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屬無奈的選擇:患病少年的“自殺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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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鋒和父母、兄弟住在一個不足10平方米的出租屋裏

記者◎王鴻諒

  在6月1日張學友長沙演唱會上吞服安眠藥,並被診斷為“腦萎縮”的謝鋒第三次自殺。和前兩次一樣,這個22歲的少年真正渴望的並不是死亡,而是沒錢治病的困境能得以扭轉。他堅信得到明星的關注就能改變命運,“明星有號召力”,解決他的困境不過是“一句話的問題”。而2005年底在周傑倫演唱會上的第一次自殺,又讓他意識到媒體的力量,比起個人追星族般的四處追逐和等待,媒體更有可能讓他獲得這種關注。

              自殺的轉機

  張學友長沙演唱會前幾周,謝鋒在自己的博客上發表了《致張學友求助說明書》的一篇文章,繼而又發表了一封遺書。內容大致相同,都是他身患重病,急需治療,若求助不成,將用生命來拷問愛心。6月1日晚,賀龍體育場的演出現場,謝鋒兌現了他的遺書,在無法近距離將求助信送達張學友手中的情況下,吞服安眠藥。和2005年底在周傑倫演唱會上服藥時一樣,他被迅速發現並送至附近醫院搶救。

  “我得了很重的病,我沒錢,我要治病。”這是謝鋒想表達的全部。6月2日,脫離危險的謝鋒從一大早開始在醫院裏等待著,直到下午16點多,才等來了第一個采訪他的報社記者。其實上午有電視台記者來過,到醫院一看是他,轉身就走了。這不是謝鋒想要的。他歸咎於某個電視台曾對他做了“負麵報道”,損壞了他的形象。在他看來“扭轉了輿論導向”的“負麵報道”,是市內某個頻道在記錄他沒錢治病的同時,也拍下了他因為治病和親人發生爭執的某些偏激行為。他認為這讓人們誤解了他,“本來都是幫我的,現在都不幫了”。說這話時候,那雙眼裏滿是失落。更多時候,這雙眼睛伴隨著他急切的提問,疑慮而期待地直視與他麵對麵的記者,問題通常是:“你們的報道會對我有好處吧?能幫我解決什麽問題吧?”

  2005年底在周傑倫廣州演唱會上第一次自殺的時候,他是被爭相關注的,報紙、電視,甚至網站的在線對話,他出示寫給周傑倫的求助信頻繁亮相,懷揣著許多人看來很不現實的期待——“周傑倫會知道吧?他知道了就會幫助我吧?”這期待當然沒有實現,不過此後一年裏,他曾陸續得到了5筆捐款:《廣州日報》記者捐助3000元、長沙一市民捐助2000元、長沙市周傑倫歌迷會義賣所得1000元、中央電視台一記者捐助100元,以及一名網友捐助100元。雖然和他自述中所需的8萬元治療費用還有差距,但也讓他看到了某種轉機,也更努力地希望能停留在媒體的視野裏。

  阿海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更準確地說,是謝鋒自己看新聞知道了阿海,一個以“公益人士”自居、用各種噱頭吸引媒體關注的年輕人,沒錢、沒有固定職業,身著怪誕服飾在鬧市做過“公益行為藝術”,也幫人發起過募捐。1978年出生的阿海以全職公益為生是最近3年半的事情,據說走南闖北地做過許多公益策劃,最艱難的時候也揀過廢品養活自己。按照阿海的說法,他“不喜歡做幫個人的公益行為”,費力不討好,他努力的方向是“為一個群體的公益”。“原本是不想管的,隻因為是老鄉,看謝鋒也很可憐,才決定幫忙。”謝鋒來自新邵,而阿海來自邵東,兩縣毗鄰,都隸屬邵陽。

