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列儂的遺孀小野洋子:“我一直是我自己”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次數

 11月22日,素來清淨的上海凱旋路613號突然多出了80口棺材。   80口棺材長短不一,整齊地躺在可當代藝術中心前。棺材短的有120厘米長,多為180厘米長。棺材之間隔出約60厘米的空隙來。奇怪的是,每口棺材的頭部都長了棵 1 米高的小樹,這個位置似乎是從死者麵部生長出來的。

  19時許,空隙消失了,近千人站滿了空地。19時40分許,棺材的作者——小野洋子終於站到了可當代藝術中心的三樓天台上。

  在雨夜和高樓的襯托下,這位“搖滾之父”列儂的遺孀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白帽、黑衣,這位戴著比王家衛還大的墨鏡,比王家衛年紀還要大幾十歲的女藝術家俯身出場,熱烈地喊了一聲——“我愛你們”。此後,她拿出LED 燈,打出“小野秘語”——“我愛你”:按燈,閃一下是I,閃兩下是love,閃三下是U。小野洋子一邊按燈,一邊像幼兒園老師,有節奏地、歡快地與帶著迷你LED 燈的中國觀眾,一起呢喃道:“我愛你”。

  她就是75歲的小野洋子,一頭黃色染發,有著50歲女人的相貌,愛笑、多話,滿世界做展覽。她與三四十年前,那位安靜地坐在列儂身邊,神情冷淡、少言寡語、滿頭濃發的日本女人,已判若兩人了。唯一相同的,可能還是列儂對嬌妻的那句評價:“她是世界上最著名而不為人知的藝術家:每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沒有人知道她做了什麽。”

  洋子退場後,觀眾開始參觀;混亂中,人們魚貫而入,有人踩壞了一口棺材。此前,洋子在自己的棺材作品《出口》上寫了注釋——“普通的棺材,像是由於一場災難,一場戰役,一場屠殺成排擺放在一片荒野上的那種??小野洋子表現了對人類處境和生存的脆弱,以及對那場戲劇性死亡之後重獲希望的無把握性,以及對這匿名的再生進行了動人且直接的思考。”

  顯然,大多數中國觀眾來不及進行“動人且直接的思考”,他們一邊打著手機找尋失散的朋友,一邊著急進場躲雨參觀她在中國的首個個展。一名等候的觀眾,看了看周圍被雨水澆注的棺材,向記者戲謔道:“你看,若踩死了,正好旁邊有口棺材”。

  “職業寡婦”

  “馬上就到12月8號了,這天你通常會做點什麽?”

  當本報記者問及列儂被刺的日子——即小野洋子命運轉折點時,墨鏡後麵的洋子,像獵人一樣,緊盯著記者,然後鬆開神經,掏出雙手握住了記者。

  “謝謝你問這個問題,”她簡潔地答道。2008年,是小野洋子寡居的第28年。7 年前開始,每年這天,洋子會飛回東京,舉辦一場紀念列儂的演唱會。她把演唱會的錢,全部捐給非洲兒童,建立學校。至今,小野洋子已在非洲建立了75所學校。

  小野洋子出生於1933年,是日本東京一個銀行家的大女兒。她的幼年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戰,但由於出身貴族,洋子還能太平地彈鋼琴,並就讀於限製甚嚴的貴族學校Peers,與天皇的孩子同校;此後,她成為貴族私立大學學習院第一位學哲學的女學生。1956年,她在紐約嫁給日本作曲家一柳慧;1963年,洋子離異,與美國爵士樂手兼獨立製片人安索尼·庫克斯結婚,並生下女兒恭子·禪·庫克斯。

  1966 年9月,33歲的洋子在倫敦表演她的著名激浪派作品《切片》(Cut Piece)。當時,觀眾席上坐著列儂,而洋子筆挺地坐在台上,說:“來吧,剪下我的衣服,隨便哪裏;每個人剪下的麵積不要大於一張明信片,並請將這碎片送給任一個你愛的人。”觀眾陸續登台,在緘默中剪割下洋子的衣服,直到她一絲不掛為止。這是列儂第一次見到洋子。

