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小販用汽油淋城管並點燃 致其80%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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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渭南市白水縣開始“創衛”,縣政府要求三至四年內達到“省級衛生縣城”標準。 白水縣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對城區12條主街道的創衛戰役作出具體部署:創出3條“衛生嚴管街”;每一至兩個月要再創出一條“衛生示範街”。 隨著創衛工作緊鑼密鼓地推進,街邊小販與城管執法者之間也從“暗戰遊擊”進入正麵衝突。 2007年6月4日白水縣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對轄區馬路街道進行創衛驗收時,向街邊小販石小斌夫婦提出整改建議,隨後對“沒有行動的”攤點進行沒收工具搗毀爐灶處理。 事後一小時,石小斌在白水縣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大院內,用汽油澆在城管隊員王金龍身上,並點燃。 王金龍全身80%的皮膚被燒傷,傷情為最嚴重的Ⅲ度燒傷,目前仍躺在重症監護室內,未脫離危險;石小斌因涉嫌“故意傷害罪”麵臨批捕。 石小斌此舉引燃了這個縣城有關“是小販素質低下還是城管執法粗暴簡單”的大討論。 怎樣的磨合才能使城市中小販與城管之間貓鼠般的敵視歸位於服務式的和諧,成為城市步入文明衛生的首道門檻。 監護室內受傷城管痛不欲生 6月14日下午,西京醫院燒傷科重症監護室內,26歲的王金龍體溫持續徘徊在39℃左右。6月13日上午他的上肢植皮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當晚他被麻醉解除後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不住地喊自己真不想再活下去了。 從6月4日下午王金龍被緊急送到這裏,他已整整度過了十個難以安靜下來的白天與黑夜。除去右側麵頰與會陰、臀部、腳底外,他的全身80%皮膚燒傷,其中一些部分達到最為嚴重的Ⅲ度燒傷,身上的疤痕是肯定要留下了,是否會遺留肢體上的功能障礙尚待觀察,而其心理上留下的傷痛恐怕會伴其一生。 王金龍入院時“全身血肉模糊,紅色的皮肉像往外滲血,樣子真是好慘。”入院後醫生兩度通告病危,“目前仍未脫離險情。每日治療費用就是一萬元,而整體治療費則高達四五十萬元之多。” 他的傷情遠在百公裏之外的父母尚不知情。懷孕三個多月的妻子看到丈夫的慘相後“哭得死去活來”;老實憨厚的哥哥在病房外“也沒有了主意”。王金龍的四名同事和他的哥哥輪流守在病床前。他所在單位還特聘了一名專業護理人員,加之院方指派的一位專職護士,共同幫助王金龍走過他人生中的這一次劫難。 此時在白水縣看守所內,用汽油火燒王金龍的小販石小斌的批捕手續正在辦理之中。簽發於6月4日中午12時許的刑事拘留通知書上的“故意傷害”四個字默默的折射出兩小時前那場事態的嚴重。 街頭執法光頭城管惹爭議 6月4日上午10時,41歲的石小斌雙手還在熱騰騰的油鍋上翻動。他和妻子張會英在縣城一馬路街道路邊擺了個油糕攤點,現炸現賣。 在生意熱火朝天的石小斌夫婦正忙得不可開交時,白水縣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以下簡稱市容局)的兩輛城管執法車,沿街駛了過來。 “賣油糕的,把攤子往後挪!”執法車的大喇叭開始向石小斌、張會英夫婦喊話。