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越來越多人愛上了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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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冬春篇》

今年過年要來得早一些,現在可以說是臨近年關了。

不同的是,這一年,藩籬與限製被快速撤去,我們可以順理成章地返鄉。在每年的這個時刻,鄉村不再隻是滿足城市人田園式想象的休憩空間,而成為真正的家和故鄉。

我們曾經遠離故鄉,前往城市渴望找到容身之所,又在真正離開之後,開始懷念它。鄉村能夠收納每一個身心俱疲的靈魂,平等地為漂泊的眾人提供精神補給和歸屬。

但在歸鄉之後,治愈真的能夠發生嗎?在“治愈”“寧靜”的標簽背後,鄉村到底意味著什麽?祛除對鄉間生活的浪漫化想象後,我們是否仍然向往它?

01.

被安插的想象

2008年開始,作家梁鴻回到自己的家鄉梁莊,一個地處中原偏遠、貧窮的小村莊,長居幾個月,她用“腳步和目光”,丈量了自己生長的村莊每一寸土地、樹木、水塘與河流,也找尋了過往的親人、夥伴和長輩們的故事,也寫出了我們對於鄉村與故土的微妙情緒。

在《出梁莊記》裏,梁鴻寫下了一句平實、舒緩又直擊人心的句子,“它使我感覺我生活在自己的大地上,是我自身,它是獨一無二的,那裏有屬於我的、一直流淌著的河流。”

無奈、渴望、想象……或許是我們對於鄉村擁有的某種共同想法。一方麵,人們離開鄉村前往城市後,遠離了過往的生活和原本熟悉的人際關係,故鄉逐漸變得陌生起來。

另一方麵,近鄉情怯,我們想要回到鄉村,有時候卻難免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去走進它,看待它,甚至不知如何與它相處。



《小森林冬春篇》

在當下的輿論場裏,談及“鄉村”,總會有多樣的聲音。

在很多視野裏,鄉村被當作古老、秘境一般的存在,鄉村舊物一絲一縷都不能輕動,好似隻有老的、舊的才有價值,越是原初古樸越具有美感。把鄉村當作一種田園牧歌式的美景。

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對於當下鄉村的“美”的讚譽都是審視,應該看到那些貧窮和落後的部分,並且全部加以改善,好像隻有大興土木,全部弄上噴泉流水、亭台樓閣,才是所謂的農村現代生活。

某種程度來說,這兩種視角其實都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如果單獨隻剩任意一種視角,它可能就帶來了問題,因為它們都忽略了人的所在,隻把鄉村作為一種“景觀”,用單一的標準去衡量鄉村,忽略了生活的有機性和整體。

其實,對於鄉村的渴望本沒有錯,渴望美、渴望新鮮、渴望多元、渴望綠色,大概是在都市裏生活得久了的我們,所擁有的共同想法。

這些年,城市化進程以勢不可擋的勁頭席卷了一切。千篇一律的鋼筋水泥景觀不免讓人感到厭倦,“逃離都市”已經是講了一個太多年的議題,但隻要人類還會感受焦慮,就不免想要得到來自鄉野的拯救。這並不是毫無緣由的衝動。

多個對於都市心態的研究結論表明,城市建築裏的尖銳棱角、鋼鋁金屬和玻璃片組成的巨大鏡麵,都會對心理產生一種近似於威脅的作用,甚至會加重人們情緒的低落。而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提出過一種“親生命性”(bio-philia),他認為,人類天生就在自然景色中,就有利於平靜和恢複。

改善居住在鄉村裏的人們的生活,是一種美好的期盼。隻是如果過於在意所謂的“現代”,(就像不斷被拆掉的村莊、古建築,不斷再建的仿古建築和仿民居景點),對鄉村的理解停留在表麵,那未免太可惜,因為我們可能忽略了那些具有內生性和生命力的廣闊的鄉村現實生活圖景。

如梁鴻在《中國在梁莊》裏的思考,我們的“當代”將被懸置在半空中,如此單薄而脆弱,難以真正抵抗曆史的洪流。

02.

