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德
“從上海交大機械係”畢業後,被分配到南京鐵路局。“我們單位很腐敗也很龐大,很多很無能的人在做領導。我很看不慣的,就經常寫一些投訴信給市領導、市紀委書記。有一天我們領導把我叫到他辦公室,我寫的投訴信就在他桌上放著,我知道我慘了,沒想到市領導會把我的投訴信轉到他這裏,短短半年時間被貶了三次。”
在海口第一天,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晚上爬進公園的石凳子睡覺,好夢被警察的手電筒驚醒了。他急中生智,掏出一份有自己作品的報紙說,“《海南日報》已經聘用我當記者了,隻是住房問題暫時沒解決而已。”
“第一次撿吃的,躲在一根電線杆後麵,守著一個婦人喂孩子吃餅幹。走的時候,婦人隨手把還剩一兩塊餅幹的袋子扔在了地上,宋祖德一個箭步竄上去,把袋子撈起,這時,婦人懷裏的小孩剛好回過頭來,‘羞,羞,羞……’他臉一紅,又趕快躲回了電線杆後,就這麽一邊流淚一邊把餅幹往嘴裏塞。”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吳虹飛 實習記者 嚴曉霖 發自北京
“我宋祖德將來絕對會有大出息”
事實上,不管宋祖德如何大放厥詞,不少娛樂記者還是“一點都不討厭他”。娛樂圈何等乏味,明星們都隻講套話,微笑也是固定的模式,而這位宋先生,他有料,搞笑,發紅包,出手大方。
“他長得非常可愛的——你看他的齙牙。”記者章傑說。
在宋祖德的自我想象中,他是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也是敢於抨擊世俗的魯迅、李敖。
1968年,宋祖德出生於江蘇靖江市團結鎮的一間“泥土小屋”裏。小學四年級,他立下了一個宏偉願望:長大了要當詩人。
多年之後,他比較滿意自己的稱號是:詩商宋祖德。有報道提到,他的詩“被中山大學的大學生刻在了校園的竹子上”。
宋祖德1992年“從上海交大機械係”畢業後,被分配到南京鐵路局。他是一個“愛說真話”的人。“我們單位很腐敗也很龐大,很多很無能的人在做領導。我很看不慣的,就經常寫一些投訴信給市領導、市紀委書記。有一天我們領導把我叫到他辦公室,我寫的投訴信就在他桌上放著,我知道我慘了,沒想到市領導會把我的投訴信轉到他這裏,那說明他們關係很密切。後來我就被降了幾級,先是到所,然後是工作站,短短半年時間被貶了三次。”
據說,他辭職那天表現得非常有個性,“我宋祖德將來絕對會有大出息的,咱們走著瞧!”
39歲的宋祖德,他的前半生充滿了風雨飄搖,像足了個人奮鬥的傳奇。1993年,下海南的風潮興盛,他把一輛“破自行車”賣了60元,登上了南下的火車。
在海口第一天,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晚上爬進公園的石凳子睡覺,好夢被警察的手電筒驚醒了。他急中生智,掏出一份有自己作品的報紙說,“《海南日報》已經聘用我當記者了,隻是住房問題暫時沒解決而已。”
“當年還不能隨便辭職,是我自己跑了,單位還沒有批準,單位就找到我們家,我爸爸甚至要到海南把我找回來。我騙他們,說我在海南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海南日報》當記者。”
他曾經作為一名“成功的企業家”被報社采訪,他當年“被踐踏的自尊”寫得繪聲繪色,頗具悲情色彩:“第一次撿吃的,他躲在一根電線杆後麵,守著一個婦人喂孩子吃餅幹。走的時候,婦人隨手把還剩一兩塊餅幹的袋子扔在了地上,宋祖德一個箭步竄上去,把袋子撈起,這時,婦人懷裏的小孩剛好回過頭來,‘羞,羞,羞……’他臉一紅,又趕快躲回了電線杆後,就這麽一邊流淚一邊把餅幹往嘴裏塞。”