  阿海給謝鋒做了一套公益策劃,“首先要公開道歉,為在周傑倫演唱會上自殺謝罪,然後帶他去河西的高校做演講,並參加其他公益活動,自食其力,重塑形象”。但兩人的合作似乎並不融洽,阿海很生氣謝鋒“不按方案做”,而謝鋒則認為“這些都沒用”。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有些奇怪,阿海自認為很辛苦地幫謝鋒做了很多事情,但謝鋒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謝謝”,謝鋒說自己心裏知道感謝,但“說出來也沒用,就不說了”。阿海生氣時候會經常斥責謝鋒“過於偏激”,“把自己想得太慘了,鑽牛角尖”。而謝鋒激動時候,則努力撇清他和阿海的關係,“我們不是朋友,跟他不熟,隻是晚上去他住的地方睡個覺而已”,“我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謝鋒去阿海那裏借住也隻是去年春節前後開始的事情,阿海也說他從不看謝鋒的博客,他隻知道謝鋒要去看張學友的演唱會,但並不知道他錢從何來,也不知道他的自殺打算,但卻並不意外,“他不按我的方案,他自己這種鬧出噱頭的極端想法太多了”。

  出院以後,謝鋒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又住到阿海那裏,而從新聞裏得知自殺事件的阿海,趕緊趁著這個時間點做起了新的公益策劃,征得湖南省紅十字會的同意,借用他正在做兼職的某個活動組委會的名義發起了一場愛心募捐。阿海趕製了一大遝A4大小的彩色傳單,一麵是愛心捐助的宣傳,公布了公益賬號;另一麵是這個組委會正在進行的歌唱比賽的海報。“謝鋒現在的形象很負麵,我都不敢強調是給他個人捐錢,在宣傳裏盡量淡化這一點,著重於愛心捐贈。”為此阿海顯然不止一次向謝鋒解釋,並且承諾,“一旦賬號裏有錢,我肯定首先拿錢給你治療”。

            “新聞明星”的抗爭

  雖然在宣傳上盡量淡化謝鋒的名字,但謝鋒依舊是這個係列策劃案中的關鍵。按照阿海的說法,6月7日是這個活動的啟動儀式,接下來還有一係列活動,跟河西那邊高校社團的聯動,“帶他過去演講、謝罪,徹底改變他的形象”。

  6月7日下午的“啟動儀式”很簡單,阿海牽頭,組委會的六七個年輕人合作,懷抱傳單和報紙在長沙火車站附近開始募捐。自願幫忙的那些十幾歲少年都是第一次街頭募捐,興奮地攔住路人說明原委,毫不羞澀,還有人專門負責拿DV全程記錄。阿海說多虧組委會公司老總是他的老鄉和朋友,“老總發了話,他們都很積極”。反倒是謝鋒,懷抱著自製的簡易募捐紅紙箱跟在後麵,無精打采,他說自己最近都沒睡好,精神很差,沒有力氣。阿海不管這些,“有記者在他總是這個樣子,其實並沒有那麽差”,抱怨之後他也會替謝鋒解釋,“他也是想改變形象,扭轉媒體對他的看法,隻是方式有問題”。

  願意往紙箱裏投錢的路人並不多,一紙兩用的傳單也在不遠的地方被丟棄。阿海事先通知了幾家他相熟的媒體,最先來的是兩名電視記者,阿海很自然地讓謝鋒放下募捐箱,跪在地上。謝鋒跪下來,心裏並不情願,姿勢逐漸改成半蹲,不久又站起來。路人並不積極的反應給拍攝帶來了很多難度,好不容易截取到幾個成功捐贈場麵之後,鏡頭再次對準謝鋒,為了配合拍攝需要,謝鋒隻好再次跪下去,低著頭,即便有錢落到麵前的箱子裏,反應依舊很漠然。記者拍完走了,募捐隊伍轉換到火車站旁的公交車站,到每輛公交車上碰運氣。謝鋒看起來更加疲憊,走了幾輛車之後,幹脆蹲在路邊不動了。不過今天的任務還沒有結束,他們在等待另一家報社記者的到來。謝鋒主動打了兩次電話過去,記者還沒有到,阿海有些著急,又不好意思再催。記者不久後終於到來,短暫的交談後,謝鋒再度在旁人陪同下走向公交車,幾分鍾之後,啟動儀式結束。謝鋒依舊沒有說感謝的話,依舊顯得很失望,“這些都沒用,救不了我”。

