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麵服刑15年”內幕:當年保外材料丟失,原公安局長被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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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麵服刑”這幾個字最近火了,引發這場輿論風暴的是內蒙古呼倫貝爾市的殺人犯巴圖孟和——他被判刑15年卻沒進監獄,還入了黨,當了村幹部,成了人大代表。 


  犯故意殺人罪被判刑15年的巴圖孟和。 新華社視頻截圖

  巴圖孟和實現“紙麵服刑”的手段是違法保外就醫,他的母親,以及他姑父——當地一名處級幹部進行了擔保。警方近日證實,當年陳巴爾虎旗公安局批準巴圖孟和保外就醫“嚴重違反法律規定”。
當年為巴圖孟和保外就醫提供醫學證明的是陳巴爾虎旗人民醫院。近日,該院院長寶泉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醫院病案室未發現巴圖孟和就診和相關證明的資料,目前尚未查出涉事醫生。
巴圖孟和“紙麵服刑”一事今年9月被披露後,內蒙古多級部門介入調查。辦案民警向澎湃新聞透露,當年對巴圖孟和保外就醫違規審批,是由陳巴爾虎旗公安局一名副局長“穿針引線”。
隻在看守所被羈押了一年五個月後,被判15年的巴圖孟和通過保外就醫長期處於脫管狀態。2007年,他還疏通關係,拿到《刑滿釋放證明書》,證明自己“執行刑滿”,隨後完全獲得“自由”,從此在“貴人”相助之下,順利踏上“從政”之路。
除了保外就醫涉嫌違法,巴圖孟和成為黨員、村幹部及人大代表過程中的資格審查問題,也被許多村民質疑。
在被害人母親的持續控告下,巴圖孟和終於被收監,還被查出貪汙草原補貼29萬餘元,並牽出另外兩名涉貪村幹部。
“紙麵服刑”引發的問責行動已經展開。據當地官方人士證實,近日,當年批準巴圖孟和入黨的原蘇木(鄉)黨委書記被免職,當年為巴圖孟和開具刑滿釋放證明的一名看守所內勤人員被監察委留置。此外,當年批準巴圖孟和保外就醫的陳巴爾虎旗公安局原局長礎古蘭,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呼倫貝爾市紀委監委的審查調查。
9月17日,呼倫貝爾市陳巴爾虎旗委宣傳部相關負責人告訴澎湃新聞,目前,自治區和市級的調查人員仍在當地展開深入調查。
調查進展:
原公安局長和看守所內勤被查,批準罪犯入黨的官員被免職
 

  巴圖孟和原來的家,這裏也是他當年持刀捅殺同伴的現場。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朱遠祥 圖(除特別注明外)

  兩間連在一起的磚房,外牆被刷白,屋頂蓋著藍色的瓦棚,這是巴圖孟和曾經的家,也是當年他持刀捅殺同伴的案發現場。
這裏位於呼倫貝爾大草原的腹地,屬於陳巴爾虎旗(以下簡稱“陳旗”)。陳旗是以蒙古族為主體的邊疆牧業旗。巴圖孟和的出生地,是陳旗西烏珠爾蘇木一個叫薩如拉塔拉的嘎查。
在內蒙古行政體係裏,盟、旗、蘇木、嘎查,其級別分別相當於市、縣、鄉、村。 

  被巴圖孟和殺害的白永春

  1974年10月出生的巴圖孟和,案發時未滿18周歲。呼倫貝爾中級法院1993年6月的刑事判決書,記載了巴圖孟和的作案過程:1992年5月12日晚,巴圖孟和與被害人白永春因打麻將的事發生口角。白永春動手打了巴圖孟和幾個耳光,巴圖孟和則拿起刀子朝對方胸部和右肩捅了三刀。後來巴圖孟和與其他人將受傷的白永春送往醫院,然後他去公安派出所投案自首。
被害人白永春由於心髒破裂,大量流血而死。
案發一年後,呼倫貝爾中級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巴圖孟和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巴圖孟和曾在陳旗看守所羈押。