到海口第四天,他撿了二十幾個紙箱拿到廢品站去賣,換了7毛錢。這是他的海南“第一桶金”。第十天,他在海口一個公園裏碰到個擺象棋殘局的老頭,把他下贏了,賺了幾塊錢。“我覺得我的象棋水平還不錯,就和他商量說,可不可以在你旁邊擺攤。他說,不行,你這不擺明搶我生意嗎?”於是他們一個在公園東門,一個在西門擺棋,無所事事的人總是多,他總是贏,贏一局六塊錢,一天有時候掙三十塊、五十塊的。
有趣的是,宋祖德身處逆境,並沒有放棄做文化的夢想,他異想天開地想做一份《醜聞報》。他找了幾個擺家教攤的大學生,窩在招待所裏。招待所所長一連幾天看見他們晝伏夜出,起了疑心,便趁他們不在的時候,破門而入,發現了《醜聞報》,馬上報警把他們抓了起來,他因為“非法經營”,在拘留所呆了23天……是的,“命運總是這樣坎坷”。
宋祖德到了廣州,“身上隻有2塊錢”,擺地攤賣“海南紀念品”。
他的生存智慧在於,擅長做無本生意。廣交會到了,地攤也被沒收了,他卻以廣交會為由頭,辦起了廣東話學習班。還成立公司“名正信息服務中心”,自稱研究過《周易》、奇門遁甲、風水,專門給人取名字——找婦產科的護士幫忙介紹孕婦,給小孩起名字300塊,給她們的提成是20%就是60塊。他做過跳槽中介,當時還沒有“智聯招聘”網站。作為老板,他經常睡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等到員工上班了才慌忙地卷起被子。
當時,廣州白雲區太和鎮還屬於離市區較遠的郊區,當地政府要開發房產。“當時房產業還很幼稚,我說服了區政府給我一個特殊的優惠政策,吸引優秀人才到廣州白雲區,買房子可以入戶口。我在《羊城晚報》、《廣州日報》打一些中縫廣告,‘買廣州房,入廣州戶口’,小小的,可是生意特別好。”這次,他“賺到了300萬”。
他的偶像,當然了,不會是李宇春,而是李嘉誠,他發奮研讀了所有他的傳記。剛開始他做布鞋生意,算準了有錢的人會“返璞歸真”。但是1995年,大家還更喜歡意大利名牌皮鞋。他失算了。他改商標,“雷鋒”布鞋,“恩來”布鞋,還是滯銷。一籌莫展之時,他聽到有人抱怨自己因為個子矮找不到女朋友,於是乎——
“萬裏健”增高鞋墊,“現代的磁技術和古代的中藥相結合”——是宋祖德先生靈機一動的創意和人生轉折點。增高鞋墊未必能增高,但是無害,那時營養過剩的“80後”還未登堂入室,而不少骨骼已經定型的成年人,個子卻跟不上物質文明的發展速度。“關鍵是能夠提高自信心,我賣的是一種創意。”他振振有辭。
“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他的世俗智慧,江浙商販的精明,吃苦耐勞的精神,給了他豐厚的資產報償,從國營單位到海南,再到廣州,從起名公司到增高鞋墊再到各種保健品,他白手起家,艱苦奮鬥,“民營企業家”宋祖德走的是一條充滿了奇險戲劇性的典型的草根創業之路。而後,如果你仔細觀察,你會發現無論做什麽,宋祖德始終在提供一種思維獨特的“創意”,俗稱“點子王”。
種種跡象表明,他的血淚發家史,固然符合傳統的勵誌故事,他野心勃勃,利益為先,卻總能找到合理的依托。但仔細觀察其掙錢的方式,往往也是劍走偏鋒,用時下的話來講,他比較另類。於是這也不難理解,他的視頻講話裏,也往往以脫口秀般的口才,以“直白”、“坦率”之勢,博得娛記們的陣陣歡笑。媒體人士王小峰認為,宋祖德有他的可愛、坦率之處,且沒有什麽惡意,“他是一個多麽‘好玩’的人啊!”