  “那時我們都已婚,都需要重新思考自己和以前的關係。”洋子回憶道。

  同年11月9日,洋子和列儂在倫敦Indica畫廊再次相遇。她遞給列儂一張邀請函,說:“呼吸”。她邀請列儂參加一個需付5先令,就可以把鐵釘釘到木頭裏的行為藝術。列儂回答她說,“好吧,我給你一個想象中的5先令和釘到木頭裏的釘子。”

  列儂曾談及這段往事,“那是我們真正的相遇。當時,我們看著對方,她明白了什麽意思,我也明白了那意味著什麽。”

  1969年3月20日,列儂和比他大七歲的洋子在直布羅陀結婚。

  嫁給列儂後,列儂和洋子開始作為一個整體出現:兩人一起創作實驗音樂,發行唱片,創辦“睡袋電影公司”。蜜月期間,兩人躺在阿姆斯特丹的希爾頓飯店的床上一周,接受世界媒體采訪,宣揚兩人的“床上和平行動”(bed-in)。最出格的是,1968年兩人發行唱片《兩個處子》,唱片封麵是全身正麵裸體的列儂和洋子。

  中國搖滾青年知道洋子,也多半是從列儂的歌曲中知道洋子其人,如《約翰與洋子的歌》、《哦,洋子!》、《親愛的洋子》等等。

  1970年,列儂和保羅·麥卡特尼相互指責對方的妻子過分介入樂隊的事務,從而引發口角乃至起訴,“披頭士樂隊”終於在當年解散。洋子也由此被推上受人指責的前台。

  1980年12月8日晚,列儂和洋子從錄音棚裏走出來,他們當時正在為洋子的歌曲《如履薄冰》配完吉它曲。洋子和丈夫商量:“要不我們回家前吃點晚飯吧?”列儂回答:“不了,我們回家吧,因為我想在睡覺前看看西恩。”

  像平常一樣,這對回家看兒子的夫妻,走到曼哈頓自家的達科塔公寓大樓前,而在街道那邊等待他們的卻是馬克·大衛·查普曼的子彈。死亡終結了洋子的第三段婚姻,這段婚姻長達12 年,最終讓她成為音樂圈的第一寡婦,與她齊名的還有柯特·科本的老婆考特尼·拉夫。此後,28年來,洋子成為了列儂遺產的第一看門人,她自嘲是一名“職業寡婦”。

  在上海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們大多諱言列儂,小野洋子卻主動談起了那位知名的丈夫,“我知道全世界都恨我嫁給列儂。但愛和恨,同時都是一種強烈的情感力量。我有這種能力,將恨轉化成愛。”

  迎接洋子到滬之前,可當代藝術中心視覺藝術部總監李小米承認自己對她多少有些“恨意”,她對洋子提出的要求感到心煩,“此次到滬,洋子要求有保鏢16 人,貼身保鏢要有4 個。”

  不過,“列儂是在她麵前被人槍殺的,她又從沒有來過中國,可能天生就有很強的不安全感”。李小米歎道。

  “是女巫,也是婊子”

  “她的胸有那麽大麽? ! ”

  藝術展邀請函上是一張小野洋子本人的上半身照,一道深長的乳溝成為視覺重心。一位拿著邀請函的年輕女孩子在展廳嘀咕道,旁邊的中年男子用眼角看了看,緩緩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她這樣身份的人,哪能跟上海弄堂裏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一樣!”

  身體藝術是小野洋子樂於與觀眾討論的話題。

  從上世紀60年代的《切片》到此次抵滬的概念性作品《媽媽很美》,都與女性的身體有關。此次展出的《媽媽很美》是四幅海報攝影作品,照片展現了一個女子的乳房和陰道;作品注釋上寫著“一個女性胴體上母性的特征,觸發個人的記憶,以及觸動社會對於這些胴體,也就是女性,不平等的對待。”

  展廳右邊的一堵白牆,塗鴉了許多參觀者對於自己母親的記憶的話語;一名觀眾在上麵寫道,“我媽媽比你媽媽美”。

  “很多人不喜歡看到女性的身體,但我卻要說,每個人都是從女人的身體裏孕育的,人們應該記住這一點,而不是以此為恥。”