這時十餘個生麵團剛下入沸騰的油鍋。“等油糕出鍋後(我們)馬上就挪。”張會英這樣答複城管人員。她告訴記者這時若停火,這十幾個油糕就死定了,半生不熟的甜麵團子賣給誰?那可是兩三元錢的收入呢!城管執法者顯然被石氏夫婦的反應惹惱了,開始將遮蓋鍋灶的太陽傘、顧客正在用餐的桌凳往車上搬。 張會英說,這時自己真正感到了害怕,忙說:“罰款也行,我們不擺攤也可以,(你們)可千萬不能收繳我們的攤子。”他的丈夫石小斌試圖阻攔,手中的煤鏟撞到了執法車上,這個舉動被認定為“不挪攤子還耍態度。”結果連同他也被推上了執法車,隨同自己的經營工具被帶至市容局。 現場目擊者向本報記者回憶說,從第二輛車上也下來七八位城管執法者,其中一位光頭青年抽出正在轉動的鼓風機下的一個小方凳,先是將正在冒火的爐子一腳蹬倒,然後掄起板凳一通打砸。 爐子頓時破了“肚腸”:地上冒火的煤塊引燃了電線,鼓風機停轉下來;垃圾簍倒在地上,煙筒也被踩扁了;一麵小方桌桌麵被砸開。“這小夥做事也太過分了,你還讓做小生意的人活不!”圍觀者越聚越多,人群中開始有阻攔斥責聲。打砸的小夥子這才在同事麵前住了手。這時他扔在地上的小方凳也成了兩半。 幸好那天油鍋被及時從爐子上挪開,鼓風機短路停轉,否則沸騰的熱油和已沒有了絕緣的電線將釀成更大慘禍。目擊者稱,打砸是這位小夥一人所為,圍觀的七八個城管執法者當時無一人阻止。搗毀爐灶的小夥事後被認出就是王金龍。而此時被前一輛車帶離的石小斌對發生的這一幕尚不知情。 市容局內小販汽油燒城管 緊挨石小斌攤點的修鞋匠石師傅見狀急忙報警。110巡警到場時城管人員已離開。 修鞋匠石師傅再次見到石小斌時,石小斌的臉已腫脹烏青一片。“應該是在執法車上挨了打的樣子。”石師傅告訴本報記者,石小斌看到熄火後的攤位一片狼藉,一言不發低著頭朝家中走去。 當日11時,張會英跑來告訴石師傅,稱丈夫石小斌剛從家裏拿了100元錢,“可能要出大事。”一雙剛接到手的鞋還未修,石師傅就拖著殘疾的下肢跑到市容局去為石小斌夫婦求情。他說張會英作為女人,是不會向領導們賠不是道歉的,而石小斌正在氣頭上。 市容局領導答應會歸還收繳的物品,並讓石師傅勸石小斌不要再胡鬧了。但此時的事件看似平息,實際卻如一桶點燃導火線的炸藥,即將爆發。 石小斌從家中取錢後,騎摩托車從附近加油站買來10公升汽油,又疾馳到市容局門口。張會英這時已阻止不住發瘋般的丈夫。市容局裏一位認識石小斌的工作人員和石師傅也一同製止正將汽油向市容局大院內傾倒的石小斌。 石師傅說,張會英甚至跪地哀求丈夫住手,稱砸了攤位的隻是一個光頭小夥。而這時光頭小夥王金龍剛好執法回來。石小斌在確定是王金龍砸爛自家攤位時,在將汽油桶中剩下的一點汽油澆了過去的同時,打著了手中打火機。 王金龍頓時成了火人,慌亂中他連忙跑到院內灑水車旁。其餘城管人員打開了水槍。一位城管人員告訴本報記者,大火在幾秒內被撲滅後,王的屁股上僅剩下兩塊黑糊糊的碎布片,全身皮膚血淋淋的,隨後被送至醫院。 見此陣勢,修鞋匠石師傅立刻第二次報了警。 王金龍在白水縣醫院做了簡單包紮後被告知“病情危重”,被直接用救護車送至西安西京醫院,在重症監護室內搶救直至現在。 石小斌被白水縣刑警隊帶離市容局。當日12時許以涉嫌“故意傷害罪”被正式刑拘。他的朋友杜師傅聽到警方說“石小斌也被燒傷,需要一些燒傷藥和消炎藥”,忙買來送過去。杜師傅稱,石小斌臨進看守所前,滿臉是血,頭麵部還有破裂傷口,身上的白襯衣也被染紅了。呆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嚇傻了一般,戴著手銬的雙手一直在抖,遞上的香煙半天接不住,放在嘴角的香煙也忘了吸,好半天都點不著火。“四十多歲的人,好糊塗呀!你闖下了大爛子。”杜師傅長歎一聲。 貓鼠遊戲尷尬中的生存困境 在白水縣城邊一處農家小院內,不足10平方米的房間就是石小斌一家四口的安身之處。 其妻張會英說,30公裏外老家僅有的兩間廈房在去年連陰雨中倒塌,除了這間租住房,他們已無處可去。 