負麵新聞
賣增高鞋墊,與賣核酸保健品一樣,當然會有負麵的報道與批評。
1997年12月31日,浙江省專利管理局對廣東萬裏健鞋業有限公司之杭州分公司作出了“鞋墊並無增高功能”的公開更正,罰款人民幣1000元。
2000年8月22日,廣東省工商局以“漠視消費者投訴,不答複消委會”為由,對其設在白雲區良田鎮安平村的“總部”進行了突擊檢查,現場查獲並封存了該公司生產的涉嫌以虛假廣告誤導消費者的增高鞋墊成品341箱。
2002年12月,徐州分公司因在宣傳增高鞋墊時,誇大增高範圍,稱“患者一年內平均可增高5至10厘米,比自然生長速度加快8倍以上”,被罰款1.3萬元。
“這些是真的。”出乎記者的意料,宋祖德坦然承認了。“‘萬裏健’是保健品,是我和中山醫科大學的一個碩士研究生一起合作研究出來的。廣東省藥監局給我一個準字號的醫療器械注冊證,有些人用了沒有療效也是正常。分公司做了誇大的廣告,遭到的處罰我也承擔了。其實像奔馳,寶馬,肯德基,麥當勞也曾遭同行炮製負麵新聞。”
據宋祖德自述,作為成功人士,他“1997年捐資20萬元給廣州華僑發展基金會,轉交希望工程。1998年,回鄉捐資40萬元人民幣給母校。2002年,捐款25萬元救助素不相識患重病的山東青島人張楠。同年8月,捐款45萬元給廣西都安縣寶安鄉中學修建教學樓和圖書館”。他還可以一直這麽羅列下去——
一名自稱是他的同鄉的網民說:“祖德兄在本鄉做過一件好事,便是捐資40萬元替我曾就讀的團結中心小學造了一幢學生樓,可惜,老兄積德行善之事唯恐旁人不知,便在學生樓的側牆上掛上銅字三枚:祖德樓。我初以為是中國圍棋協會老會長陳祖德先生出的資,有些敬意,後來得知此祖德非彼祖德,直感到祖德兄的功德離圓滿還差得太遠。”
確實,宋祖德有些好大喜功。“我喜歡這些社會活動,希望在政治方麵有所進取,也想做些好事吧。”
他懇求記者把他捐款的數目說低些,因為他在廣東還兼了許多社會職務,廣東省私營企業協會副會長,廣東省青聯常委,九三學社廣東省委員,廣東省青聯副主席等。“你把我寫好了,這些部門要我讚助;寫壞了,我的社會職務遭質疑。”
“炒作大王?”
“第一次見到宋祖德,是他來南京一家飯店推廣他的電影,他穿得比較正式,白色西裝,頭發也分得很標準,像個小開。在飯桌上他說自己弟弟劉信達是個白癡,因為當時他弟弟為了某個女星買了楊鈺瑩那輛問題保時捷。” 記者章傑說。
2002年9月,遠華案中那輛據說是送給楊鈺瑩的保時捷在廈門開拍,時值宋租德的萬裏健廈門分公司開業。他聽說該車無人應拍,前去試開,發現性能不錯,隻要底價99萬、4.5%的傭金、4.7%的稅費就能買到將近300萬的車子,宋祖德很開心:這麽好的生意為什麽不做呢?
