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834名大學生陷入傳銷困境 高考狀元成頭目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750) this.width=750' src=http://space.wenxuecity.com/gallery/others/news/pics/11640/11640495.jpg onclick=document.location='http://uku.com'>


萬名大學生宣誓遠離傳銷

7月,江蘇省南京市仙林大學城。學校陸續進入假期。


在這個有著“火爐”之稱的城市一如平常的生活裏,誰也不會想到,一隻黑手剛剛隱去。

前不久,南京市工商局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了一起涉及33所高校、834名大學生的特大傳銷案件。

如此眾多的大學生卷入其中,輿論嘩然。

7月10日,南京市檢察院公訴一處有關負責人向本報記者介紹,該案目前已進入審查起訴階段。

高考狀元淪為傳銷頭目

7月10日下午,南京市看守所,記者見到了犯罪嫌疑人楊誌。無論從他的相貌、氣質,還是談吐、性格看,楊誌都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大男孩,人們很難把他和傳銷公司的總經理、法定代表人聯係起來。

24歲的楊誌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他以河北省某縣高考狀元的身份考進了南京某名牌大學的金屬材料係。進入大學後,楊誌的才華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揮。剛剛大一,他就憑優秀的學習成績獲得本碩連讀的機會。大三時,導師告訴他可以碩博連讀。

但楊誌選擇了放棄深造的機會,家境貧寒,再加上母親常年生病,讓楊誌想早點踏入社會。

正是這個時候,楊誌碰上了或許將影響他一生的人———王某。

2005年底,境外華人王某來到楊誌的大學搞招商說明會,當時他正與移動公司做IP電話項目,手裏握有移動公司的代理證。早前幾年,王某來到南京,希望在此“發展事業”。

這類招商說明會的活動在大學,尤其是重點大學中很常見,來講課的公司或個人往往由學生社團或學校請來,然後到教務處批間教室就可以舉行。“越是名牌大學,學校越是鼓勵學生全麵發展,學生的獨立性和組織欲望也越強。”楊誌說。

楊誌在項目會上和王“一見如故”。“當時感覺這個人經驗很多,而且是境外人士,頭腦肯定很超前,而外商的公司一定運作規範,能學到很多東西。”此前,楊誌也做過一些社會兼職補貼生活費,但都是一些做家教、發傳單、抄信封之類的活,楊誌自我感覺“ 學不到什麽東西,不能提高能力”。

項目會結束後,楊誌等七八名同學被王某請到了家中深談,大家相談甚歡。

2006年春節過後,楊誌與王某的接觸漸多,王成立一個組織的想法,也被楊誌所認同。8月,一個名叫“大學生創業聯合會”的組織呱呱墜地。

聯合會采用會員製,每名入會會員都需要繳納150元到1000元不等的入門費。會員的招募對象是在校大學生。獲得會員資格後,就可以以公司的名義銷售數碼配件以及後來的“KING卡”,會員拉下線繼續發展會員。

但過了不久,“大學生創業聯合會”被有關部門取締。一個月後,取而代之的南京某商貿有限公司隨即誕生。楊誌因為深得王的器重,成了公司的總經理和法定代表人。

真正的幕後老大是“王哥”

盡管換上了公司的外衣,這個組織的核心業務仍是發展會員。此外,還經營一些電腦配件和電話卡等小件物品。

據一位脫離了該組織的同學介紹,他們批發給會員的商品價格,遠遠高於該商品的一般批發進價。比如說一隻耳機,市場一般進價為30元,他們賣給會員卻是45元。

會員源源不斷地從南京的大學湧向這裏。入會方式各不相同,有直接在學校裏看到商貿公司的宣傳單的,還有經同學、老鄉介紹加入的。每名會員入會都要簽署一份會員協議書。本報記者瀏覽了多份協議書後發現,兼職掙錢並不是這些會員入會的主要目的,在入會動機一欄中,多數大學生寫到了“提升能力”、“讓理想碰撞”等語句。

實際上,不光會員沒有賺到錢,商貿公司的員工也沒有工資,大學生堅持在公司任職的原因是“王哥也不拿工資,我們隻為了鍛煉自己的能力”。

在公司裏,總經理楊誌隻是“王哥”的傀儡,大家都知道公司真正的幕後老大是“王哥”。這個被會員叫做“王哥”的商人其實有著學生父輩的年紀。“王哥”全權負責公司最重要的工作———會員培訓。

坐上公司總經理和法定代表人的位子時,楊誌甚至並不在場。當時學校在進行軍訓,表現優秀的楊誌還是學校裏的教官。得知自己當上了法定代表人,“當時還覺得很榮耀”。他甚至現在還不知道法定代表人是個什麽職務,需要承擔什麽樣的法律責任。

倒是身在老家的母親感到了不安,打電話時問楊誌法定代表人要不要擔責任,楊誌在電話那頭輕鬆地回答:“王哥說了,有他在沒問題。”

楊誌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法定代表人職務,讓他麵臨一場牢獄之災。同在商貿公司任職的其他大學生,在公司被查處後都已被遣散,隻有他和“王哥”至今被關押在看守所。

