裁員或凍結、壓縮招聘,服務業雪上加霜。需求收縮、預期轉弱等多重壓力進一步製約了經濟活動。

麵對疫情衝擊,一些海外國家首先采取措施拯救居民消費。美國政府先後通過六輪針對普通民眾和企業的財政援助刺激法案。聯邦政府債務從2019年底的22.7萬億美元增至最近的31萬億美元,兩年間額外增加約8萬億美元債務,其中的最大頭是對居民部門的補助。

美國發錢主要針對年收入7.5萬美元以下的個人和15萬美元以下的家庭;過去兩年多,按照三口之家估算,每戶平均得到的現金補助至少3萬美元,就連離開美國已經20來年的李稻葵,還收到了美國政府開出的2000美元支票。

前不久,鑒於通脹居高,美國加州給2300萬符合條件的納稅人(不限於本地居民)退稅,預計麵向中產階級和低收入者的退稅合計補貼額為95億美元。

這類直接補助居民的疫情應對政策,在加拿大、日本、新西蘭、新加坡及歐洲各國普遍運用。

2020年以來的三年間,中國香港特區政府每年都向居民直接發錢,每個18歲以上永久居民分別獲得1萬港元現金、5000港元消費券和1萬港元消費券。

雖然有些國家補貼居民刺激過頭出現通脹,但整體上這類“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公共財政政策還是發揮了作用。

有人說,給每個人發錢容易滋生“養懶漢”的毛病,而且國家也發不起。筆者建議是否可以考慮,優先給疫情中受困地區、受困人員、失業人員及低收入家庭發錢。

還有人擔心發錢或消費券對提高消費作用不大。香港中文大學經濟係宋錚教授等的研究顯示,2021年香港特區政府推出的5000港元/人的數字消費券計劃,從總量上看,消費券用戶的額外支出達到消費券麵額的80%以上,近於世界各地以往財政刺激政策效果的上限,對香港經濟複蘇起了積極作用。

浙江省商務廳的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浙江發放各類消費券近20億元,截至3月底,平均兌付率達74%,消費拉動作用明顯。

這類消費券對改善商家運營狀況、增加服務業收入效用很直接。

曆年來,我們的決策機製和執行機製擅長審批基建投資項目,而對激勵消費並實現經濟增長動力結構的轉型欠缺方式,消費政策也常常似曾相識,缺乏新意和針對性。

麵對如此嚴重、如此長時間損壞居民收入和消費的新冠肺炎疫情,我們的公共財政如何化解民眾困難,政策創新勢在必行。

(作者為獨立學者,“長平投研”主持人;編輯: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