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許多歌唱節目中,總有一些善用高音的男歌手,演繹出歌曲的高音嘹亮。但無論男歌手假聲高音多麽厲害,比起同樣的女高音來還是遜色許多。
這個缺陷在高音演唱的美聲唱法中尤為明顯,但曾經在17、18世紀,短暫地出現了聲樂史上“美聲歌唱的黃金時代”。
在那大約兩個世紀裏,歐洲出現了一批演唱水平既超越了男歌手,也能超越女歌手的男性美聲歌唱藝術家。他們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是身體有缺陷的閹人歌手。
身體的缺陷讓他們發出突破正常生理極限的美妙歌聲,世人給予這歌聲最佳的褒獎,藝術史上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這些在青春期之前就被閹割的藝術家,他們並沒有選擇不要度過畸形人生的權利。更何況,大多數人並沒有成為藝術家,隻是“人類探索高音實驗”的失敗品。
人們對女性的歧視由來已久,在歐洲中世紀封建社會統治時期,歧視與限製尤為可笑。而這種歧視,後來竟成為間接加害男性的凶手,全體人類在自身強加的愚昧迷信中無人幸免遇難。
自從公元4世紀以來,歐洲的教會禁止婦女在教堂和集體場合演唱。當時普遍認為,教會中出現女聲是一種晦氣。
同時,唱詩班在教會中的地位舉足輕重,不可或缺。唱詩班大多由教會熱心信眾組成,負責在教會禮拜日歌頌唱詩以及帶領敬拜。但由於女性被“禁聲”,唱詩班和其他演唱中也就缺少了女性獨特的高昂音域。
起初,這部分音域曾經用男童或者假聲男歌手取代。但是取代後的聲音並不像女聲那樣靈巧,高音十分生澀。直到人們偶然發現,來自西班牙的假聲男高音居然可以高音嘹亮,暢通無阻,甚至可能比女高音還更勝一籌。後來學者才發現,他們原來是閹人歌手。
這種閹人歌手既具有男性的肺活量,又具有女性的高音嗓音,展示出超乎正常人的演唱水平。而這樣出色的閹伶又是如何打造的呢?
上世紀80年代,生物學家發現男性的語音基頻與血清睾酮呈現顯著性的負相關。也就是說,男性變聲可能和最主要的雄性激素——血清睾酮密切相關。
通過分析男性實驗對象發現,睾酮水平隨著年齡的增長呈遞增趨勢,9~12歲激素水平逐漸增高,12~14歲時睾酮增長速率徒增,16歲之後增長相對平緩。而同樣的年齡階段,最低音頻和正常音頻都呈現幾乎相對應的下降趨勢。
當然了,早在17世紀並沒有如此嚴謹的科學研究,讓人們了解到男性變聲與雄性激素的關係。但人們在實踐中,發現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一旦聽過如此美妙的男高音,人們更加無法接受原本粗糙的偽女高音。於是隨著審美的提升,一個屬於閹伶歌手的盛世,以及男性歌手的時代性災難到來了。
一部上世紀90年代的電影,《絕代妖姬》講述的就是那個時期閹伶歌手的故事。電影中的主角演繹了是一位真實存在的意大利閹伶歌手,法裏內利。
17歲的他已經被英國國王請來為皇家演唱,之後更是每晚為法國國王唱歌長達25年之久。國王一代一代地更替,法裏內利美妙的歌聲卻縈繞不絕。
他是那個時代最傑出、最偉大的閹伶歌手。據說,聽過他演唱的人無不由衷感歎:他的歌聲太完美、太富有感染力了。
法裏內利從小就展示出甜美的歌喉,甚至能一口氣唱高音一分鍾而不換氣,連續唱出250個音符。但要成為這樣名垂青史的人物可不容易,他在10歲就麵臨了最親近家人的”迫害“。
而要把這份天賦留存下來,瑞加多甚至不惜狠下毒手。在法裏內利10歲的一天,瑞加多趁他生病時,趁機對他實施了閹割宮刑。事後他還編造謊言,聲稱法裏內利是不幸被馬踩中了生殖器官,才意外成為閹人。
長大後的法裏內利不出意外地成為了閹伶歌手,他一生收獲了許多的讚美。但當他意外得知,是哥哥對自己狠下毒手造成的這些成就,他還是與兄弟反目了。
他在炫技炫嗓中並無法獲得尊嚴和快樂,在世人心裏,以法裏內利為代表的閹伶隻是一件歌唱的樂器。為了取悅大多數人而被閹割的他們,竟活像馬戲團裏參加畸形秀的表演者。
他們大部分隨著潮流,在童年時期被閹割,但成年後也並沒有表現出很強的演唱能力。於是他們隻能在教會或貴族家裏歌唱討生活。他們小心翼翼並竭盡所能,一旦唱得不好就會被辭退。
而且由於性激素的失衡影響,他們大多相貌異於常人,遭人恥笑,一生度過著畸形的悲慘人生。
據記載,中國古代從殷周時期就已經出現了閹人。他們被稱為“寺人”,意為專門服侍別人的人,後來出現的“太監”、“宦官”等稱呼更加廣為人知。
與歐洲的閹伶歌手不同,他們不是因為人們對歌曲藝術的追求而出現,但同樣出於雄性激素缺失而出現的特質。
極權集團發現,被閹割過的男性普遍個性弱化,依附性和順從性都更優良。他們也保留了更多的,主動完成主人指令的原始本能。
當時的皇室需要的不是歌手,而是“為奴”質量上乘的奴隸。
僅在明代的天順年間,共計閹割幼童1894人,而死亡率高達將近20%。被閹割的小孩如果幸運活了下來,才可以充當宮廷太監的候選人,還需要接受皇室的篩選。
而由於他們的生理上存在巨大缺陷,他們的心理狀態通常也與常人有異。一旦他們獲得權勢,手中掌握的重權往往會轉變為發泄其變態心理的突破口。曆史上,就有不少宦官強霸民女、奸殺淫掠的事例。
直到19世紀初期,閹人歌手才逐漸趨於消失。一來是因為當時歐洲封建製度已經奄奄一息,婦女們開始走上歌劇舞台;二來,歌劇的改革讓人們逐漸厭倦了閹人歌手賴以生存的嚴肅歌劇。種種原因造成閹人歌手被時代所淘汰,也恰好成為打開他們枷鎖的鑰匙。
20世紀後,羅馬教皇頒布命令,永久禁止閹人歌手在教堂演唱。統治了歌劇舞台和教會歌唱大約兩個世紀之後,閹伶時代終於落幕。
世界上最後一個閹伶歌手在1922年去世,在此之後再也沒有真正的閹伶歌手。這類群體的悲慘命運終於被時代終結,而閹伶歌手的訓練方法卻被記錄了下來,逐漸發展成假聲男高音的訓練體係。
如今,先天條件特殊的男聲如果經過訓練,也能達到與當年閹伶接近的演唱效果。還有極少數男性是偶然不需要接受閹割的“天生閹伶”。他們天生雄性激素缺乏,從而導致聲音變異,在不運用假聲的情況下也能發出女高音。
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嗎?對於藝術史來說也許值得吧,但他們無法度過正常人的一生,在青春期之前就已經身不由己地被安排好了人生道路,犧牲自己以取悅世界上的大多數人。
而時代,賦予這種犧牲以“正確的”人生觀。為藝術犧牲的他們也許不常有遺憾,但或許,是他們淪為可悲的曆史犧牲品而不自知。
藝術固然重要,但如果在人性和藝術之間隻能抉擇其一,人們也許依然會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