麵對記者的采訪,楊誌仍一臉稚氣和迷惑地表示,不知道法定代表人是個什麽概念,“‘號房’裏隻有一本刑法的書”。

20名大學生退學

盡管在接受公司職務時異常輕鬆,但楊誌仍麵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

到商貿公司任職的楊誌,其時已經是一名大四的學生,即將升入研究生。由於學習優秀,楊誌實際上已經進入研究室做科研工作。日漸沉重的學業與他的兼職發生了衝突。

楊誌說他也曾長時間地思考如何處理這個矛盾,畢竟學業緊迫,而公司更是實行“軍事化”的管理,但最終,年輕的楊誌選擇了“兩手都要抓”。

對於楊誌的舉動,學校的領導都看在眼裏。有些會員意識到公司的行為是傳銷,要求退費被拒後,他們找到了楊誌所在的院係領導反映過情況。

楊誌的院領導找到了他,問他如果遇到壞人怎麽辦?楊誌當時回答:“即使是壞人也害不了我,最多是利用我掙錢,隻要我能學到東西就行。”幾番談話下來,院領導失去了耐性,直接對他提出了條件,“要麽安心學習,要麽把你的事情報給學校,完全可以開除你!”

就在這個時候,楊誌所在大學的其他幾個院係的張貼欄裏出現了一封信,信裏寫到楊誌所在公司為傳銷組織,要求本院係學生不得與該公司發生任何關係。

“我知道傳銷是違法的,而違法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楊誌不認為自己做的是傳銷。麵對指責,他甚至憤怒了。並很快做出了決定,選擇退學,“專心自己的事業”。

回頭想來楊誌承認,自己當時“太衝動、太自信,有些異想天開,走到這一步完全是自己的問題,不能怪別人”。

楊誌的舉動引發了公司內部的退學潮。截至案發時,公司的20多名員工中,隻有兩人得以畢業,其餘全部退學或休學。

盡管楊誌認為退學不好,自己退學是意氣用事,“我退也就算了,就勸別人不要也跟著退學”,但大家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破釜沉舟”。

擔任商貿公司行政主管的李麗選擇了“創業休學”,學校裏有這樣的製度,如果有合適的創業機會,可以休學兩年。家在陝西農村的李麗,父母均在老家務農,李麗說父母相信自己,對自己決定了的事情沒有多做阻攔。但等到公司被查處之後,李麗也終究沒有選擇複學,而是直接到一家保險公司應聘了業務員。

商貿公司的會員背景大多同李麗一樣,家鄉偏遠、家庭貧困。


一天1000個俯臥撐魔鬼訓練

到底是什麽,讓這些大學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退學或休學,他們被怎樣“洗腦”,讓自己如此糊塗地放棄了似錦的前程?

來自南京某農業大學的張濤,向記者講述了在商貿公司的“訓練”經曆。

每天早上6點30分起床鍛煉身體,早飯後集體打掃衛生。商貿公司總部選在新莊花園308室,此外,公司在衛崗、仙林、新莊還有三個辦事處,這些就是會員接受培訓的地方。

白天的主要學習任務就是讀名人名言和勵誌故事,不僅要求倒背如流,而且還要給大家講解,講解得不好就要遭受懲罰。

張濤說,最多的懲罰形式就是做俯臥撐,交叉蹲起,一次做100到200個。他說自己最多的一天做了700個俯臥撐,“這不算什麽,還有人一天做了1000個”。

晚上的活動相對輕鬆,大家坐在一起交流,或者寫發展會員項目的策劃方案,“偶爾看看部隊題材的電影”。

每周“王哥”會抽出一晚,對“有能力”的會員進行專業培訓,三四十個學生擠滿一屋,大家共同探討“商道”經驗,發財夢想,之後席地而睡。

在公司裏,大家都是集體生活,雖然公司員工沒有工資,“但花費都是實報實銷”,張濤說。張濤所說的實報實銷其實金額也不高,會員們的生活非常節儉,花錢的地方隻是購買一些牙膏、香皂之類的日用品。

除了這些單調的課程和嚴苛的身體懲罰外,商貿公司最有力的控製方法是精神操控和“製度約束”。

在這些會員心目中,“王哥”是一個神一樣的人物。有退出的會員介紹,“王哥”的本領就在於: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王哥”常常當麵對會員訓話說“做人要無恥”,還要求會員“不要把自己當人看”。“王哥”還會站在會員麵前大聲問“你們是否無恥、卑鄙?”得到的是異口同聲的回答“是!”