屋內一張雙人床、一張破雙人沙發是石家最值錢的家當。石小斌被刑拘後,他所住的單人床上堆著十餘袋剛收獲的小麥還沒有晾曬,算是張會英和兩個女兒今後一年的口糧。 41歲的石小斌早年想靠販運當地有名的“白水蘋果”發一筆財,不料折騰了十餘年反倒欠下10萬元的外債。四年前他開始在私人小煤窯內做苦力,全家省吃儉用一點一滴還賬,現在還有隔三差五的討債者上門,追要未歸還的6萬元。 今年2日初、石小斌的腳趾在井下被煤塊砸得骨折,丟了工作。由於無錢醫治,石小斌就坐在家裏耗著,等待骨折自然愈合。張會英說:“咱們還要幹呀!否則全家可要餓死的。” 東挪四湊了1000元錢,石小斌夫婦於今年4月24日在縣城內的一馬路邊擺起一個油糕攤點,每天4時起床,發麵生火做準備。6時出攤,直至18時。一塊油糕0.20元,利潤隻是幾分錢,每天賣近300塊,毛利五六十元,可有20元的純收入,一家四口生活費要10元錢。張會英說,兩個女兒很懂事,知道家裏積攢五六十元錢時就會有上門要債者來索取,所以早餐吃幾塊自家的油糕,午飯是五角錢一個的菜夾餅。有一次女兒問豆奶是啥味,因為同學們都在喝。這問題讓石小斌和妻子當晚幾乎哭了一夜,但至今仍無法滿足女兒想喝豆奶的願望。 這個街邊的小油糕攤點成了石小斌全家四口賴以存活的惟一依靠。張會英說,自己從上街後就一直戰戰兢兢營業:爐子接著煙筒、煙筒口又伸入水盆之中,怕揚起一絲灰塵引起行人和城管的不滿。他們不僅在攤位上準備著垃圾簍,而且還按時繳納衛生費。 盡管兩口子拚了全力,但日子仍然過得緊巴。房租每月50元,電費不知欠了多少,去年的賬直至年底才向房東算清,今年欠下的半年多房租尚無力結算。 石小斌被刑拘前正犯著嚴重的胃病。張會英指著兩包中藥稱:這是丈夫的,早上出攤忙,還沒來得及煎。 兩個女兒一個11歲,一個8歲,學習成績都是班級裏的二三名。張會英說,丈夫若被判入獄兩年,自己還可以等。時間再長一些,家裏的外債、母女三人的生活會讓自己一個人根本吃不消,她會考慮改嫁,幫幫自己,最起碼也為了孩子不會失學。 在白水縣市容局的樓梯口,記者看到懸掛著一塊“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你將幹什麽”的警示牌和執法八條要求,其中規定執法程序是:敬禮亮證、宣講糾違處罰”。八條禁令中有“嚴禁打罵侮辱當事人或粗暴執法。”王金龍是執法大隊市場巡查科的一名隊員。但他的照片卻在公示欄中未找到,他的哥哥王萬龍靠訴記者,弟弟兩年前來此當臨時工。此前曾在交警隊、公安局幹過,時間都不長。但市容局稱王是正式人員,照片是被風吹掉了,還未來得及貼上去。 王萬龍稱弟弟到市容局後工作很努力,開始月工資隻有300元,但為了不耽誤工作,還是在縣城內用150元租了間房子,把哥哥的摩托借騎了一年多。直到一年前,賒賬6000元算是買了一輛屬於自己的摩托車。 去年王金龍和一位賓館服務員結婚。妻子也是臨時工,今年懷孕後,就辭工回家養胎。王金龍自覺經濟負擔越來越重,隻好退掉租住房,每天往返5公裏,風雨無阻地回家,實在回不去,就在單位坐一宿,晚飯也是湊合著填飽肚子,工作一天也不敢耽誤。 弟弟在6月4日事件中除毀了一身衣服,身上攜帶的手機、錢包內約3000元的現金也化為灰燼。那是兩個月的工資和弟媳積存的私房錢,準備清還弟弟購買摩托車的外賬。王金龍父母年屆古稀,母親又有心髒病,每年都要入院治療,但王金龍常拿不出醫藥費。王萬龍稱,弟弟現在養活弟媳都困難。 王金龍燒傷後,他的哥哥隻有兩個要求:救弟弟一條命,然後解決七年多沒有落實的工作問題。王萬龍說,工作一直是弟弟的一塊難解心病,此前也在自己麵前感慨:城管工作不好幹,街上小販們過得也不容易,大家都是為了生活。 王金龍的工作是巡查整頓街邊小販的占道經營,這被譽為“最容易得罪人”的工作,但他不敢丟掉。王萬龍說,弟弟能在市容局連續幹兩年,除了有朋友幫忙外,和個人努力分不開,但時常會因和小販發生衝突而挨打。 