  回答問題時,小野洋子扭腰,雙腿閑閑靠在沙發上,伸出手,指了指記者的身體。

  “那是不是因為你從小就是美女的緣故?” 記者問。

  從小,因為家境優越,洋子就被打扮成漂亮的洋娃娃。在她的記憶裏,自己總是喜歡穿漂亮的衣服,“長到很大的時候,我對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感覺。”

  2000年,中國女性藝術家研究者廖雯在紐約“亞洲文化協會”做研究時,還曾聽說過小野洋子的逸聞 :“早年,她曾在那裏打工,年輕,前衛,同事有時會看到她戴著胸罩在辦公室打字。”

  1964年,小野洋子在紐約卡耐基中心表演的《切片》成為當時女性身體藝術的典型代表作,也成為上世紀60年代女性解放運動中值得一提的藝術事件——一名亞洲女性在男性的凝視中,公然忍受被人切割衣服。中央美院教授李建群對此作品評述道——“明確表明女性身體如何成為一處戰場。”

  音樂也是小野洋子的女性話題的又一個戰場。

  2003年,小野洋子的新專輯《日出計劃》,她化裝成慈禧太後,並在封底的標注寫道:“向這世上最後一位皇帝——名為葉赫那拉的寡婦致意。”

  在英國,小野洋子有一個邪惡的外號——“暴龍女士”(Dragon Lady)。

  “慈禧太後是暴龍第一,我是暴龍第二。”小野洋子對此有點“榮幸”,“英國人又把這個外號送給我了。”

  去年,小野洋子出了新唱片《是的,我是女巫》。同名單曲中,這位74 歲奶奶級別的人物大膽翻唱了1974 年自己作詞的歌。她鏗鏘有力地唱道,“是的,我是女巫,是的,我是婊子!我不介意你們怎麽說,隻有我的聲音才是真實的。我不會為你們去死,你們最好麵對這個事實,我會一直好好活下去。”

  創作這個典型的女權主義作品時,小野洋子處於與列儂分居的階段。由於丈夫的婚外情,洋子自1973 年和列儂分居了一年半。這期間,她發行了兩張女權主義唱片:《幾近無限的宇宙》和《分居感受》。洋子在《分居感受》中寫道:“這些歌獻給所有在男權世界裏無法幸免於難、死於悲傷的女人。”

  她是自己描述的“女巫”,還是英國人心中的“暴龍女士”。

  “你不覺得我們很像麽?”小野洋子反問記者道,“為什麽強勢的女人就是邪惡的?”

  說愛的局外人

  “Love、Peace 是洋子最愛說的詞。”

  看完小野洋子在上海的個展後,上海“70後”藝術家孫淘(化名)對其作品均不以為然,認為滿口說愛、和平,有點“假、大、空”,“名大於實”。

  此次抵滬的7件藝術作品,如《修補》、《許願樹》、《蠶繭》等,主要是洋子近十幾年來創作的作品。 孫淘的質疑,是小野洋子常遭遇到的問題。

  當記者質疑這種行為藝術過於簡單時,小野洋子拉起記者的手,說出了當年對列儂說的那個詞——“Breathe”(呼吸)。

  隨後,她吸口氣,放下手,“瞧,呼吸簡單吧?但,是必需的。愛,也是這樣。”

  “愛與做愛一樣重要。你能說,昨晚你做愛了,你今天就不需要了麽?說‘我愛你’不是一件羞恥的事。”

  回答問題時,洋子像捉迷藏的小姑娘捂著臉,在手掌後麵偷笑起來。

  小野洋子的手很暖。采訪時,一激動,她會下意識去拉記者的手。采訪結束,她說,“來,我要給你一個擁抱。”

  小野洋子給中國觀眾的簽名,永遠會用中英文寫上——“愛”字。

  但這位說“愛”的藝術家,“是一個局外人,而且,一直都是。”古納.格瓦拉,挪威ASTRUP FEARNLEY 現代美術館館長,此次藝術展的策展人之一如是評價這位朋友。

  自上世紀60年代起,小野洋子開始闖蕩紐約的格林威治村,她創作的作品類別繁多,多模糊了邊界,她是西方前衛藝術史上最具革新性質的流派“激浪派” 的創始人之一;1966年——1982年,她還製作過16部電影,其中有部《飛》的電影作品,還曾經入選過戛納電影節。總的來說,她主要創作領域為視覺和音樂。

