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任明超
17年的時間，讓海南島上一個海邊村莊從天堂走向地獄。
這個村莊名叫龍棲灣居委會，是海南省樂東黎族自治縣的一個濱海漁村。龍棲灣本是一個天然良港，上千村民過著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然而，在過去的17年中，這裏的海岸線向前推進了200多米，28間房屋被毀，牛羊牲畜死亡丟失不計其數。現在，大海還在一步一步蠶食著這個村莊。
海水跑上來了
在很長時期內，10公裏長的龍棲灣並沒有人的足跡，一切都是原始的，海水純淨蔚藍，沙灘銀白細軟，樹林鬱鬱蔥蔥。 東鑼島和西鼓島兩座小島靜靜地浮在海灣南部的藍色海麵上，宛如兩顆碩大的碧玉。
龍棲灣居委會的村民是後來者。開始的幾年裏，這個年輕的村莊憑借環境資源優勢，一直過著天堂般舒適的生活。
照片：海南樂東黎族自治縣龍棲灣的一處民房地基已被海水衝刷掏空。本報記者任明超攝
照片：海南樂東黎族自治縣龍棲灣的一處民房地基已被海水衝刷掏空
居委會文書李杏雄說，1990年，為了擺脫台風的威脅和侵害，在三亞市、樂東縣等地方政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龍棲灣100多戶500多名村民，舉家從三亞市崖城鎮角頭村搬遷到了這裏。
搬遷之前，村民曾組成考察小組，趕赴三亞、樂東、陵水、東方、儋州等地考察，篩選作了比較，最後選定了天然良港龍棲灣港作為落腳生息之地。
父輩人之所以有此決定，關鍵在於龍棲灣港有著其他地方無可比擬的優越條件：100米寬的馬尾鬆海防林鬱鬱蔥蔥，構成一道天然屏障。海防林後是一道200米寬的海灘，弧形的海灣對出海停船十分方便，可以有效躲避台風的侵擾。
李杏雄說，龍棲灣村祖輩人都以打漁為生，在龍棲灣港居住下後，利用當地優越的港灣條件，加上村民的勤快樸實，隻用了四五年時間，龍棲灣就發展成了一個有213戶1200人的大村莊，幾乎每家每戶都有漁船，村民的經濟收入也直線上升，一戶一年輕輕鬆鬆可以賺幾萬元。
然而，好日子並沒持續多久。從1996年4月開始，村民們開始過起了提心吊膽的生活。
2007年7月7日，居委會文書李杏雄帶記者在龍棲灣的海灘走訪，再次目睹大海的破壞力量——龍棲灣村沿海岸線1公裏長的地方一字鋪開，與以往不同的是，村裏原先的數百間民房與大海之間隔著的百米海防林已消失殆盡，民房隻能直麵大海，最近處已不到10米。
放眼望去，大海邊孤零零地挺立著一堵堵垛牆。將村莊和大海連接起來的，是一條10餘米寬的沙灘，海灘上隨處可見丟棄的塑料袋、一次性塑料餐具、朽木枯枝等各種生活建築垃圾。
幾百米遠處的海麵上，零散地停泊著一艘艘小漁船。李杏雄指著海麵上漁船停泊的位置告訴記者：“十幾年前，那些停船的地方，都是我們的海灘和海防林。”
海水還在不停地衝刷著海灘，李杏雄一會兒看看落日餘輝下的美麗海灣，一會兒看看日漸被大海蠶食的村莊，眉頭始終皺著，舒展不開。
房子被吃掉了
沿著海岸線前行，所到之處都是被衝塌的房屋。那些半掩埋在沙子裏的門窗，油漆還未完全脫落。村民說，這些被衝垮的房屋，使用年限大多都未超過10年。
“沒有海防林的保護，大海把我們的房子都‘吃’掉了。”李杏雄說，“龍棲灣港的海岸線向村莊逼進了200米，沒有辦法，村子也隻得跟著退。11年時間裏，村莊主體3次易址，‘後退’了300多米。即使這樣，現在整個村子還是要被海水‘吞噬’掉！”
記者看到，建在大海邊的龍棲灣村的房屋，沒有任何屏障遮擋，近的離海水隻有四五米，遠的也隻有150多米，漲潮時，海浪隨時可以觸及這裏的民房。海浪一天天地衝刷，有的民房已經岌岌可危，五六幢房屋地基被海水“掏”空，房屋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龍棲灣村村民陳第四老人的“舊”家，也和那些海防林一起被淹沒在了海水底下。房屋被毀，無奈之下，老人另外擇地建了一所新院子。2005年4月，為了籌辦兒子的婚禮，老人取出多年的積蓄，花兩萬元建起了磚木結構的3間平房，然而不幸又突然而至。
