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從邊境小城滿洲裏看中國如何支撐俄羅斯經濟

中國內蒙古，邊境小城滿洲裏的主題公園。

一列列滿載西伯利亞木材的火車穿越中俄國境，這些木材將被切割打磨成家具部件和筷子。一輛輛卡車將俄羅斯油菜籽運過邊境，用來壓榨成菜籽油。在一座富麗堂皇的二手車展廳裏，俄羅斯人正選購新款二手車，準備運回家鄉。

在中國與俄羅斯的主要邊境口岸滿洲裏，兩國經濟的日益交織顯而易見。中國是俄羅斯石油、木材和煤炭的最大買家，即將成為俄羅斯天然氣的最大買家。去年，兩國貿易額突破2400億美元，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增長了三分之二。俄羅斯在衝突中使用的許多無人機及零部件都由中國供應。

中國對俄羅斯經濟的堅定支持幫助莫斯科挺過了難關：數十個國家將俄羅斯排除在全球金融體係的大部分領域之外，擾亂了它的國內經濟。

滿洲裏自1900年以來一直是中俄兩國的主要邊境口岸，當時俄羅斯在這裏修建了一條鐵路線，通過滿洲裏進入中國東北。

滿洲裏的一條街道。目前，俄羅斯經濟的近6%來自對中國的出口，這一份額與伊朗相當，伊朗也受到製裁，其石油幾乎全部銷往中國。

中國對俄羅斯發動的烏克蘭戰爭的反應完全相反。

“中俄關係是當今世界最穩定、最成熟、最富有戰略價值的一組大國關係，”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本月在會見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後表示。

中國對俄羅斯的大力支持給中國與歐盟的關係帶來了新的壓力。如果北京與莫斯科保持距離，那麽在特朗普總統今年威脅要對歐洲商品加征關稅的情況下，歐洲或許會向中國靠攏。

歐盟領導人周四在北京與中國官員舉行峰會。他們預計會再次要求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減少對俄羅斯戰爭的經濟和產業支持。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本月表示，中國在烏克蘭戰爭問題上的立場將是歐盟與中國關係的“決定性因素”。

“中國對俄羅斯的堅定支持正在給歐洲帶來越來越多的不穩定和不安全，”她說，“可以說，中國實際上在助長俄羅斯的戰爭經濟——這是我們無法接受的。”

滿洲裏草原上的馬群。

去年，中俄貿易額高達2400億美元，自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增長了三分之二。中國還向俄羅斯提供了許多在衝突中使用的無人機和零部件。

長期以來，中俄之間的大量貿易都通過滿洲裏進行。1900年，俄羅斯修建了一條穿過這座城市進入中國東北的鐵路。如今，來自俄羅斯的火車和卡車源源不斷地進入中國，其中許多裝載著木材或新切割的板材：用於建築和製作家具的鬆木、製作筷子的白樺木、用於混凝土框架的楊木，以及用於煤礦支架的堅固榆木。

這種貿易流向凸顯了俄羅斯經濟地位的下降。如今，俄羅斯實際上已成為中國的經濟衛星國，依賴北京提供製成品，同時向中國出售原材料——而這些原材料，隻要中國願意，也可以從其他地方買到。

停在滿洲裏邊境的中國產卡車。截至去年夏末，中國汽車占俄羅斯汽車市場的60%。

在滿洲裏，中國和俄羅斯的經濟緊密相連顯而易見。中國是俄羅斯石油、木材和煤炭的最大買家，即將成為俄羅斯天然氣的最大買家

如今，俄羅斯對中國的出口占其整個經濟的近6%。這一比例與同樣受到國際製裁的伊朗相當。為了向俄羅斯施壓，迫使其接受停火，特朗普上周威脅要對與俄羅斯進行貿易的國家征收高額關稅或實施其他製裁，不過他沒有點名中國。

滿洲裏的官方經濟戰略——“俄羅斯供應，中國加工”——凸顯了俄羅斯已演變為中國龐大製造業的原材料供應國，而中國製造業的規模遠超俄羅斯。

俄羅斯在服裝、電子產品甚至汽車方麵都依賴中國。自烏克蘭戰爭爆發以來，中國向北的對俄出口增長了71%。

目前，中國製造的製成品占世界製成品總量的32%，超過美國、日本、德國、韓國和英國的總和。俄羅斯的份額（包括武器）僅為1.3%。

滿洲裏的鐵路貨場。20世紀50年代，蘇聯顧問曾幫助中國建設鋼鐵廠、鐵路和兵工廠，但現在俄羅斯以提供原材料來換取製成品。

這種貿易聯盟還體現在其他方麵。中國官方媒體在烏克蘭戰爭問題上明顯偏向俄羅斯。在中國的酒店裏，俄羅斯電視頻道正逐漸擠掉美國頻道。滿洲裏的貨架上也能看出中國的傾向性：斯大林牌伏特加和研磨咖啡正在售賣，有一家商店甚至專門出售前蘇聯領導人的半身像和酷似普京的套娃。