  宣判後,巴圖孟和並未投送監獄服刑,而是通過保外就醫走出了看守所。2007年5月他從陳旗看守所獲得《刑滿釋放證明書》。被法院判刑十五年的他,實際上隻在看守所羈押了一年五個月。
2017年 4月,在巴圖孟和被判刑24年後,他終於被收監。當年9月,陳旗公安局根據呼倫貝爾中級法院的《執行通知書》,將罪犯巴圖孟和投送至紮蘭屯監獄服刑。此後,巴圖孟和又被法院以貪汙罪判刑三年。2018年,他被開除黨籍。
據《半月談》報道,2009年巴圖孟和申請入黨時,時任西烏珠爾蘇木黨委書記的陶道,明知其因犯罪被判刑,且入黨程序不規範、材料不完整,仍擅自簽字蓋章。
巴圖孟和被收監後,他當年入黨的“秘密”被查出來。陶道被陳旗紀委給予嚴重警告處分,當年負責組織工作的蘇木幹部石高娃被給予警告處分。
2020年9月15日,澎湃新聞記者來到陳旗衛健委,找到已擔任該委副主任的石高娃,試圖了解當年巴圖孟和被批準入黨的經過。“這個事我沒法跟你回答。”石高娃婉拒了采訪。
當年的西烏珠爾蘇木黨委書記陶道,後來調至陳旗水利局任局長。“陶局長前些天被免職了。”陳旗水利局一名幹部透露,陶道這段時間配合有關部門對巴圖孟和一案的調查。而他被免職一事,也得到當地多名官方人士的證實。
參與調查巴圖孟和一案的公安民警李輝(化名)告訴澎湃新聞,除了陶道被免職,當年違規為巴圖孟和開具《刑滿釋放證明書》的女民警慧英也被調查。“監察委對她采取了留置措施。”李輝透露,當年慧英是陳旗看守所一位內勤人員,後來從看守所調至本市其他公安部門工作。
1993年批準巴圖孟和保外就醫的陳旗公安局原局長礎古蘭也“出事”了。據法製日報(法製網)9月16日報道,呼倫貝爾市紀委監委證實,礎古蘭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市紀委監委的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1957年出生的礎古蘭已退休三年,他在陳旗政法係統工作了三十多年,曾任旗政法委書記、檢察長等職。1991年至1995年,他擔任陳旗公安局局長。
巴圖孟和正是在礎古蘭任陳旗公安局長期間,從陳旗看守所走出,實現了“紙麵服刑”。
獲得“自由”的手段:
公安局副局長被指“穿針引線”,當年的手續材料丟失