  “她不被大眾認同,重要的原因在於她的作品幾乎全部是非常自我的先鋒藝術,人們會覺得她是一個‘故弄玄虛的無能者’(注釋:列儂樂迷語)”,樂評人楊波分析道。

  另外,“她做前衛藝術,一直反商業的,可以說,與藝術市場格格不入。沒有畫廊代理她的作品,也就沒有宣傳,美術館也不會承認她,更不會為她做展覽。” 格瓦拉說,她的很多作品,譬如《切片》,就沒有辦法被畫廊收藏。

  大眾層麵上,小野洋子可能被人認為是“名利場裏虛偽利用列儂”的蛇蠍女人;在藝術層麵上,她的作品一直沒有得到主流藝術圈的肯定。

  2001年,一場名為《是的,小野洋子》的大型展覽,讓全世界的藝術批評家和策展人重新認識了小野洋子。展覽回顧了她40年來的藝術生涯,展出了150件作品。《紐約時報》的重要藝術評價家Matthew Teitelbaum 為小野洋子定了結論:“她是世上最有原創性和創造力的視覺藝術家之一。她的藝術是一麵鏡子,非常禪意。”

  “對我來說,她是一部活著的藝術史,也是行將反轉過去的藝術史”,上海藝術家金鋒評價道。

  那個喧鬧的嬉皮年代過去了,和洋子午餐的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去世了,波普之父安迪.沃霍爾也陣亡了,跟她一起搞實驗音樂的丈夫也走了28 年了,小野洋子還活著,在爭議中創作。

  “ 她像法國的瑪格麗特·杜拉斯,”金鋒表示了和孫淘不一樣的看法,“一個藝術家活到洋子這樣的年齡,其實行動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假如我們隻用自己的閱讀經驗或者喜好來讀洋子的作品,我們可能永遠走近不了洋子。”

  洋子有長壽基因,格瓦拉透露,小野家族是長壽家族,母親也是年近百歲才去世。

  “我不會說自己是局外人,也不會說我跟主流有多少關係,我隻能說,做我自己。我不是先鋒藝術家,我一直是我自己,”小野洋子對記者的標準回答,通常就是,“做我自己”。

  12月14日起,在倫敦波羅的海現代藝術中心也將舉行小野洋子的50年作品大型回顧展,其中將回放她的《切片》。這家展館對這位嫁給本國的日本媳婦的評價是,“她是觀念藝術的先鋒之一,其對自由有著強烈的、無法抑製的向往。”

  開幕酒會後,小野洋子回到藝術中心三樓,參加一個為她舉行的私人宴會。這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中國公眾視野之中了。她拿出一張唱片,在電音舞曲的伴奏中,旁若無人地在舞台上扭起腰、甩出屁股來。當天,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洋子顫動自己那瘦小卻並不幹癟的身體,加速了屋子的燥動。台下嘉賓尖叫起來,10 來個人跳上台,手拉手,喧嘩、叫嚷起來。洋子亢奮地轉著圈,遠處看去,這名“活著的藝術史”,更像一個精力旺盛的陀螺,以最快的轉速不讓自己飛出曆史。

  對話小野洋子:“就算是披頭士的女人們,也都隻是待在廚房裏而已”

  B= 外灘畫報Y=Yoko Ono

  “愛比性更重要”

  B:聽說這次展覽中,你的作品“說明書”都是你親自寫的中文?那些漢字寫得很好。

  Y :我們日本人從你們——中國人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們的文化是從中國文化發展而來。為了表示我對中國文化的尊敬,我寫下來了。

  B:那你喜歡中國哪個朝代?

  Y :我看過很多次《三國誌》和《西遊記》,我最喜歡的人物是孫悟空。 我用筆寫下來,是為了??你知道麽?“中國”這個詞,日本原來翻譯成“支那”,那個翻譯非常不好,還是“中國”這個好,即“中央之國”,我喜歡這個詞( 於是開始在記者麵前寫中國字)。

  B:我對你展廳裏的作品《許願樹》很感興趣。展覽結束後,你會怎麽處理在中國收集的這些願望?