“王哥”最厲害的“育才”之道是讓“會員突破自己的極限,用最極端、最快的方式打開心理障礙。把自己最不願做的事情做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就是這樣一套泯滅人性的“訓練理念”,導致了一係列不堪入目的悲劇。

會員當眾脫衣服

範佳是一個老會員,記者見到她時,她也沒有複學,而是去了一家酒店做營銷工作。留著齊耳短發的她顯得格外秀氣。

範佳說多次接受“王哥”的訓練,有一次“王哥”麵對大家大聲問:“你們足夠無恥嗎?”大家給出回答後,“王哥”指著一個老會員說“那你敢把衣服脫了嗎?”那個女生當即就開始解自己的上衣。

但沒想到,沒過多久,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了範佳身上。在一次互相演講“商道”時,範佳“怎麽也發揮不好,就我講得不好。”於是她問“王哥”如何能夠講好,“王哥”告訴她,“突破心理障礙,就沒有什麽不敢了。”“王哥”當場讓範佳把衣服脫掉。

範佳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很快照辦,當著十幾個人的麵赤身裸體地演講,“沒想到羞恥不羞恥。”

李麗告訴記者,脫衣服隻在特定情況下才發生。記者問她什麽是特定情況,她回答“業績不理想,發展不到會員,去向老板請教尋求答案的時候。老板會問,你做點什麽才能讓我告訴你為什麽。很多人做俯臥撐,一兩百個,還有的做下蹲。”

“王哥這樣做是為了要我們懂得天上不會掉餡餅,要付出才有回報。”

當眾脫衣服,發生性關係,對於這樣的狀況,“王哥”並不諱認。他對記者說,發生這樣的行為“都是會員自願的”,“這主要是為了打破思想禁錮。”

然而,就是在“王哥”的“打破思想禁錮”下,那些花季少女失去了最應保留的東西。

為了提高其意誌力,還有更加駭人聽聞的自我懲罰方式。記者拿到了一份商貿公司和會員的入會委托書,內容如下:

乙方同意並委托甲方對乙方進行以下動作,以提高其意誌力、體能及個人精神麵貌:裸露上體或下體;2、毆打;3、棍棒打擊;4、紮圖釘;5、……(過於淫穢,不便描述———記者注)6、扇耳光;7、刀割身體;等等。

“王哥”就這樣“訓練”著手下的大學生,他對會員堅稱這樣的訓練方法是科學的,甚至以“文件”的形式固定下來。

“這些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就這樣被‘王哥’以‘軍事化’手段管理著,在他們尚且稚嫩的心靈上,卻不知不覺地留下有如邪教一般摧殘人性的傷害。”南京師範大學一位教授痛心疾首。

醒醒吧,孩子!

也有大學生保持了清醒的頭腦,及時跳出了火坑。曾有學生質疑“王哥”的公司:“如果正規,怎麽光雇傭一群大學生?”

“王哥”如此回答:“大學生可塑性強,好培養,我要親手培養出一批人才。”學生又問,“可是你是商人,商人當然是為掙錢的?”“王哥”則耐心地勸他們“我要的是長遠利益,不能光顧著短期利益”。

麵對外界認為自己是傳銷的質疑,被“洗腦”的員工卻一口咬定自己的公司不是傳銷。對於“危害”,曾做過商貿公司行政主管的李麗的回答更讓人忍俊不禁,“南京幾十萬大學生,這幾十人休學會有什麽影響嗎”?

“我們知道傳銷違法,我們一直在規避成為傳銷,卻還是被定性為傳銷。”所有的學生都對記者重複著這句話。

盡管做了一係列的偽裝點擊查看QQ秀,南京市人民檢察院辦案人員還是一語戳破,“在組織形式上,這個公司分為總經理———片區經理———部門經理,從利潤分配上,會員發展的下線越多,傭金也就越多,比如一個人發展了20個會員就可以拿到1000元傭金,而公司就可以賺到9000元。”

檢察官分析了其依附於相似表象下的實質的不同。該公司通過發展會員,之後又通過他們發展其他人加入,收取入門費,這才是該公司的主營業務和牟利渠道,而國務院頒布的《禁止傳銷條例》規定,“組織者或者經營者通過發展人員,要求被發展人員發展其他人員加入,形成上下線關係,並以下線的銷售業績為依據計算和給付上線報酬,牟取非法利益的”就被認定為傳銷行為。

如今,鉛華散盡,這些曾一同落入傳銷陷阱的大學生們命運各異:有的重新回到校園,有的可能鋃鐺入獄。最不幸的,是那些仍“執迷不悔”的一群。

李麗坐在記者的麵前,坦承這是一次失敗,“這是一個運營模式的失敗”。她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摔倒在哪裏。

還有很多同李麗一樣的大學生。一名同樣退學的學生對記者抱怨“可惜”:“再過半年,我們就脫離學校,策劃社會項目了,我們老板已經去福建考察茶葉生意了。”

他們當然知道,他們的老板去不了福建,“王哥”現在正被關在看守所裏,但他們還是一起湊錢請律師給“王哥”打官司。他們或許還在滿懷期待地等待王哥“出山”,帶領他們再次開創事業,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憧憬。

而眼中充滿淚水的,是他們的父母。這些大學生中的大多數,要麽來自偏遠的農村,要麽來自下崗職工的家庭。

楊誌在見到檢察官時問的第一句話是“我母親怎麽樣了?”他不知道,他母親得知他被逮捕後就一病不起,至今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更多的父母選擇了拯救,他們聯名向江蘇省政府發出舉報信。得知舉報後,江蘇省和南京市工商行政部門聯合成立專案組,成功破獲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