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局:一則傳奇賣淫女義助300貧困生的網絡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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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春節過後,作為山東省所屬的縣級城市,沂水成為了網絡關注的焦點。一條在網絡上流傳的消息震撼了整個網絡世界,原因是那裏出現了一名特殊的賣淫女。

這條消息使山東沂水市再度熱絡起來,在此之前,人們知道沂水曾是產生過“紅嫂”的革命老區。

網絡上的消息是:山東沂水縣泉莊鄉有一名賣淫女,10年來出賣肉體資助了從小學到大學共300多名貧困學生。而如今,被她資助的人中,已有人考上了清華大學的研究生,而她自己也正在積極爭取加入中國共產黨。

本報記者 郭新磊


“網絡第一熱帖”


文中女子化名為“張愛黨”,消息用大篇幅介紹了作者從聽說到親自采訪的的詳細過程,用大量細節展示了一名花季少女被迫出賣肉體的原因,以及之後主動出錢資助300名貧困學生、老家的村民為其建祠的經曆,最後作者還轉達了她向往成為一名黨員的夢想。

這個帖子瞬間登上各大網站論壇的首頁,點擊率直線上升,而轉載的網站多達200多家,成為一段時間內“網絡第一熱帖”。

通過百度引擎搜索,涉及“張愛黨”的條目高達一萬餘條。

隨後,一張據說來自青島新聞網的張愛黨個人照片,更將這位傳奇女子推上了網絡“名人台”,不少新聞門戶網站也對此消息予以刊登或發表評論。

2007年3月31日,新加坡《聯合早報》轉載了這篇文章,並冠以《10年皮肉錢義助300貧童,傳奇賣淫女申請入黨》的標題。

同時,一些評論文章也在論壇、博客上隨處可見:

“當初幾許辛酸幾許無奈投身青樓,此時也有能力替自己贖回清白了。亦有能力掙幹淨的錢來做好事。”(網易博客)

“出賣肉體的人比出賣靈魂的人偉大的多。”(論壇網友)

“她的確幫助不少困難的孩子上學,這種義舉值得讚揚,值得崇敬。但她卻傷害了一些女性,她組織賣淫,是對社會法製的公然挑釁,她難道不能理解那些賣淫女的痛苦嗎?”(貓撲論壇)

……

無論是網絡上還是現實中,盡管各種評論褒貶不一,但大多數人都對此事深信不疑。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我們縣能出這麽一名傳奇人物,也代表了革命老區的高尚思想。”即使是沂水縣當地人,也在百度“沂水吧”裏對此消息深信不疑。

一個多月後,該事件已經傳播到各地,一名網友甚至稱“張愛黨已被批準入黨”。

那麽,消息涉及地的沂水縣官方如何看待這個消息呢?他們為何一直噤聲呢?


事發地官方:子虛烏有


“根本是子虛烏有!為了這件事,我們曾派專人去進行調查過。” 沂水縣委宣傳部新聞科科長莊琳告訴《民主與法製時報》記者。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也開始懷疑這個事件的真實性。

“我們是從這則消息提及的人、地點入手,在當地進行調查。目前並沒有查到是誰發布的消息。”莊琳也急於了解事件的真相,到底是誰出於什麽目的,為什麽散布這個“謠言”?

6月12日,位於沂水縣長安路與北外環交匯處附近的一洗浴中心服務人員表示,早在一個月前就聽說過張愛黨:“朋友問我認不認識這個人,我才知道的。後來,同事們也都知道了,但之前誰也沒聽說過這個人。”

他告訴記者,在沂水縣,大大小小的洗浴中心、澡堂共有20多家,他曾在兩個比較大型的洗浴中心工作過,他的朋友也有在其他洗浴中心工作的,但沒有一個是女老板,更別提是這麽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女老板了。

根據消息裏提到張愛黨的老家——泉莊鄉郭家官莊村,記者電話聯係到該鄉政府。一徐姓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已經有不少人來打聽此事,但泉莊鄉33個村中,並沒有郭家官莊村。

“還說她資助的一名學生在2005年考上了清華大學,別說是泉莊鄉,即使是沂水縣都沒有。”他笑著說。

清華大學一位工作人員也向《民主與法製時報》證實,2005級的應用心理學研究生中並無來自沂水縣的學生。

隨後,記者在沂水縣打聽是否有該村時,一名在路邊休息的老者向記者透露,在該縣四十裏堡鎮有一個叫郭家官莊的村子。

經過查找,記者聯係到該村村委,但得到的消息依然是沒有此人。

到底是誰編造了這麽一個子虛烏有的“傳奇女子”?

有帖子稱:發布者已經就虛假消息道歉


《民主與法製時報》記者了解到,2007年3月23日,張愛黨的消息首次出現在天涯社區的“天涯雜談”裏,發布者是一名叫“曾經熱血少年時”的人,聲稱該消息係自己獨立采寫報道,並保證事件的真實性。

隨著網絡的傳播和該消息的反饋,這名原本自稱“有興趣的媒體如需要用稿,請與我短信聯係”的發布者,卻於4月4日在天涯社區刊登了一條聲明,宣稱自己編造了很多假新聞,其中就有賣淫女子資助300名貧困學生的事,並對此行為進行道歉。

“一直以來,小弟我閑得無聊,寫過很多罵人的帖子,嘲笑過廣東男人沒品位,汙蔑過北京女人偷漢子,還無中生有地造謠河南老大爺用牆角擦屁股。同時還罵過上海人、東北人等等很多地方的人。寫這些地域帖不為別的,就是好玩,精神空虛尋求刺激……在此我鄭重道歉,我錯了!”