10月8日,楊鈺瑩在湖南長沙演出,歌迷送出紅色保時捷的汽車模型,一家長沙報紙“獨家報道”了宋祖德的說法:“如果楊鈺瑩喜歡保時捷的話,我可以無條件地借給她開,隨時都可以。”傳說楊鈺瑩生氣地回應說:我認為宋先生是個淺薄的,沒有教養的人。
宋祖德大叫冤枉。他申辯說,當時該記者是采訪關於捐助詩人張楠的事,才談了五分鍾,記者提到了保時捷,並問:如果楊鈺瑩要坐這輛車,你怎麽辦?宋祖德表示:如果她想坐,隨時可以坐。
從此,宋祖德再也沒有擺脫過“炒作”的惡名。他多少是有些委屈的,他覺得自己隻是在娛樂圈那個“敢於說真話的孩子”,認為自己真誠勇敢,應該“當成國寶保護起來”。而實際上,關於他的新聞在頭條赫赫在目,而他拍的好幾部電影和電視劇,或許因為內容乏善可陳,鮮有人提起。他的“惡名”遠在他的電影前頭。
資深媒體人王小峰說,他不認為宋祖德所做的是為了電影炒作,因為實際上這樣做對宣傳沒有任何效果。“他對他過去的炒作也有所後悔。”記者韋亮說。
“你看我被打的新聞,媒體做那麽大,或者章子怡要告我,明明是假新聞,報紙做了好大的版,而我的那些影視作品,隻發一個豆腐塊。我目前對廣東的媒體要盡量低調些。”他認為自己雖然做了好幾部影視作品,卻還沒有一部是真正好的,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用好作品來說話”。
“那些笑我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宋祖德的博客,一部分是令人發指地對明星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一部分是“記得站立了很遠很久/我依然在你的睫毛下避雨”的純情詩歌,而在博客左邊內容介紹上,他放上了“準字號醫療器械‘護頸失眠治療儀’,讓您輕鬆好睡眠”的廣告及其銷售電話。而與之交惡的“劉信達”博客,還在他的鏈接中。
宋祖德因為在博客上與娛樂人物拳拳相對,“大放厥詞”,“傷害明星”,大顯大嘴風範,遭到了大部分有識之士的唾棄。“狂犬病”、“爛人”、“垃圾”、“人間敗類”,“人神共憤”,罵聲如雨點灑落在他的頭上。有些記者對他充滿了好奇,奇怪他怎麽活到了現在。實際上,宋祖德經常準時出現在廣州的辦公室裏,齙牙並沒有被人敲落。
4月1日,張國榮祭日之時,網上傳出“宋祖德不幸遭遇車禍身亡”的消息。而宋祖德帶著試圖易容成“李湘”的“李瑤”,在一個網站侃侃而談,他竟然談到了時下流行的“娛樂至死”,他說出的話,竟然也是煞有介事,發人深省的。
“我覺得這是一個浮躁的,娛樂至死的時代,非常浮躁,偶爾娛樂一下,可以理解。”“我覺得我是最具備娛樂精神的人,叫我‘炒作大王’是不準確的,應該叫我‘娛樂大王’。”他這樣給自己定了性。
當宋祖德表示要變性並且讓章子怡主刀,或者在“超女毆打”事件裏突然出現在視頻裏現身說法之時,《新京報》一名電影記者笑倒在沙發上,他認為“從電影角度來說,這是多麽好玩的一件事”。
記者韋亮說,“他說的事情有些變成了事實,比如他很早之前就說,李亞鵬女兒是兔唇,但是當時沒人信,兩個月後就有報道出來了。還有很早以前說李湘離婚了。但是沒人信,後來還真的離了。”“以前不信他博客上的話,現在所說的能印證一些,漸漸覺得能夠相信50%。”
在媒體評論人魏英傑看來,宋祖德是許多娛記的衣食父母,媒體在宋祖德眼裏也是如此,雙方互相投懷送抱。宋的急功近利,特指他在大眾麵前的那些“秀”,至少對許多當事人造成人格傷害。
而王小峰認為,宋祖德並沒有惡意,而是有些裝瘋賣傻。他進一步認為,“惡雅”比“惡俗”更為惡毒。宋的說法,其實是給娛樂圈提供“一種思路”,“用另一種眼光看待娛樂事件”,“要麽他真的發現了問題,要麽就是用裝瘋賣傻來嘲弄娛樂,隻是他自己後來也成了被媒體嘲弄的對象。”
而在本刊記者長達三個小時的采訪中,宋祖德仍然一口咬定,信誓旦旦,劉亦菲是變性人,他強調,自己是花了錢和心血去調查取證的。
