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針對“超級女聲”短信投票業務收費的質疑和投訴始終存在，但最終走向法庭，這還是第一次。
當天庭審的激烈辯論吸引了來自當地湖南大學、湖南涉外經濟學院等兩所高校近百名學生的旁聽以及十多家媒體的關注。
“廣告上說發1條信息1塊錢，並沒有說隻要發了信息就會成為包月用戶。”原告曾國技說，“這是一起公益訴訟。我們希望中國移動通信集團湖南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湖南移動)和海南眾通電腦網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南眾通)不要再繼續類似的欺詐行為。”
曾國技是湖南大學法學院大三的學生，代理人陳思是他的一位女同學。
“可能是用戶理解上的問題。”海南眾通的一位負責人汪劍向《民主與法製時報》表示，“我們是嚴格按照信息產業部的標準去做的。”
此前該公司曾希望能用賠償的方式來避免訴訟，無奈原告方的兩名大學生對單純的賠償沒有興趣，而他們希望得到的公開道歉則是海南眾通和湖南移動所無法接受的。
曾國技發覺自己有可能被“超級女聲”的短信投票業務欺騙純屬偶然。此前，和全國眾多參與了“超級女聲”賽事短信投票的“粉絲”一樣，他更關心的是自己喜歡的選手是否晉級成功，而不是手機的賬單。
作為一檔轟動全國的選秀節目，湖南衛視的“超級女聲”賽事成功運作了由觀眾短信投票來決定選手命運的模式，並給一度消沉的中國SP企業(電信增值服務提供商，包括提供各種短信內容)打了強心針。
以最為紅火的2005年“超級女聲”比賽為例，光決賽當晚就有至少約54萬部手機為三名選手投出了800多萬條短信投票。
2006年，曾國技也成為投票者之一。
“2006年8月‘超級女聲’複活賽期間，我喜歡的是沈陽賽區410號選手李璿。觀眾投票將決定她是否晉級，於是我按照湖南衛視屏幕上提示的投票方式進行了短信投票。”
此後，李璿並未成功晉級，曾國技也沒有再關注“超級女聲”賽事或是相關的短信投票。
偶然發現的意外
然而，隨後的一個發現讓他頗感意外。
2006年11月22日，曾國技陪一個師兄去湖南移動營業廳辦理業務。無聊之際，順便打出了自己的話費單，發現收費欄中出現了一項陌生的“超級女聲業務”。
“我當時就向移動營業廳的工作人員谘詢什麽是‘超級女聲業務’，但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曾國技說，“後來我到網上一查，發現很多人在‘超級女聲’短信投票過程中都有類似的經曆和疑問。”
曾國技發現，自己在為“超級女聲”選手進行短信投票時，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捆綁了15元的短信包月服務。他認為，作為基礎運營商的湖南移動和作為內容供應商(SP企業)的海南眾通欺詐了消費者，於是下決心通過訴訟來把問題搞清楚。
2007年一開學，曾國技就開始調查取證，為未來的訴訟做準備。
2007年4月22日，曾國技向長沙市嶽麓區法院提交了起訴狀，將湖南移動和海南眾通告上法庭。
“海南眾通利用了普通人在比賽時緊張的心情，采取模糊的語句，隱瞞了其業務收費的真實情況，使觀眾陷入了錯誤的認識，接受了他們並不想定製的其他服務。”代理人陳思認為。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幹問題的意見》第68條，‘一方當事人故意告知對方虛假情況，或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誘使對方做出錯誤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欺詐行為。’”
