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忙族》([日]門倉貴史著袁森譯中信出版社出版)是震撼日本社會的作品,關於“窮忙族”的權威著作之一。該書試圖幫助我們更清楚地反思各自的生活和境遇——反思我們為何忙碌而不快樂,窮忙族究竟“窮”在哪裏,也反思我們未來努力的方向。
日本“窮忙族”
曾經有個青年詩人名叫石川啄木,在他的詩歌集《一捧沙》中有這樣的句子:“工作啊工作,生活依舊無樂,兩手常見空空。”這首詩發表於1910年,明治時代行將終結。
當時23歲的啄木已經成家,在東京朝日新聞社擔任校對,每天從早到晚辛苦工作,但每月到手的工資馬上就花光了。他還撰寫一些小說和評論,收入卻依然無法補足虧空,債務累累,朋友也因此離他而去。在貧病交加之中,啄木26歲就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據說他臨死前最大的願望竟然隻是希望吃到一顆草莓。
明治時代的日本,已經廢除了士農工商身份等級製,但國民的貧富差距依然很大。
隨著時代的變更,日本經濟進入高度成長期(20世紀50-70年代),人們的收入所得急速上升。低收入人群中有一部分成為具有購買能力的中產階級。
但是,到了21世紀的今天,石川啄木的這首詩,又成為反映現實的鏡子,重新受到了社會的關注。隨著貧富差距一點一點拉開,在低收入人群中形成了叫做“窮忙族”的嶄新社會階層——“每天依然過著如此窮困的生活,哪裏有什麽景氣恢複之說啊!”
現在,日本社會終於走出了泡沫經濟破裂後漫長的黑暗隧道,邁上了經濟複蘇、通貨緊縮逐步緩和的發展之路,但依然有很多人沒有社會經濟正在好轉的真實感受。這些人,往往是低收入人群。
“窮忙族”是揮灑汗水拚命工作,然而生活卻始終維持在最低生活標準線上的一群人。
“窮忙族”這個詞最早出現在1990年的美國。日語直譯為“工作著的貧困戶”。在美國,資本主義製度的弊病之一——貧富差距也出現並擴大開來,“窮忙族”開始急劇增長。在日本,小泉內閣極力追隨美國,在民營化的過程中,隨著收入差距的逐漸拉開,“窮忙族”也越來越多。
最初階段日本究竟有多少“窮忙族”,讓我們來看一下統計數字。這裏並沒有嚴格的定義來界定年收入多少才被歸為“窮忙族”,而隻是以在東京23區生活的最低生活保障(2004年度年消費194.7萬日元)為基準,如果在工作狀態下年收入不滿200萬日元者即被歸入“窮忙族”。
根據厚生勞動省“工資構造基本統計調查”的數據顯示,基準工資年收入未達到200萬日元的人數(包含加班費和獎金),在2005年男女合計達到了546860人。這個數字占到全體勞動者的25%。也就是說在日本,每四人中就有一人屬於“窮忙族”。
剛剛就職的大學畢業生和退休以後再次加入社會就職的高齡就職者,這兩類人群年收入未滿200萬日元的比例是很高的,這不足為奇。
可是在年富力強,處於一生中收入最多階段的三四十歲的人中,卻有不少屬於不折不扣的“窮忙族”。
“窮忙族”檔案——看不見10年後的未來
年齡:32歲(男性)
家族構成:單身最終學曆:專門學校(情報處理專業)畢業
居住地:大阪府
“我沒有欲望”
“ 我希望這個社會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因為我已經不可能再進步了,這樣如果有更多的人跟我處於同一社會階層就太好了。我真希望社會能變成這樣。雖然有點殘忍。我一直都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如果社會貧富差距繼續擴大,那麽將有更多的人加入我這個陣營,這樣像我這種失敗的人也就沒那麽顯眼了。”
大阪府的梅田,繁華的街市。吃完關東燒,S先生對我說。我的問題是隨著貧富差距的擴大,你對“窮忙族”怎麽看。
“ 我沒有欲望,所以也沒有動力,因此是個失敗的人。我自己很清楚這些,但像我這樣工作很辛苦依然沒有滿意的收入,生活還是這麽清苦的也大有人在啊。如果這樣就是‘窮忙族’的話,那麽我也是吧……我不喜歡工作,給我最基本的生活費我就滿足了。我現在拚命節約的話,每個月8萬日元也能生活,如果有12萬日元那就更好了。如果有能力可以要求得更高,但是我沒有能力,也就不指望有更好的報酬了。”
二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S先生32歲。從專門學校畢業以後,成為一名程序員,因為公司人際關係處不好就辭職了。
“我一共在3家公司做過正社員,全都是跟計算機相關的工作。後來打了一段小時工,然後是工廠的短期合同工,接著就是現在的工作。差不多都幹了一年。其間有時候是按部就班地每天上班,而有時候完全不工作。”
現在的工作是從2006年5月開始的,在餐飲連鎖店的廚房裏做事,每個月到手的工資有16萬日元。
“工作時間嘛,我上午上班一直幹到晚上,一般一天12個小時。以前我上學的時候就在居酒屋裏打工了。老實說這份工作是很辛苦的。”
S先生一邊說,一邊自嘲地笑笑。我覺得他的經曆很平常,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說自己是個失敗的人,他接著說:
“ 做得最久的是第二家公司,那是一家製造業的係統公司,我負責軟件設計,那家公司的氣氛是我到目前為止遇到最好的。但是,受日本電報電話公司(NTT)體製改革的影響,我們公司的業務量驟減,於是開始人事調整。留下的都是有能力的人,而剛剛進入公司一年的我被解雇了。那時起我心裏對自己就有了一個評價:原來我什麽也不是,非常失敗。”
“啊?我自閉?”