因故意殺人罪被判刑15年的巴圖孟和,當年擺脫刑罰的辦法是“保外就醫”。
保外就醫是指罪犯患有嚴重疾病,司法機關批準其取保監外醫治的執行方法。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被判有期徒刑的罪犯因嚴重疾病需保外就醫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
巴圖孟和當年被判刑之前,羈押在陳旗看守所。一審宣判兩個月後的1993年8月28日,呼倫貝爾中級法院下達執行通知書,要求將罪犯巴圖孟和送到監獄收監以執行刑罰。但是,當時的陳旗公安局並未將巴圖孟和送往監獄,而是在一個月之後的9月28日,為其辦理了保外就醫手續。
“在公安機關看守所服刑的,刑期是一年以下的,確實有重大疾病,不采取保外就醫就可能死亡的情形,可以辦理保外就醫。”今年9月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陳旗公安局政委石宏杉說,“陳旗公安局給巴圖孟和辦理了保外就醫,這是嚴重違反法律規定的,因為他是15年的重刑犯,陳旗公安局、陳旗看守所無權對他辦理保外就醫手續。”
按照石宏杉的分析,從審批權限和程序上看,巴圖孟和保外就醫明顯違法違規。事實上,巴圖孟和當年是否出現符合保外就醫的疾病,也存在疑點。
1990年12月起實施的《罪犯保外就醫執行辦法》規定,罪犯保外就醫的情形包括:身體殘疾,年老多病,或者身患嚴重疾病,短期內有死亡危險的。
“巴圖孟和當年的身體很壯實,能有什麽毛病呢?”巴圖孟和的一位同學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
1993年,在看守所羈押的巴圖孟和以“全身水腫、尿血”為由前往醫院檢查。澎湃新聞記者了解到,當年為巴圖孟和診斷並開具相關醫學證明的,是當地醫療條件最好的陳旗人民醫院。
2020年9月15日,陳旗人民醫院院長寶泉告訴澎湃新聞,醫院查不到當年巴圖孟和的病曆資料。“檔案室我們查過,沒有他住院的記錄。”寶泉還透露,醫院未發現為巴圖孟和出具保外就醫證明的備份材料,而20多年前的相關科室主任和醫院領導已去世,因此目前未能查明涉事醫生是誰。
不僅醫院方麵沒有相關存檔資料,警方的相關資料也未能找到。落款時間為2019年6月19日的一份掃黑除惡舉報線索反饋表顯示,警方核查了相關情況:“關於巴圖孟和保外就醫,陳旗公安局相關保外就醫手續及看守所檔案丟失,辦理保外就醫手續的人因病、因車禍去世,因相隔時間太長,陳旗公安局相關責任人已記不清當年事宜。”
上述核查結果還表明,“巴圖孟和保外就醫之後,陳旗公安局未形成監管,導致巴圖孟和保外就醫期間脫管”。
“醫院的證明現在也沒找到,但是言詞證據裏能體現。現在還在調查。”辦案民警李輝介紹。
目前,還不清楚巴圖孟和保外就醫材料是否造假。值得注意的是,在巴圖孟和當年保外就醫的過程中,多名公職人員扮演了重要角色。
當年為巴圖孟和辦理保外就醫手續的兩名擔保人,分別是他的母親和姑父。他母親通嘎格,當年是陳旗計生委幹部;他姑父朝樂門,時任陳旗人大副主任。當時對巴圖孟和保外就醫進行審批的,是時任陳旗公安局局長的礎古蘭。
熟悉案情的李輝告訴澎湃新聞,當年擔任陳旗公安局副局長的幫倉,在巴圖孟和保外就醫審批環節發揮了“能量”。
“沒有幫倉副局長的穿針引線,這個事情促成不了。但是到現在為止,調查組對幫倉還沒有太重視。”李輝認為,下一步的調查有待形成完整鏈條,“把審批的人礎古蘭找到了,把巴圖孟和的媽媽和姑父這兩個辦事的人也找到了。對中間牽針引線的人,還要去重視、去審查,否則這個案件永遠也合不攏。”
幫倉的家位於陳旗呼倫街,是一處有院落的老式建築。近日澎湃新聞記者多次來此,幫倉均未在家。據鄰居介紹,幫倉近期大部分時間不在家,偶爾回來短暫停留。
在礎古蘭等人的“幫助”下,1993年9月,被同學稱之“身體壯實”的巴圖孟和,通過“保外就醫”走出看守所。
按照規定,罪犯被批準保外就醫的時間一般為半年至一年,病情好後應及時收監。可事實上,巴圖孟和憑著一次保外就醫手續,在長達14年的時間裏處於脫管狀態,未被收監。
2007年5月13日,巴圖孟和通過陳旗看守內勤人員慧英,拿到了《刑滿釋放證明書》。該證明材料是否經過當年陳旗看守所負責人的批準?“現在不確定,我們不敢亂說。”辦案民警李輝表示。
上述《刑滿釋放證明書》蓋了陳旗看守公章,上麵載明:巴圖孟和犯故意殺人罪的十五年刑期已被“依法執行”,“現因執行刑滿,予以釋放。特此證明。”
至此,當時33歲的巴圖孟和,完全獲得了“自由”。