被忽略的鄉村的美

所以,到底應該如何看待鄉村,它真正的“美”又在哪裏?順著梁鴻的思路出發,我們可以發現更多的啟示和共鳴。不再隻是以浮光掠影的第三者視角來凝視,而是真正從鄉村本身出發,描摹出它所具有的力量。

在《放牧人生:湖區故事》一書裏,出身湖區牧場家庭,讀過哈佛大學而後又回歸鄉村的作家詹姆斯·裏班克斯在書籍的中部,曾經對這樣凝視的目光有過深切的思考,也讓我們去反思:

對很多人來說,鄉村存在的意義,似乎隻是“供人漫步、凝望或攀爬,或是描摹、歌頌,抑或是純粹神往一番”的田園牧歌之處,當然如上文所述,這是過往幾百年不可阻擋的現代化進程和工業體係社會所帶來的某種迷思。可是我們卻忽略了,這種向往的心情,好像從來不是“這些在這片土地上勞作的人的夢想”。



《哪啊哪啊神去村》

在書中,詹姆斯·裏班克斯詳細寫作了湖區詳細的生活細節,不管是一頭小羊的出生,從出生到站立經曆的過程,還是天氣寒冷的變化,飼養、放牧、收割、圈養……裏班克斯寫出了這片土地的一切。

美,就在這許許多多看似日常又瑣碎的細節裏,“造就湖區的是牧羊人一百萬件看不見的工作的總和”。它們不隻是單純的程式化的“田園風光”,而越是紮根生活,越是真實,也越讓人動容。美,無需刻意放大和歌頌,就已經存在。

從鄉村視角來敘述鄉村,也不應該隻是少數一些作家、詩人或導演等的“特權”。事實上,要真正呈現鄉村視野和它的肌理,我們還需要更在地、更多元的視角,尤其是要讓居住在其中的人們參與進來。

在全民短視頻的時代,社會話語權進一步扁平,信息更加民主化,居住在鄉村的人們可以通過快捷方便的傳播途徑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用多元並富於創新的表現形式來表達和呈現自己。

在短視頻創作中這樣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曬秋大媽”的ID來源,是源於她在江西婺源篁嶺進行的“曬秋”民俗活動。婺源以油菜花聞名,白牆黛瓦的徽派建築讓人印象深刻。在婺源的鄉村裏,還有許多鮮活的民俗生活仍然存續著。

古時沒有冰箱或者其他更好的食物貯存手段,“曬秋”就成了一種非常重要的生活方式。篁嶺古村坐落於山崖之上,沒有完整的平地得以晾曬作物,自然條件的局限,卻激發了先民的智慧和創造力,他們發明了各式不同的曬架,也篩選出適合用以“曬秋”、儲存過冬的作物,比如南瓜、辣椒、皇菊……從此,“曬秋”也成為江南鄉村秋季一項傳統的生活習俗。



篁嶺古村,人們在“曬秋”

豐收時節,瓜果熟透,當這些大自然的豐收色彩被收納進了曬架裏,生活就自然形成了一幅五顏六色的景觀照。這樣的生活圖景被在當地生活多年的“曬秋大媽”發現,通過她的整理和呈現,在方寸屏幕另一端的我們也發現了“網紅旅遊地”背後屬於鄉土的樸實美感。

縱觀費孝通、梁漱溟等思想家對鄉土文化的研究,他們都一直不斷地在呼籲,要從真正生活在鄉村的人們和他們的視角出發,鄉村文化必須紮根於本土中,需要在鄉村社會結構中才能發展。如果將它們剝離出鄉村環境,生搬硬套地複製一些鄉村或是所謂“美”的元素,結果隻能是失敗的。

像“曬秋”這樣的生活還有很多,也還有很多人在持續不斷地堅持著這樣的生活,許多習俗、人文事物依然紮根於泥土中,到今天仍然是一種活著的流動狀態,這樣的整體的美才更生動也持久。

因為鄉村文化,是長期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共同創造的結晶,它是集合了人類智慧、自然環境、水土風貌,這種種微妙因素的總合,無法憑空存在。

03.