  這一天募捐來的錢並不會直接到謝鋒手裏,他照例回到在坡子街盡頭小巷的家裏吃晚飯。這個不足10平方米的房間是謝鋒一家6口在長沙的容身處。他那從農村出來到城市討生活的父母——謝科文和劉愛勤,一個在工地上拉車賣苦力,一個在街上揀廢品,在謝鋒之外,還肩負著一女兩子的撫養義務。每月160元錢的這間采光極差的小屋,是他們傾盡全力才能得到的容身之所。狹窄的走廊上放個煤球爐就成了廚房,家中唯一值錢的家當是一台34英寸的彩電,還是2004年謝鋒重病到長沙修養的時候,跟親戚借了1000多元錢特地買的。被隔斷的狹小空間裏靠牆兩側擺放著兩張單人床,中間留下的位置僅能擺放一張小桌。白天用來吃飯,晚上要收起來,把地方留出來打地鋪。除了患病的謝鋒自己能單獨睡一張床,其餘的5個人隻能在剩下的空間裏擠著睡,父親謝科文從來都是打地鋪的。

  媒體的頻繁到訪已經讓謝鋒成了鄰裏皆知的新聞明星,老實的父母並不懂得這一切意味著什麽,鄰裏們半真半假地給他們出主意,“讓那些采訪的記者做點有用的事情,帶謝鋒去醫院治病,不然就不要搭理他們”。他們也就信以為真,也有記者因此遭遇到冷麵孔,誤解為他們對兒子病情的冷漠。不過在那刻意做出來的冷麵孔之外,這對父母麵對記者更多的還是待貴客般的不知所措,他們把時間都留給兒子來發表觀點,自己拿了小板凳坐在門外的走廊上靜靜地等,把晚飯的時間一再延遲。

  如果不是媒體,他們甚至不知道謝鋒的三次自殺,他們隻知道,兒子所有反常的行為都是因為他的病,“有病是要治,可是家裏沒有錢”,僅此而已。謝鋒顯然早已經明白不能依賴父母,所以他在努力累積自己的“資源”,他有一個小本子,記錄著每一家跟他聯係過的媒體記者和網友的聯絡方式。這一次的自殺似乎又有幾家新的媒體跟他聯係,攤開一張被揉皺了紙,謝鋒趴在床板上認真把上麵的電話挨個抄到小本子上。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接受采訪的機會,“能不能公布賬號幫我募捐些錢?”同時又都會猶疑:“你們會從哪個角度報道我?”他甚至希望能在發稿前看到稿子,“我想簽個字”,隱藏的擔憂是:“你們的報道會對我的隱私和名譽造成損害嗎?”

  大約從2004年開始,謝鋒開始離家外出,最開始是去長沙找父母。從那時開始,村支書謝必然陸續接到外地救助站的電話,都是關於謝鋒的。謝必然很訝異,謝鋒對救助站的說法是“父母不管他,打他,不給他治病”。“可事情不是那樣的。”謝必然一邊向救助站澄清事實,一邊也幫謝鋒求助。謝必然最頻繁接到救助站電話是2005年,“每天一兩個電話”,“他跑得好遠,山西、安徽、河南,哪裏都去了”。謝必然並不知道,謝鋒在2005年下半年,靠著救助站給的路費和生活費,追隨著周傑倫演唱會的日程,希望能引起周傑倫的關注。上海、南京、廈門、廣州全都跑到了。

  在2005年12月17日廣州天河體育場,周傑倫亞洲巡演的最後一站,備感絕望的謝鋒服藥自殺。因為這次自殺,龍竹村第一次來了記者。此後,謝鋒隔段時間就會給謝必然打個電話,詢問有沒有記者來采訪,有沒有民政部門給他的救助,如果都沒有,就會很失望。謝必然算起來,加上這次到訪,總共來了三次記者。第二次是今年3月,謝鋒自己找到邵陽的某個電視台,帶著他們去新邵民政局,直接找局長求助。毫無準備的民政局等於被將了一軍。局長當場表態,救濟股股長陳鋒帶著謝鋒去新邵縣人民醫院看病、拿藥,給了200元生活費,然後派車派人把他送回村裏,可謝鋒根本不願意停留,想馬上跟車返回。謝必然做了半天工作,他才勉強在村裏待了4天。之後又找民政局求助,這次民政局開了兩張500元的介紹信到新邵縣紅十字會醫院,在內科住院兩周。主管內科的副院長劉美玲對謝鋒的狀況很無奈,這是一家很小的醫院,甚至CT機都沒有,謝鋒也沒有出示在大醫院的檢查結果,她們隻能根據症狀給他開一些最平常的神經營養素,“維生素、腦複素、細胞色素C等等”。而他這種頻繁的外出,也讓新邵縣民政局救助站站長曾武虎有些看法,“這孩子就是追星族,不是老實治病”,“他來了救助站好多次,隻有那幾句話,他要生活,要治病”。