“從政”之路:
連任三屆嘎查達當上人大代表

拿到《刑滿釋放證明書》後,在當地沉寂多年的巴圖孟和變得高調起來。 

  薩如拉塔拉嘎查位於呼倫貝爾草原腹地。

  薩如拉塔拉嘎查的牧民額樂敦陶格濤記得,巴圖孟和當年保外就醫後,很少回嘎查。2002年他到陳旗買摩托車,看到巴圖孟和在摩托車店打雜,做些安裝配件之類的零活。
“刑滿釋放”後的巴圖孟和,已不屑於打雜幹零活了。他要走一條“出人頭地”的路子。
“他小時候是挺好的一個人,長大後變了很多。”巴圖孟和的小學同班同學包菊花對澎湃新聞說。
包菊花與巴圖孟和當年是住得不遠的鄰居。她記得,包圖孟和10歲左右,其父母離異,他和放牧的父親繼續在嘎查生活。
17歲那年,巴圖孟和持刀捅殺了比他高一屆的同學白永春,成為當地有名的“殺人犯”。經曆保外就醫和“刑滿釋放”後,巴圖孟和經常在嘎查拋頭露麵了。此時,他的父親已去世,嘎查的老房子也賣了。
“刑滿釋放”幾個月後,巴圖孟和以另一種身份——嘎查新上任的會計,回到生他養他的薩如拉塔拉草原。
被巴圖孟和接替的前任,是嘎查老會計蘇義勒圖。
2020年9月12日,蘇義勒圖告訴澎湃新聞,當年他向時任嘎查黨支部書記的布和高樂推薦了一名合適的“接班”人選,但未被采納。很快,“接班”的會計——巴圖孟和上任了。
蘇義勒圖覺得巴圖孟和犯過殺人罪,當嘎查幹部有些不合適,但也不好明說,“領導早就定了呢”。 

  薩如拉塔拉嘎查委員會的辦公室。

  薩如拉塔拉嘎查多位知情人士向澎湃新聞稱,當年向西烏珠爾蘇木負責人陶道和嘎查書記布和高樂推薦巴圖孟和的,是巴圖孟和的表哥白音塔拉,他與布和高樂是同學關係。
白音塔拉在陳旗紀委工作多年,當時是陳旗農牧業局局長,後來先後任副旗長、旗人大副主任。
曾擔任多屆嘎查書記的布和高樂,與白音塔拉是否同學關係?當年巴圖孟和當嘎查幹部是不是他表哥白音塔拉推薦的?麵對澎湃新聞記者的這些提問,今年9月12日,老支書布和高樂明確地拒絕回答。
無論如何,巴圖孟和的村官之路順風順水。在擔任會計約一年後的2009年,他成功當選嘎查達(村主任)。
據當年參與投票的牧民滿都拉、照日格圖等人介紹,在當年的第一輪選舉中,與巴圖孟和競爭的牧民朝格巴特爾票數領先。第一輪選票公布後,落後的巴圖孟和很沮喪。
“那天晚上他約朋友喝酒,喝著喝著就哭了。”滿都拉回憶。
據多名知情人士稱,後來有領導做朝格巴特爾工作讓其退選,許諾給其分配數千畝草場。幾天後進行第二輪選舉,巴圖孟和順利當選嘎查達。
澎湃新聞記者在當地采訪期間,未能聯係上朝格巴特爾。不過他哥哥蘇義勒圖證實了上述信息。據蘇義勒圖介紹,巴圖孟和當選嘎查達後,私下從集體草場中,劃出三千多畝草場給朝格巴特爾承包,“隻是沒有發證”。
2012年和2015年,巴圖孟和又連任兩屆嘎查達,他也成為蘇木人大代表。2012年,他還當上了陳旗人大代表。不過,據《半月談》報道,巴圖孟和當年選為旗人大代表時,他被判刑的資料未在其檔案中體現。
擔任薩如拉塔拉嘎查達的頭幾年,巴圖孟和起初口碑不錯。
“薩如拉塔拉”係蒙古語,意為“遼闊的草原”,境內草場麵積有303平方公裏。一百多戶牧民中,每人承包草場的麵積有數百上千畝。由於以前權屬界限不清,牧民之間經常因草場界限的事“幹仗”(爭吵)。巴圖孟和上任後,為牧民們在草場界限上拉設鐵絲網,解決了常年引發“幹仗”的老問題。
引進高壓電也被認為是巴圖孟和的“政績”。2010年以前,薩如拉塔拉嘎查的牧民靠小型風力發電機來發電照明,電壓極不穩定。“風大的時候電力大,風小的時候電力小。電冰箱根本用不了。”67歲的牧民達亞敦德格說,2010年巴圖孟和組織架設高壓線路後,牧民們才過上期盼已久的“光明”生活。
不過,在分配發包草場的事上,巴圖孟和受到質疑。有牧民質疑他將上萬畝草場擅自賣給他人,分配方式上也有失公平。比如嫁在本嘎查、一直生活在本嘎查的包菊花,就一直沒分到草場。
“巴圖孟和說,我是嫁了的女人,不給分。”包菊花氣憤地說。她拿出一疊從相關部門複印來的草場承包合同表,上麵顯示,巴圖孟和的妹妹白音其其格承包了3741畝嘎查的草場。“她嫁到外地、在外地生活,都能分到草場,我卻沒有份。”包菊花說,“這太欺負人了。”
牧民額樂敦陶格濤認為,巴圖孟和“後來太貪了”。
曾擔任嘎查書記兩年的蘇義勒圖告訴澎湃新聞,他與巴圖孟和“搭班子”時,財務和項目方麵的事務都是巴圖孟和說了算,“他不和我商量”。
蘇義勒圖說的財務和項目,多跟草原有關。薩如拉塔拉遼闊的草原,是當地牧民們賴以生存的“命根子”,卻成了巴圖孟和斂財的目標。
控告之路:
罪犯收監留下“爛攤子”,被害人母親期待問責
 