受到事業的打擊,S先生從那以後大約一年,過著閉門不出的日子。
“ 為了增加自己的技能,我參加了一個有關筆記本電腦的講座,半年時間內,連屋也不出,整天泡在互聯網上。家裏人要問就跟他們說是在網上找工作。那時剛有“自閉”這個詞,我完全沒想到自己那時候就是一個自閉的狀態。8個月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很自閉,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於是在網上搜索到一個為自閉者開辦的網站。”
然後S先生就跟在網上認識的朋友跑到泰國玩了一個月。
“不管怎麽樣總是要走向社會的,不工作是不行的。最後還跟父母吵了一架,隨後不得不中止了自閉生涯。第三家公司,是家隻有社長一個人的小公司。”
“好像被工廠飼養的動物”
“結果,就開始的一個月還挺高興,後來總被社長罵,罵了整整一年。後來意識到自己能力有限就辭職了。後經人介紹在一家調查公司打小時工,每月收入12萬日元,不過那裏也全是失敗的人,所以沒什麽壓力。但是那個時候被家裏人趕了出來,就這樣開始了單身生活。”
那時S先生已經30歲了。有一天取錢的時候看到存款隻剩下16萬日元,於是開始意識到必須找份正規的工作了。
“我馬上開始收集招聘信息,希望能在家附近找到工廠的工作。有一家罐頭工廠,騎自行車可以到達,那裏正在招質檢工。於是我就去應聘了,當場就被錄用了,是兩個月的短期合同工。”
質檢工作在生產線的最後,檢查生產出來的罐頭有沒有凹凸,顏色是否均勻。
“質檢工作都是機器操作的,如果檢到有不良品,就自動將其彈出,再由我們對這些不良品進行確認。這份工作讓人精神緊張,必須緊盯著,所以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很疲勞。如果你的耐力夠好,這份工作沒什麽技術含量誰都可以做。”
工廠24小時三班倒。跟大工廠不同,地方工廠是很悠閑的。
“我上的是夜班。相同崗位上跟我一樣是短期合同工的有三個人。”
S先生將那裏的工作分為第一次和第二次……這樣表述。兩個月的合同期滿以後,工廠規定不能馬上續約而要隔一個月,再次續約還是兩個月。
“我連續跟他們續了七次。要是別人,肯定在空餘時間找份別的活幹起來了,但是我實在沒有那個精力。這份工作也攢不下什麽錢,錢沒了,就得回工廠幹活。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被工廠飼養的動物一樣。”
你的興趣呢?“跑步。這個時候我可以思考一些事情,能幫助我舒緩壓力。這也是我一天當中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
“有時候看雜誌上寫上班族一生的平均收入是2億日元,‘FREE族’是6000萬日元,我就開始算自己的,我從20歲開始工作,已經工作了12年,但是最近7年,都沒有年收入超過200萬日元的時候。”
那對未來有什麽設想呢?S先生淡淡地笑著:“未來?不知道呢。現在我已經32歲,5年後的生活我還可以預見,10年就不好說了,但我總會想方設法生活下去。雖然自己有時也覺得很有壓力,但還是不想思考太多,再想下去人就容易得抑鬱症了。從這一點上看我還是很樂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