  Y :不要隻是“感興趣”,請一定許下願望,然後把它掛到樹上去。展覽結束後,我會把收集到的所有心願都送到冰島,與之前在世界各地收集到的那些心願一樣,放在IMAGINE PEACETOWER 那裏(注釋:想象和平塔,2007年小野為紀念列儂在冰島所做的)。當越來越多的心願聚在一起,力量會越來越強大。

  B:記得以前一個中國女藝術評論家采訪你,你對她說,想象力是你藝術中最重要的東西。

  Y :是的,想象非常重要。人們總是先把想象的東西視覺化,然後變成現實。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一個想象開始的。正因為有了如此多的想象,我們才有了現在這麽多成就。人們想象自己在天空飛翔,於是就發明了飛機;人們想知道月亮背後有什麽,他們就真的登月了。現在,我們都希望擁有一個美麗的地球,不希望它被毀掉。

  B:你的策展人比利·安娜告訴我,現在很少有藝術家能夠像你一樣在作品中如此直白地表達“愛”與“和平”。但對我來說,這些表達有時顯得過於簡單、過於直接,你為什麽要采取這樣的藝術形式?

  Y :愛與和平,對所有人來說,這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會呼吸,是麽?(洋子握著記者的手,做了個深呼吸)呼吸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這麽簡單的事情,沒必要非要給它設計複雜的動作。我們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往往都很簡單。不是麽?

  B:人們總傾向於認為,簡單、顯而易見的事情就缺乏魅力,但是你卻總是把愛、和平這些看上去非常簡單的概念掛在嘴邊。

  Y :前不久,我在倫敦做展覽,我對台下的觀眾說“我愛你”。一個人就問我,“你為什麽總是說‘我愛你’,你不認為這些話枯燥又乏味嗎?至少有時候,說我愛你是枯燥的。”我對他說,“愛與性一樣重要,而且隻會比性更重要。我之所以無數次的說‘我愛你’,是因為你需要愛,所以我們互相給予愛,這沒什麽好感到羞恥的。”我說了這些,那個人就害羞地轉過頭去了。

  “我是一個反叛者”

  B:在你2003年的專輯《日出計劃》裏,你使用了慈禧太後作為封麵。你最初是怎麽知道慈禧這個人的?為什麽要用她來做封麵?

  Y:聽著,我對中國的曆史很感興趣,難道你不是嗎?我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曆史感興趣。小時候讀書的時候,學校裏的曆史課就提到過慈禧。在那些教科書裏,慈禧是一個很壞的領導者。後來我漸漸發現,慈禧並非他們說的那樣壞,英國人想把中國變成自己的殖民地,慈禧阻止了他們,英國人很生氣,把慈禧叫做DRAGON LADY(以下稱為暴龍女士), 說了很多她的壞話,說她脾氣很糟,隨便就砍人的頭——這都是謊言。

  我也曾被叫做暴龍女士,我是第二個暴龍,你不覺得我們很像麽?英國人把原來用在慈禧身上的名字又給了我。這有意思極了。

  B:慈禧的哪一個特點最吸引你?

  Y :我隻是做我自己,我沒有試著去成為怎樣的人。如果女人很強勢,男人就覺得難以接受,我想,我們不能害怕表現真正的本性,害怕顯示出自己最自然的狀態。B:這很有意思,你表現得很強勢,男人就叫你DRAGON LADY。對他們來說你太獨立了。

  Y :你說得對,獨立有什麽錯?但是要知道,這不是反對男人,如果女人獨立,男人隻應該更高興才對,因為這對他們也有好處。

  B:從你的作品可以看出,你特別關注女性的身體。

  Y :這與女性的現狀有關。很多人不喜歡看到女性的身體,比如乳房和陰道。但我卻要說,每個人都是從女人的身體中孕育的,人們應該記住這一點,而不是以此為恥。有些人被生出來,卻不願意看到孕育自己的地方,說“不不,不要給我看這個”,我得說,你需要正視這一切。

  B:當你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會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恥嗎?

  Y :那時不太會想到這些,我小時候更喜歡穿好看的衣服。

  B:你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身體,認識到自己的女性身份是在什麽時候?