“娛樂圈的人都特別自私,沒有什麽正義感的,一切都是為了名和利,沒有感情、正義和愛情。所有娛樂新聞裏的誰和誰談戀愛、分手什麽的,90%都是假的。”
“我是用一種人文關懷的眼光看娛樂圈的。”“那些笑我瘋、笑我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我在娛樂界隻是玩玩而已,我還是要回去做我的實業的。”他持續關注並且積極投身娛樂圈的文藝批評,那是因為“娛樂圈的民主進程要比其他領域超前得多”——聽起來頗有見地,其老練程度不啻電視上經常見到的時事評論員。
但是——話鋒一轉,“我覺得這正是考驗媒體的時候。明知道這是一個假新聞,為什麽還要掛?想知道我死沒死,打一個電話不就知道了?甚至有些網站,剛打我電話問我說‘宋老師聽說你死了’。我說‘你說呢’。他說‘我知道你沒死’,然後接著又掛出來‘宋祖德死了’。”
他並不介意這些突發的“消息”。但是,他經常要電話家中的老母,報告他尚在人間的好消息。
“我希望自己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據他自己說,他生長於貧寒農村,個子不高。“我父親隻有一米四六,我媽媽隻有一米四五,我奶奶一米三。我一直希望自己長高些。”所以記者甚至認為這是他後來賣增高鞋墊的心理動因。
“媽媽非常老實,被鄰居欺負了也不敢出聲。有一次,我急了,拿著刀撲向欺負我媽媽的人,把他砍傷了,被派出所關了起來。”“長大後,我就希望自己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宋祖德先生是一名博士。“美國科技大學,函授的,我拿到了文憑,也是花錢的,六萬塊人民幣,不是我真的在美國讀了三年。我用中文寫的論文,專業是企業管理,我香港公司的人幫我翻譯成英文,論文基本上達到了要求,就頒發了個博士文憑。我也特別擔心上當受騙,去美國時還特意去看了,在賓州,很小的學校,在個小街道上,那個學校就一點點大。但我問心無愧的是,我交過六萬塊錢,我做過一篇論文,我的論文也通過了,那人家給我一個博士學位,我覺得也不是完全的假吧?!”
還是有一點點像《儒林外史》,那麽,“青島海洋大學這個博士文憑是我自己考的”。
一個來自江浙的記者發現,宋祖德看起來,就像她家鄉那邊的小商販。實際上,被人詬病為“亂咬”的宋先生,看起來,斯文,得體,溫和,並不刺眼。他說話的聲音也並不曾提高分貝。
這時你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和《絕代雙驕》裏喜吃人肉的惡人“李大嘴”一樣,許多年後,人們發現,他其實並不真的愛吃人肉,“但我不得不吃,如果不吃,我就不能在惡人穀裏混下去”。
你們可以叫我娛樂大王
我經常跟媒體說,求求你們,不要叫我“炒作大王”,如果我不愛這個圈子,我為什麽要罵得這麽毒呢?
本刊記者 吳虹飛 實習記者 嚴曉霖 發自北京
“我沒有惡意杜撰假的東西”
人物周刊:你在博客上爆了那麽多明星醜聞,都是真的嗎?
宋祖德:我覺得我在說真話。有些是根據自己經驗的推測,有些是經過調查確實有證據的。 我在北京和廣州各有一家社會調查公司,合法注冊的,我看到報刊娛樂版登的明顯的假新聞,就會讓我的調查公司去調查,如果發現是假的,我就在博客裏寫。
人物周刊:你說的推測,是你的合理推測?
宋祖德:有一些是。因為有些演員跟我合作過,他們的情況我太了解了;有些假新聞,根本就不需要調查,明顯就是假的。
人物周刊:有線人比如說娛樂記者向你爆料嗎?
宋祖德:也會有。有些劇組的副導演、製片人甚至化妝師,跟我合作過,也不一定是有意向我爆料,隻是偶爾發發短信打個電話聊一聊,回憶一下在劇組發生的事。他們到了另外的劇組,跟其他一些明星在一起,也會講些給我聽。有些有娛樂價值又是真實的,那我就寫到我的博客上去。
人物周刊:那你怎麽辨別真假,你怎麽保證你博客上的東西100%都是真實的?