  唯獨第二次自殺是靜悄悄的,2006年的某一天,因為治病的事情再次跟家人發生爭吵,一氣之下跑到長沙縣某個僻靜之所服藥,幸運獲救後,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鄉村少年的世界

  在謝鋒的敘述裏,生病是他人生的分水嶺,“一切都變了”。一開始並不清楚是腦萎縮,隻是“左手的大拇指不聽使喚了”。繼而是“病得越來越重,別人開始嫌棄我,不願意接近我”。而在此之前,他是“院子裏大家都喜歡的聰明孩子”。

  謝鋒說的“院子”,是新邵縣太芝廟鄉龍竹村的那個農家院落。現任村支書謝必然早年在新疆做生意,接任村主任、村支書的職務加起來剛滿6年,他計算下的村人均年收入才五六百塊錢,全村名冊上1700多人,實際空了一大半,年輕人早早出門去新疆或者廣州打工去了。

  謝必然論輩分算起來是謝鋒的堂叔,記憶裏的謝鋒“家裏很窮,父母早年都在江西打工,7歲之前都跟鄰村的外婆住”;“小時候很聰明,肯念書”,其他的就是生病之後的反常了。一開始,謝鋒是在家吃草藥,“都是他七八十歲的爺爺走十來個小時的路去漣源幫他挑回來,隔20天去買一次”。草藥的氣味很重,在家裏煮久了,“聞著都想吐”。草藥吃多了會反胃,謝鋒家裏又很難吃上肉,“身體就越來越不好”,“心情不好,性格也變了,老是跟家裏人爭吵”,拿菜刀架在外婆脖子上要肉吃、砸自家的桌椅板凳,甚至撕爛棉絮點火,種種極端行為,也扯遠了他和村裏人的距離。

  對於不自食其力的指責,謝鋒也為自己辯駁,他說他賣過報紙,賣一份報紙能賺0.3元,一天隻能賣20多份。後來也賣過唱,“唱周傑倫的歌”,也掙不到什麽錢。現在想著到一個餐館裏洗碗,“不要工錢,管飯就可以”,問了很多家,也沒有人用他。可是阿海反駁他,“你到底賣過幾天報紙?什麽工作都沒有堅持下去”。而謝鋒給自己解釋的理由是,“我的病越來越重了,身體越來越差了”。在謝鋒現在的邏輯裏,病是一個死結,不把這個結完全解開,“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沒用”。

  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裏,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是周傑倫的湖南歌迷會。網名“至尊寶”的原會長是一名19歲的大男孩,對謝鋒特別好,“每次搞活動都是他叫我去的,大家一起燒烤一起玩,他們都是AA製,隻有我不用掏錢”。2006年12月8日,周傑倫再次來長沙舉辦演唱會,“至尊寶”帶上謝鋒,並與組織方溝通,把他安排到靠前的位置,條件是別讓他再搞出事來。“至尊寶”說,他們發現謝鋒很享受,沒有做出一丁點過分的事來。

  這一次自殺後,謝鋒努力對記者解釋,他想“證明自己不再喜歡周傑倫”了,以此做一個結束。現在的謝鋒有些後悔,“一開始就找錯了,如果找的是謝霆鋒,我早就得救了”。追問原因,他說,“謝霆鋒有愛心,幫助過很多人”。他求助於明星的希望還在繼續,“我不再喜歡周傑倫了,可以找別的、更有愛心的明星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