“我們要求被告退回45元不合理收費並賠償等額費用共計90元、承擔本案訴訟費以及為訴訟支付的合理費用，並書麵賠禮道歉。”曾國技說。
第二天，曾國技收到了立案通知書和傳票：案件將於6月14日開庭審理。
“後來湖南移動和海南眾通曾向我們提出過管轄權異議，但遭到了駁回。”嶽麓區法院研究室趙蓓告訴《民主與法製時報》記者。
是定製還是欺詐
此後，海南眾通開始積極準備應對策略，為開庭作準備。而曾國技和他的同學們也在教室裏一遍一遍地演練即將到來的開庭辯論。
據曾國技回憶，2006年8月18日複活賽當晚，投票心切的他發送了AX到8088，並很快收到了署名“中國移動”的短信：“您已定製海南眾通公司超級女聲業務，信息費1.00元/條……”
約20秒後，曾國技收到了海南眾通公司發來的短信：“歡迎參與2006湖南衛視‘超級女聲’俱樂部：回1加選手編號為選手投票……”
曾國技於是回“1”為選手李璿投了票。此時的他依然以為自己隻需要為給李璿投的票付費，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後海南眾通會每月給他發送15—17條不等的花絮短信，並收取包月費15元。而這才是前麵所提到“超級女聲業務”的主要收費項目。
“我不知道誰能夠從以上信息中，看出所謂的‘超級女聲業務’除了需要為投票付費，居然還需要為15條花絮付費。”曾國技說，“所以我認為這是一種欺詐。”
“我們保留了當時電視宣傳的錄像資料。錄像顯示，我們在電視宣傳中明確了公司的產品內容，也標明了資費。”汪劍說，“宣傳中寫明了是‘定製’，並且隻有用戶主動上行(即向特定號碼發送了短信)才會定製，因此並沒有捆綁或是欺詐的行為。”
曾國技顯然不接受這樣的解釋，他反複研究類似的電視錄像畫麵。
“當時屏幕上20秒內閃爍了12種投票方式，很難看清楚。我是湖南移動的用戶，集中注意力才看清楚屏幕上的‘移動用戶發送AX到8088’字樣。而資費標準和‘定製’兩字的字體則小了許多，且模糊不清。”
曾國技後來在6月14日的開庭中反複展示了這段錄像，“一般用戶很難注意到‘定製’這兩個小字，更不可能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樣的服務內容和資費。”
庭審過程中，雙方分歧的焦點依然集中在海南眾通的做法是否存在欺詐和對消費者的誤導上。
庭審中，審判長石誌剛曾要求被告方湖南移動和海南眾通共同的代理律師尹智育解釋“定製”二字的具體內涵，以及消費者從理性的角度能夠理解出哪些內容。
一番長篇解釋後，尹智育也承認：“(‘定製’)並未反映出一般消費者所認為的專指投票的費用。”
沒有結果的協商
據曾國技說，在開庭前的4月28日，被告方之一的海南眾通和他取得了聯係。
“我們多次通過電話，海南眾通問我們是否有和解的可能性。我們表示必須公開賠禮道歉，在此基礎上其他條件好談。”曾國技說，“但對方隻願意談賠償的問題，賠償數額也從1000元逐步漲到最高5000元。由於對方始終拒絕公開道歉，我們沒談攏。”
“我們和他們(曾國技)進行了溝通，告訴他們我們在宣傳中已經標明了資費，不存在欺詐行為，但沒有得到他們的理解。” 作為海南眾通公司的代表，汪劍對此表示遺憾。
5月下旬，汪劍曾經來到湖南大學天馬學生宿舍附近的茶吧，和曾國技進行過當麵交談。
“我們希望能夠達成諒解，妥善解決，但他們提出要我們設立一個獎學金，我們沒有同意。”汪劍說。
“這次見麵海南眾通依然隻同意賠償，不同意道歉。我們最後表示，單純的私下賠償不能接受，至少需要有公開表示歉意的方式作為折中方案，比如由海南眾通出資設立獎學金。”曾國技回憶，“對方說回去考慮考慮，但最終沒有接受。”
此後的5月28日，雙方在電話裏進行了最後一次溝通。
“海南眾通拒絕了道歉和設立獎學金，但願意賠償合理費用，問我們想要多少。最終雙方約定法庭上見。”曾國技笑著說，“對我們來說這純粹是一個公益訴訟，希望能夠結束目前短信服務領域存在的欺詐現象。事實上，我們為準備訴訟所花去的費用已經超過了對方願意賠償的數額。”