“除了地域帖,我還編造過很多假新聞。其中比較引起轟動的是2006年那個關於‘天涯社區欺騙網友、人為炒作易燁卿等人找抽惡搞’的帖子,還有2007年剛剛寫的這個《不可思議!賣淫女十年資助300貧困生!提出社會道德倫理悖論》。在此,我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這兩個帖子都是我編造的,完全虛構,沒有一點真憑實據。但是,這兩個帖子都在網絡上被廣泛轉載,造成了很大的不好影響。尤其是後一個賣淫女資助貧困生的帖子,短短數天,就被千餘家網站轉載,欺騙了無數網友的感情。”

這條600多字的聲明,顯然沒有他編造的假新聞那麽有衝擊力,僅僅是個別網友發現並站出來告訴大家“消息是假的,作者已道歉”,但不久,這些無力的呐喊連同作者聲明道歉的帖子便淹沒在網絡成千上萬的消息裏。

直至今日,仍有不少論壇將“張愛黨的事跡”當作真實的內幕事件進行轉載。

“我們不是不想出麵辟謠,但事情還沒有結果,也不便於說什麽。”莊琳這樣解釋當地官方不出麵辟謠的原因。

“曾經熱血少年時”在聲明道歉的帖子裏披露:“再也不寫無聊的帖子。我將把精力用在創作長篇小說上,以期能對世風人心做一點好的貢獻,也好稍稍減輕我的罪孽。”

但隨後,這名“耐不住寂寞”的人於2007年4月30日在天涯社區注冊ID“絲襪美腿”,再次將這一消息刊登,並新推出延續故事《我是住在洗浴中心的賣淫女,我把我的生活告訴大家》,跟帖者依然達到數十條。

2007年5月15日,“曾經熱血少年時”再次出現,轉戰天涯社區的“散文天下”,除了繼續刊發此帖外,還推出了一條他聽說的“奇聞”:《山東濰坊某官員嫖妓嫖到自己親生女兒,導致精神分裂!》

根據其登記的QQ號401034330,記者試圖和此人聯係,但對方一直沒有回音。


傳謠者的身份難以追查


“對於在網上散布各種消息,有不同的層次加以區分。”中國互聯網協會政策與資源委員會委員律師於國富對《民主與法製時報》記者說:“首先必須保證不能侵犯他人權利,這是一條底線,也是國家法律最基本的規定。其次,要保證所發消息的真實性,尤其是指名道姓的消息,否則就可能造成名譽侵權。第三,如果沒有侵犯到某一具體人,但涉及到某一地區或事件,並造成一定後果,那麽傳播消息的人則要承擔行政責任,後果嚴重的甚至觸及刑法。”

依照我國《刑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編造疫情等恐怖信息短信進行傳播,擾亂公共秩序的,需要承擔行政責任,情節嚴重者也就是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需要承擔刑事責任。最高法、最高檢也有相關法律解釋。

但網絡上的隱蔽性,使傳謠者的身份難以追查,不少當事人隻好起訴發布消息的網絡平台,以期恢複自己的名譽。

“對於發布謠言的網絡平台,分為ICP和ISP兩種。”於國富說。

他介紹,ICP是內容提供商,其發布的內容或者來源於傳統媒體,或者是自己的工作人員采寫,ICP商自己要為這些內容承擔真實性責任。而ISP是網絡技術服務提供商,比如接入服務、網絡平台服務、BBS、超級鏈接等等,ISP商自己不具備調查發布消息真實性的義務。

“不過,當ISP商所服務的平台出現了明顯可以過濾的詞匯,或者發布的敘述性事件中,當事人已明確提出事件虛假而網絡繼續發布,ISP商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後,謠言也會不攻自破。”沂水縣新聞科莊琳科長並未透露將采取何種方式處理這一事件。

於國富表示,對於網絡謠言,當事人和單位可以向公安部門申請,通過技術手段查到傳謠者的IP地址,並依靠現有法律法規來處理。本版供圖 郭新磊


網絡傳言


今年年初,在浙江義烏“四富婆嫖死男妓”事件後,又一則關於“海南省定安地區三富婆搞死男‘性’服務者”的謠言,經過網絡的傳播,迅速在當地引起極大的風波,嚴重擾亂了三位從事服裝生意的定安女子及其家人的正常生活。而隨之而來的是,定安地區謠言四起,6月9日高考剛剛結束,就傳出“定安考區學生考試過程中集體作弊”的消息。

“其實,關於謠言,自古就有,不過現在在網絡這個以傳播速度見長的工具下,傳播得更迅速、更廣泛,帶來的危害也更大。”中國互聯網協會政策與資源委員會委員、網絡問題專家、IT界知名律師於國富認為,最近頻繁出現的網絡謠言,並非是現在社會所獨有的。

2003年3月29日,國內各大網站爆出特大消息:全球首富、微軟公司董事長比爾·蓋茨在出席洛杉磯的一個慈善活動時遭槍擊身亡;

2005年9月29日,有謠言稱,因批評李敖的清華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王君超自殺,國內知名論壇相繼以《清華大學副教授王君超自殺身亡》、《清華學者奚落李敖反受辱昨晚羞愧自殺》為題予以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