  巴圖孟和被判貪汙罪的部分刑事判決書(蒙古文)

  澎湃新聞獲得的一份陳旗法院刑事判決書,記載了巴圖孟和及另兩名嘎查幹部貪汙草原補貼款的事實。
陳旗法院審理查明,2011年,巴圖孟和把5千餘畝集體草原私下分到會計明德日瑪名下,從而將2011年至2015年的草原生態補貼款18萬餘元據為己有,另外6.5萬元分給明德日瑪。此外,巴圖孟和還通過虛構牧民的領款數額,占有草原補貼5萬元。他拿出4萬元給時任嘎查書記的蘇義勒圖,用於購買私家汽車。
巴圖孟和貪汙的總額被認定為295750.40元。2018年6月,陳旗法院以貪汙罪對巴圖孟和判刑三年並處罰金。此次的法院判決,將巴圖孟和此前故意殺人罪未執行的十三年七個月刑期,以及剝奪政治權利二年的刑罰一起並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並處罰金20萬元。
另外兩名涉案的嘎查幹部明德日瑪、蘇義勒圖,均被判處緩刑並處罰金。 

  長年控告巴圖孟和的被害人母親韓傑。

  故意殺人罪與貪汙罪並罰,巴圖孟和終於被執行刑罰。但這份正義來之不易,被害人母親韓傑為此奔走控告了24年。
韓傑的小兒子白永春比巴圖孟和大一歲,兩人曾是相好的玩伴。當年巴圖孟和的母親改嫁到外地,韓傑覺得他可憐,經常留他在家裏吃飯,“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看待”。巴圖孟和嘴巴也甜,管韓傑叫“姨”。
可發生在1992年的凶殺事件,讓韓傑失去了18歲的兒子。巴圖孟和從此成為她的仇人。
1993年9月,被判刑十五年的巴圖孟和才被羈押一年多,突然從看守所出來了。
“當時社會上都傳遍了。”韓傑回憶,“我腦子一下懵了,怎麽會放出來呢?”她急衝衝趕到陳旗公安局去問,“他們說是按程序放的,可以放。”
韓傑不服氣,她覺得裏麵肯定有“貓膩”,便向相關部門反映。丈夫覺得她的行為完全徒勞,兩人常常爭吵。韓傑一度心灰意冷。
2013年10月17日,韓傑至今記得這個日子。那天她去西烏珠爾蘇木政府碰到一個麵熟的中年男子。這名男子與她擦肩而過時,有意抬了抬頭,雙手整了整衣領,然後朝她“呸”地吐口沫。
韓傑覺得莫名其妙。回家想了一晚,覺得那男子應該是巴圖孟和,隻是體態比十多年前胖了。第二天她去問蘇木政府的領導,得到證實後,她怒不可遏,摞下一句狠話:“到了時候了”。
從那時起,韓傑完全變了一個人。她把家裏養的十多頭牛全部賣了,湊得八萬多元,然後開始上訪告狀,“我啥也不管了,不過日子了”。
韓傑找公安局、檢察院、紀委……她從鄉下跑去陳旗、呼倫貝爾,還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去呼和浩特……
2016年,韓傑的材料轉到了時任陳旗公安局局長哈斯巴根的手上,他安排民警著手調查。次年1月,陳旗公安局成立專案組。
2017年3月15日,陳旗第十四屆人大會六次會議開幕,旗人大代表巴圖孟和參會。韓傑說,當天下午,她趕到旗人民會堂,氣衝衝地要闖入巴圖孟和參加會議的分會場。她邊闖邊朝裏麵喊:“殺人犯怎麽參加人大會議!”
工作人員連忙將韓傑拉開。當晚,一些領導找韓傑了解情況。第二天,巴圖孟和被要求退出會場,未再參會。
2017年4月11日,經陳旗人大常委會許可,陳旗公安局對巴圖孟和收監,此後根據呼倫貝爾市中級法院的執行通知,將巴圖孟和投送至紮蘭屯監獄服刑。
“當年為什麽把他放了,是誰放的?”今年74歲的韓傑,一邊說一邊用指頭敲著桌子。她外表弱小,性格倔強。這些年來,小兒子被殺、大兒子病故、夫妻離異等變故,使她變得愈加執拗。她現在最期待的,是上級部門對涉事官員的問責。
薩如拉塔拉的一些牧民也像韓傑一樣,開始控告巴圖孟和。就在巴圖孟和被警方帶走的第三天,牧民滿都拉等4人來到陳旗公安局,遞交了36人簽字按印的聯名信,控告巴圖孟和貪汙草原補貼款。至此,巴圖孟和貪汙一案也浮出水麵。
“他有靠山,還有一幫小弟,我們以前都不敢得罪他。”滿都拉說。 