此間曾國技曾向法院提出追加上海掌上靈通谘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掌上靈通)為被告的請求，但遭到了法院的駁回。
掌上靈通是繼TOM在線之後湖南衛視“超級女聲”賽事最主要的短信業務合作夥伴。該公司2004年3月成功登錄納斯達克後，被稱為大陸“納斯達克第一概念股”。
“掌上靈通實際上控製著整個‘超級女聲’的短信投票和捆綁的短信包月業務。超女總決賽之前，湖南衛視所公布的手機短信投票號碼都是投向8088和80886，而這兩個號碼正是掌上靈通的接入端口號。因此，與湖南衛視簽訂短信合作業務的實質主體是掌上靈通。”曾國技說。
掌上靈通官方網站上也明確寫道：“掌上靈通在其優秀的平台上為超級女聲提供各種無線服務，包括投票……”
而汪劍也表示，海南眾通公司和掌上靈通是隸屬關係，海南眾通已被掌上靈通並購。
要求被告書麵道歉
值得注意的是，對“超級女聲”短信投票涉嫌欺詐的質疑並非始於曾國技。此前的2005年“超級女聲”比賽期間，中國通信業知名觀察家、《通信世界》周刊社長項立強就曾撰文《超級女聲短信投票有短信欺詐嫌疑》，並對整個短信投票過程進行了剖析：
觀眾必須發送短信定製了服務，才有權參加投票。此後觀眾會收到一個月15條的花絮，每條1元。即使隻想投一票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花費也將高達包括15元花絮在內的16.2元。
“兩個業務(投票和花絮)其實被精心地捆綁在一起。”項立強說，“事實上超女投票是通過暗度陳倉的方式，把高價的花絮業務賣給了觀眾們。對於這樣有欺詐嫌疑的模式，有關部門應該認真調查，給消費者一個公正的說法。”
6月14日的庭審過程中，曾國技展示的證據之一則是2006年7月“315投訴網”上對海南眾通幾乎一模一樣的投訴。
“這些費用(指花絮短信)在當初定製成功時並沒有明確告知，我認為這是在強迫我們接受信息，在強迫我們消費。”投訴者抱怨。
同樣的情況也存在於其他電視節目的短信投票環節。
此前的2005年10月，北京某媒體曾刊載消息《廣告與實際不相符《夢想中國〉短信投票有陷阱》：10月8日晚《夢想中國》9進6比賽直播，聯通用戶王先生發送3條短信為選手投票，隨後他發現話費被扣6.6元，而並非廣告上宣傳的1條短信收費1元。
事實上，作為主管部門的信息產業部也一直在加強對SP企業的管理。2004年4月，信息產業部下發了《關於規範短信息服務有關問題的通知》，對強迫定製短信、資費混亂、取消服務難等一係列問題作出了明確規定。
2006年，信息產業部又製定了《關於規範移動信息服務業務資費和收費行為的通知》，並開展了資費和收費專項治理的相關活動，對涉及多次違規和違約的SP企業進行通報批評、責令整改、行政處罰等相應處罰。
2007年5月21日，信息產業部通報顯示，今年一季度共有391家SP企業遭到查處。
改善的信號也同時出現。信息產業部電信用戶申訴受理中心統計數據顯示，大規模查處的同時，該季度涉及SP收費爭議的用戶申訴比上季度下降了12.11%。
“我國SP行業還處在發展、完善的過程中，各運營商出現一定的問題也在所難免，但大家都在想辦法完善。”汪劍說，“我們一直是按照信息產業部的要求來做，會在規定的時間段內完成相應的完善和改進工作。隨著整個行業的逐步規範，以後基本上不會再出現這樣的爭議。”
“案件結果將擇日宣判。”石誌剛一句話結束了6月14日的庭審。庭審中石誌剛法官努力調解，但沒有成功。被告方隻同意賠償千元左右的合理費用，而陳思則堅持認為要求對方書麵道歉意義重大。
“兩被告長期共同侵犯了眾多消費者的權益，均應承擔書麵賠禮道歉的責任。”陳思說，“而我和我的當事人立案後三個月的奔波，唯一的目的就是維護消費者本來就應當享有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