  Y :我第一次認識到自己身體的重要性是在很久之後,我想是當我意識到,很多人不能正視自己的或別人的身體,這使我開始思考,人們為什麽會這樣。我偏要讓你看,因為我是個反叛者。

  B:你與列儂曾寫過一首歌叫做《女人是世界的奴隸》,當時引起了相當多的爭議,因為你用了NIGGER 一詞。能說一下當時寫這首歌時的情形麽?

  Y :很多黑人覺得別人用這個詞沒什麽問題,但也有很多人是抱著“你竟敢用這個詞”的心態。列儂和披頭士樂隊的人都來自利物浦,樂隊其他人的妻子也都是來自利物浦,除了我。當我們聚在一起,男人們待在客廳,妻子們都擠在廚房。那時候,列儂會說,洋子,你跟我們坐在一起。但你知道姑娘們都在廚房裏,所以我在列儂旁邊坐一會兒,然後就說“對不起,我離開一下”,就起身到廚房去加入女人的談話,過一會再回來,就這麽來來回回很多次。這很有意思。你知道嗎,就算是披頭士的女人們,也都隻是待在廚房裏而已,所以那時我說,女人們是世界上的“NIGGER”。

  “世界由和平工廠和戰爭工廠組成的”

  B:12月8日是列儂遇害去世的日子,你會怎樣度過這一天?

  Y :非常感謝你問我這個問題。每年這一天,我都會在日本,參加一個叫做DREAM POWER 的演唱會,這是一個由我組織,聯合了幾乎所有日本著名的流行歌手的大型演唱會,屆時,每個歌手都會演唱一首列儂的歌曲。這也是一個慈善演唱會,所有的收入都會被用於在非洲或者亞洲貧困的地方建設學校。這個演唱會已經舉辦了7 屆,今年即將舉行第八次。我很幸運,從很小就被父母送到了非常好的學校裏去讀書。正因如此,我認為教育很重要,所以我盡自己所能發展教育。迄今,我們已經建造了75個學校。

  B:列儂去世後,你對世界的態度似乎並沒有改變。你的價值觀從何而來,為什麽一直也沒有變化?

  Y :我是那種有堅定價值觀的人。每個人盡自己的能力,做到自己最好的程度,如果每個人都這樣,那麽世界就會越來越好,對我們自己,對我們的後代,這都是一件好事情。我認為,世界是由兩個大工廠組成的,一個是和平工廠,一個是戰爭工廠。戰爭工廠的人,他們倒是很團結,他們無需爭論,隻要殺戮和賺錢;但是和平工廠的人,他們一天到晚吵吵鬧鬧,爭個不停,各有各的道理,誰也不肯妥協,他們真應該學著像戰爭工廠的人一樣團結起來。但是僅僅和平工廠的人,僅憑他們從不殺戮這樣一個事實,就已經足夠好了。如果你經營花店,每日賣花為生,那也很好,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隻要平靜地生活就好了。如果所有的人都和平地生活,那將會匯聚成一股力量。

  B:網絡在你的藝術創作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我們注意到你在自己的網站上經常頻繁更新,你還有facebook、flickr、blog,這是你與人們交流的方式嗎?

  Y :imaginepeace.com 是我最主要的網站,對我來說很重要。很多人通過我的這些網站寫信給我,問我問題,我也會回信。有人會寫“我知道你看不到這封信,有人替你在看”,但你知道嗎,我確實在看!但我不會看全部,我一周會回20封信,我把這件事放到周末來做,因為平時我很忙,但周末我把回信當作休息。

  B:電腦和網絡已經成為你工作的重要工具,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學會打字和上網的?

  Y :我學過鋼琴,雖然我不是個成功的鋼琴家,但是我覺得打字跟彈鋼琴差不多。後來有了電腦,我就開始使用電腦。打字對大腦也有好處。

  B:通常,你的一天是怎樣的?

  Y :我是個工作狂。我早上差不多7點起床,然後一直工作到深夜,但我中午會小睡一會兒。我會在電腦前工作很久。

  B:你的狀態看上去很好,是怎麽保持身材的?

  Y :(笑)。謝謝,我不太鍛煉,但是我會走很多路。你知道麽?要保持年輕,對我來說,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我是一個工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