  牧民照日格圖表示,自己的草原補貼款被冒領。

  有村民還舉報,巴圖孟和與其表哥白音塔拉將夏營地[1] 數萬畝草場補貼據為己有。牧民照日格圖也反映稱,他家的四千多畝草原補貼款被冒領。他拿出的《退牧還草證》顯示,2008年至2009年,他有3筆補貼共1.7萬餘元。可實際上,他隻從巴圖孟和手上領到3000元。
“上麵我的名字都不是我簽的,手印也不是我按的。”照日格圖說。在上述表冊“農業部門負責人簽字”一欄,蓋下印章的,正是時任旗農牧業局局長的白音塔拉。
為核實情況,9月15日,澎湃新聞記者先後兩次來到陳旗人大常委會,均未找到已任旗人大副主作的白音塔拉。當地官方人士證實,近期白音塔拉在配合相關部門的調查。
如今,巴圖孟和已在監獄服刑。他留給薩如拉塔拉嘎查的,卻是一副負債累累的“爛攤子”。接替他擔任嘎查達的木熱德樂,除了時常要應付討債的人,還要以被告身份去法庭應訴。
多份法院裁判文書顯示,巴圖孟和在擔任嘎查達期間,多次用嘎查委員會的名義,向他人以高利息借款。新任嘎查達木熱德樂在法庭辯稱,這些借款都沒有進入集體賬戶,係被巴圖孟和個人揮霍。可在訴訟中,薩如拉塔拉嘎查已連續多次敗訴,因為起訴方提供的借條上,有嘎查委員會的公章。
薩如拉塔拉嘎查附近的塔拉飯店,老板張士勇手上有一疊巴圖孟和簽字的餐費單沒結賬,金額一萬四千多元。“在我店裏一年吃一兩萬元吧。”張士勇說,“加上他在其他幾個飯店的簽單,前些年估計一年有十來萬元。” 

  當年巴圖孟和公款吃喝的餐費單。

  讓張士勇煩惱的是,對於巴圖孟和的餐費簽單,新上任的嘎查達並不認賬,認為係其個人揮霍公款。“我也準備去起訴他們嘎查。”這位飯店個體戶表示。
澎湃新聞記者發現,在這家飯店消費的數十張餐費清單裏,巴圖孟和都未注明任何事由,隻是草草簽下自己的名字,還經常寫得歪歪斜斜。
“歪成怎樣,也是他的名字,”張士勇說,“他喝多了就簽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