城管與小販被稱之為城市市場管理中的貓與鼠。 王金龍這位衝鋒陷陣的“貓”和石小斌這位艱難覓食的“鼠”終於拚出火光,最後兩敗俱傷。而他們此前生活在同一座縣城,雖未謀麵但一條街道和一場人為的大火將兩人的命運聯係在一起。 城管執法規範中的監管困局 對於王金龍、石小斌代表的城管執法與街邊小販的生存處境尷尬,市容局的領導層也同樣表現出很多無奈。 市容局辦公室一位劉姓工作人員稱,白水縣城有12條主街道。從去年10月份開始,縣委縣政府提出創衛具體要求,準備用三至四年時間使白水縣城達到“省級衛生縣城”標準。 2007年是深入宣傳動員期。白水縣市容局截至目前已創出三條“衛生嚴管街”,石小斌所在的一馬路是正在創建的“衛生示範街”之一。 衛生示範街標準中有明文規定:不讓石小斌夫婦明火亮灶的這類小吃攤點在人行道上出現。但現實是市容局仍然收取他們的衛生費,默認了小販們的合理存在。修鞋匠石師傅說,市容局也規定攤位要搬至二馬路專業市場,最起碼也要距離人行道沿一米距離,但這個規定被小販們認為會影響生意,所以就出現了城管來了小販後退;城管走了,小販又恢複原狀,甚至街上經常出現城管追罰小販的場麵。 市容局辦公室劉姓工作人員稱,有些規定目前強製執行還不現實,要考慮小販們的生意,更要考慮方便群眾生活。 市容局征費科隻管收繳衛生費;巡查科隻管規範攤位。小販對交了錢還要被城管趕得無處立身很是想不通,對抗情緒自然免不了。小販們反映,這時巡查人員或收繳他們的經營工具,再進行罰款,要不就是折斷秤杆,讓自己的生意做不成。小販們往往在繳納罰款後卷土重來,他們認為市容局管理不切實際有些急功近利。 提高群眾認識和個人素質成了困擾市容局的一件頭痛事。但小販和顧客紛紛指出市容執法人員工作簡單粗暴,“見了麵就收東西要罰款,甚至還要砸攤子。”石師傅稱,城管執法是對的,隻不過王金龍做事過了頭;石小斌火燒城管也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但觸犯了國法。” 記者在一事發現場采訪時發現,這裏的經營秩序並沒有因石小斌爐灶的被搗毀而真正規範起來,小販們仍緊挨道沿等待著生意。市容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王金龍被火燒後,局領導鼓勵大家“不要受此事影響,工作還是要幹,但要注意方式方法,要文明執法,以疏導為主。” 專家評說:麵對生存一切話語失色失聲 針對此事西安工業大學人文學院教授鄭升旭談及該事件認為:但願城管砸小販攤子,小販火燒城管不要成為更廣闊的社會背景下的一個縮影。 是非其實非常明確。哪條法律也沒有賦予城管可以砸小販攤位的權力;而被執法的小販本應理解城管為社會執法的良好願望,主動配合,豈能以暴製暴。但問題是這出悲劇在國內已不是首次發生,早該引起我們的反思,並以之改變現狀,而不是總貼在媒體上,總掛在某些領導的口頭上。 何以見得?首先正如有論者提出:在我們城管執法人員中,根子存在一種權力主義人格,也就是他們把“自我實現”等於做“人上人”,等同於踩在別人頭上的欲望,而“自我實現”在本質上應該是反對權力主義的。 這就很難避免城管人員把手中權力當作無所不能,時刻在可能情況下把權力擴大化。而在一般情況下,這些小販縱然有違反城管規則之處,但許多人是把這一職業當成維係生存的惟一手段。在生存權麵前,我們的一切話語都會失色失聲。 城管人員的自我實現本應是有推己及民的能力,也就是,他們要學會換位思考,把自己首先置於小商販這種維護生存權的邊緣;或把小商販當成他們的父兄看待。這不但是我們一個人起碼的做人良知,也是執法為民的底線要求。 在這裏我並不想為以暴製暴的小販辯解,隻是說可能引起以暴製暴的苗頭,我們再不能忽視了。那位小販應受到法律製裁,並不是我們因此就可以不再反思,並在悲劇發生後還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