以一種與精神相適應的方式,

吃、喝、活動和睡覺

某種程度上,在現代社會裏,鄉村能賦予我們的是懸浮不定的反麵。在小規模、更緊密的社會裏,通過一日三餐,動手勞作,可以收獲的是確切的快樂,以及創造的滿足感。

在某短視頻公益平台發起的根植於鄉村之美的項目裏,鄉村與普通人產生了關係。其中,有一群人用自己親自構建的日常,鞏固著個人的生活秩序,同時也在記錄著鄉村的美,讓鄉村不再隻是讓年輕人想要逃離,又或者尋求庇護的對象,而是展示出鄉村生活本身的活力。

記錄鄉村的“村口攝影師”蹇小白出生於貴州農村,上學後,他需要每天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達學校。對小時候的他來說,大山更像是一道屏障,將他與世界隔開。離開這裏,去更遠的地方看看,是他一直以來的樸素想法。

最初成為攝影師的時候,蹇小白身上隻有一萬塊錢的積蓄,他沒有給自己定下某個特別的目的地,隻是一路拍、一路看,記錄下大山之外純粹而廣闊的風光。但在看過更多的風景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漸漸放下對外麵世界的執念,去過的地方越多,能夠喚起他內心更深情感的反而是家鄉的大山。

“那種感受說不出來,很多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因為你自己就出生在雲貴高原上,你對山裏麵的人會有一種獨特的情感。”



“村口攝影師”蹇小白

當心態發生改變,家鄉便不再是負累,而是與自己有著精神牽絆的地方。蹇小白開始將鏡頭對準家鄉裏的人,拍下山裏的瀑布與河流,服飾與家宴,留下人們載歌載舞的歡笑。他願意充當家鄉和外界間的橋梁,這同樣是與世界產生聯結的方式。如今,他也是某短視頻平台的“鄉村守護人”,讓家鄉濃濃的情誼變成一道道好風光。

而鼎雅魯汝同樣在兜兜轉轉後選擇了自己更喜歡的生活。他是雲南摩梭族人,在瀘沽湖長大,“鼎雅”是當地一個非常重要的家族姓氏。他曾離開家鄉去北京工作,雖然原意是發展家鄉旅遊,但離家在外,他一度陷入價值感的迷失,“那麽多年在外麵,其實我掙再多的錢,這輩子好像就是這樣,一眼能看到未來的樣子”。

鼎雅魯汝去西藏散心後,還是決定回到瀘沽湖。2009年,家鄉的網絡很差,他隻能把網線插在筆記本電腦上,一點點上傳與當地樹屋文化有關的資料和圖片。他的辦公室就在樹屋裏,這也成為後來建立樹屋民宿的想法來源。

“我有那麽好的一個家園,應該回歸,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家。”慢慢地,鼎雅魯汝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義,用自己的雙手蓋房子、種玉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幹活,再將這些畫麵拍攝下來,成為傳播摩梭族文化的素材。



鼎雅魯汝在家鄉瀘沽湖

每天,他都享受著勞動和創造,而不隻是作為一位旁觀者,鼎雅魯汝將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家鄉的湖泊。

這些重返家鄉的人選擇跟隨自己的本心,不隻拍攝浮光掠影的照片,也並不將鄉村看作供人暫時逃遁的地方,而是看到鄉村的問題,為其做出具體、持久的努力。他們認真生活,專注於體驗日常,促成著微小但連續的改變——令人安心的生活就這樣產生了。

鄉村能夠給予人們的美與撫慰,就在於行動本身。

該項目連接了每一個守護鄉村的個體,一端是用戶,既為留在家鄉守護一方發展的村民提供新的方法和資源,構建生活的可能性,讓它得以運轉起來,也讓鄉村被更多人看見。蹇小白和鼎雅魯汝所做的,正是挖掘並留存家鄉的美。

另一端是文旅產業上下遊的各種好風光載體,通過在短視頻平台發布、分享視頻,打通鄉村與每一個人的關係,遠方的風景變得觸手可及。因為這些人的努力,他們讓不同地方的好風光走出大山。

而無論是哪一種努力,都在告訴著我們:對鄉村觀看,隻有深入到內部肌理,才有這些原鄉文化的繁衍和細細耕耘。隻要還有人願意為鄉村而駐足,一切堅守和熱愛就還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