這種新的親密表現標誌著兩國關係的轉折。20世紀50年代，蘇聯顧問幫助當時以農業為主、欠發達的中國建起了許多早期的鋼鐵廠、鐵路和兵工廠。但如今，中國生產的製成品占全球總量的32%，超過美國、日本、德國、韓國和英國的總和。

那麽俄羅斯在全球製造業中的占比呢？根據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的數據，即便包括武器生產，也僅為1.33%。

今年3月，中國對從加拿大進口的菜籽油和菜籽粕征收100%的關稅，並對加拿大油菜籽發起貿易訴訟，矛頭直指加拿大的主要出口產品。

滿洲裏商店裏的斯大林牌伏特加酒。

以普京總統為原型的套娃。

中國也從進口中獲益。通過滿洲裏從俄羅斯購買木材等商品，讓北京不用從美國及其盟友那裏進口。例如，中國過去從加拿大購買油菜籽等原材料，但在加拿大去年基本支持拜登總統、隨後又支持特朗普對中國商品加征更高關稅後，中國開始更多地從俄羅斯購買這些商品。

作為報複，中國對從加拿大進口的菜籽油和菜籽粕征收100%的關稅。中國還對加拿大油菜籽發起貿易訴訟，目標直指加拿大對中國最大的幾項出口產品。

在滿洲裏新豐糧油工業有限公司（音），鮮紅色的叉車正搬運一袋袋原料。這家高度自動化的工廠距離邊境不到兩公裏，將俄羅斯油菜籽脫殼後壓榨成菜籽油。

一座發電廠，旁邊的風力渦輪機現在為滿洲裏提供電力。這座發電廠過去常年燃燒煤炭和木材廢料發電，但現在隻運行半年，為城市提供冬季供暖。

老人在蘇聯紅軍烈士公園裏打牌。

附近一家木材廠的總經理黃寶強（音）說，他的公司從鄰近的西伯利亞購買大量木材，加工成床板和其他家具部件。美國財政部試圖阻止用美元與俄羅斯進行交易，但黃寶強說，他可以通過俄羅斯外貿銀行用人民幣或盧布支付。這家俄羅斯最大的金融機構之一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不久就遭到了美國和歐盟的製裁。

然而，盡管中俄貿易日益頻繁，仍有一些緊張跡象。

俄羅斯禁止向中國出口新砍伐的鬆木。因此，西伯利亞的鋸木廠的工人們會先剝去鬆樹的樹皮，再將原木切割成板材，這讓黃寶強這樣的商人頗為不滿。

反過來，去年年初，在中國國有煤礦擴大產量並抱怨受到俄羅斯競爭後，中國對進口俄羅斯煤炭征收了關稅。

俄羅斯禁止向中國新砍伐的鬆木原木。因此，鬆木在西伯利亞被製成木板，這讓滿洲裏的商人們很不滿。

在滿洲裏二手車出口基地，工人們正在裝載準備出口到俄羅斯的二手車。

貿易關係中最大的壓力來自汽車領域。2021年時，中國汽車在俄羅斯並不十分受歡迎。但烏克蘭戰爭爆發後，西方汽車製造商撤離俄羅斯，中國汽車製造商趁機降價。

據研究公司環球數據汽車的數據，截至去年夏末，中國汽車在俄羅斯市場的占比已達60%。

俄羅斯本土汽車製造商最初曾期望能從西方競爭對手的撤離中獲益，因此對中國汽車的成功感到失望。他們說服莫斯科對進口汽車征收7500美元的費用。這項費用從10月1日開始征收，但有一項豁免：俄羅斯公民為個人使用而購買的二手車不在此列。

滿洲裏的一家工廠將來自俄羅斯的油菜籽壓榨成菜籽油。

在一家豪華的二手車行，俄羅斯人選購幾乎全新的汽車運回家鄉。

今年前五個月，中國對俄羅斯的汽車出口同比暴跌58%。“這給中國汽車製造商潑了一盆冷水，他們本指望俄羅斯成為未來幾年的最大市場，”艾睿鉑谘詢公司亞洲汽車業務負責人斯蒂芬·戴爾說。

滿洲裏的中國企業家已經在利用俄羅斯這項規定中的二手車漏洞。在距離俄羅斯邊境一個街區的地方，有一座建成一年、宛如宮殿的二手車展廳，其高大的銅門通向一個24米高的大廳，設計初衷就是吸引想避開支付那7500美元的俄羅斯買家。

展廳裏出售的有幾乎全新的寶馬、路虎、大眾等在俄羅斯已停售的熱門品牌，還有極氪、紅旗等中國品牌。

工作人員解釋說，新車無法買到，但可以購買僅使用了一個月的二手車並發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