2006年11月的一天晚上，陳第四老人早早在新蓋的平房裏休息，晚上11點多，台風突襲而至，巨浪一個接著一個襲來，被海水“淘”空地基的房屋突然間倒塌。睡在屋子裏的陳第四老人一下子被掩埋在瓦礫堆中，幸虧村民及時幫救，他才僥幸脫險。
“如果發現不及時，那天晚上我可能就被喂魚了。”回憶起驚險的往事，陳第四老人仍然心有餘悸。
村民邵錫俊為了在自己的房前擋住海浪的步伐，花3萬元修了一座防波堤。水泥澆築的防波堤修了3層。但即使這樣，邵錫俊仍然擔心防波堤不夠結實，晚上聽著海浪的聲音，總是難以入眠。
村民們介紹，11年間，龍棲灣村共有28間房屋被海水衝垮倒塌，牛羊牲畜死亡丟失不計其數。
然而，村民們卻需要麵對更為嚴峻的問題。海防林被毀，失去了有效的屏障保護，龍棲灣村變得非常脆弱。李杏雄告訴記者，最為嚴重的是，由於生態環境遭到破壞，他們已經到了無魚可捕的窘地。
李杏雄說，漁船由鼎盛時期的200艘銳減到現在的100艘，收入也由以前的每年兩三萬元，下降到現在的五六千元。
“村裏的井水也變鹹了，不能飲用，每家每戶都要花錢從外麵買水吃。龍棲灣村也沒有耕地，現在已沒有空地再建造房屋。”李杏雄說。
龍棲灣村村支部書記李章傑也格外發愁：“如果再增加人口，越到後麵，村民的生活將越困難。”
村莊要搬走了
祖祖輩輩以海為家的龍棲灣村民，現在不得不考慮開始再次大搬家。“我們也不想搬出去，可是除了搬家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李杏雄說。
兩三年前，龍棲灣村已經向當地政府遞交了兩份報告，2005年的報告請求政府投資興建海防大堤，沒有結果。2006年，再次打報告請求政府在其他地方劃撥土地搬遷村莊，同樣沒有結果。
失望的村民現在開始等待最後一個辦法能盡快湊效：將龍棲灣開發成旅遊度假區，政府就不得不解決他們的搬遷問題了。
而據記者了解，管轄龍棲灣的樂東黎族自治縣政府目前也正在努力推進龍棲灣的旅遊開發。
2006年年底，樂東縣政府與深圳鴻洲置業集團有限公司簽訂土地開發合作協議。鴻洲公司決定投資約3億元，對龍棲灣旅遊度假區項目進行第一期合作投資開發，計劃4年內完成征地補償、土地平整、拆遷安置、規劃設計和水電路等市政基礎設施建設。據悉，龍棲灣旅遊度假區規劃占地麵積約4000畝，整個開發項目預計總投資達20億元。建設項目包括旅遊度假村、度假居住區、遊艇俱樂部及配套的商業服務、文化娛樂等，它將建設成為一個環境優美、配套設施齊全、功能完善的高品位、高檔次的濱海生態旅遊度假區。
2007年年初，太合地產也在龍棲灣取得約1萬畝建設用地的一級開發權，並注資成立“樂東濱海城市建設開發有限公司”，計劃打造麵積超過10餘平方公裏的龍棲灣旅遊度假區。
龍棲灣被開發的消息讓村民們看到搬出去的希望，但也讓一些人充滿疑慮：龍棲灣被開發了，海防林還能種起來嗎？是否會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更大的破壞？
看到龍棲灣將被開發的消息後，龍棲灣村居民李宗苗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樂東！1萬畝！度假區！這幾個關鍵詞一下闖入視線，坦白地講，我悲喜交加，我疑慮重重。這是家鄉人民的福祉，還是一次明目張膽的“侵民”行為？在此隻是想提醒開發商一句：請不要怠慢你圈下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