宋祖德:我敢負責地說,我的博客沒有惡意地詆毀別人,沒有惡意杜撰假的東西,沒有。
人物周刊:你的一些說法,在普通人看來有些聳人聽聞,超出了常識。
宋祖德:其實有些事情很簡單的。像我說陳曉旭逃稅的事情,我連一分錢調查費都不用花,我在北京有公司,跟北京國稅局的人比較熟,一次在一起吃飯,他們就聊起最近在查世邦公司(陳曉旭的廣告公司),從去年11月就開始查他們的賬了。這個公司可能逃稅金額也比較大。
他們說我為了炒作寫了那篇博客,還往我身上潑髒水,我估計這兩三個月一定會有真相出來,事實會證明我沒有撒謊。
人物周刊 :如果真像你所說,反正避不了稅,有什麽必要高調宣揚出家一事呢?
宋祖德:可以贏得同情心啊。不要忘了她是一個成熟的廣告策劃人,很懂得怎麽運作媒體來影響公眾。
她比劉曉慶要聰明一些,用這種方法博得同情,而不是硬碰硬。劉曉慶當年是一種囂張狂妄的態度,國稅局才對她采取一些強製措施的。
人物周刊:一開始公眾都覺得你危言聳聽,但後來慢慢發現,你說的事有些是真的。
宋祖德:我說的確實都是真話,比如李湘離婚、王菲女兒的兔唇、孫燕姿炒作等等。他們炒什麽孫燕姿被黑社會綁架,其實是拍MV時請人拿著作道具的假手槍,這就是惡意炒作。買通一些港台的媒體記者帶過去,然後所有的國內媒體都跟著他們那樣說。太可怕了。娛樂圈天天都在製造假新聞。說實話我很不適應這個圈子。
人物周刊:我目前無法判斷你話語的真假,但我想問,你為什麽要做這些,這也是你的炒作手段嗎?
宋祖德:我沒有任何收益,吃力不討好,還要花錢,調查公司是虧本的。是社會責任感讓我做這個事。
娛樂圈的假新聞太多了,許多青少年很喜歡看娛樂新聞,他們看了太多的娛樂新聞,過早地成熟甚至墮落了。我覺得媒體也好,我作為一個作家、全國青聯委員也好,社會責任感不能放棄。我的調查公司月月虧本。
人物周刊:那你為什麽一定要呆在這個圈子,因為你有影視公司?
宋祖德:我也在嚐試往其他產業發展,開發一些高科技產品。這個圈子這麽多假新聞,還有我這種為人處世的方法,得罪太多人,我覺得很孤獨,真的。
我其實混得挺不好的,很多人還以為我如魚得水,短短兩三年就衝到第一線,很多一線男明星還沒有我的新聞量大、關注度高。都以為我很成功,錯了。
人物周刊:你博客裏總提到明星的名字,沒人找你麻煩嗎?
宋祖德:我沒什麽好害怕的。也幾乎沒有經紀公司、經紀人給我打電話騷擾或恐嚇什麽的,打給我我也不在乎。
說實話,要不是我有點經濟實力,能投資一部又一部作品的話,我可能早就向這個圈子妥協了。這個圈子其實很小,都是拉幫結派的。比如張紀中有他一個體係,張藝謀有他一幫鐵杆兄弟,我要說了張藝謀壞話,那就把其他所有人都得罪了。
我要隻是一名演員,也很難熬下去。演員是打工的,不敢說真話,一得罪人就混不到飯吃。而我不需要在這個圈子裏討飯吃,我有自己的產業,無需看任何導演、演員的臉色。
人物周刊:你的博客文章往往攻擊女明星,為什麽不批評男演員,柿子揀軟的捏嗎?
宋祖德:在娛樂圈裏,男人要變得大紅大紫,要比女人難很多倍。女人要想紅,像章子怡,往成龍大腿上一坐,這種事馬上就轟動起來了。女人在娛樂圈混還是有優勢的。
你說林誌玲如果是男的,30多歲開始混,能混出名堂嗎?她是女人,能很暴露地在金馬獎典禮上,穿得像睡袍一樣,胸罩都不戴。你讓一個男的那樣做,就挺惡心的,對不對?
“我是個被娛樂媒體醜化的人”
人物周刊:你如何看待明星的負麵新聞?
宋祖德:這是他很樂意的,娛樂圈的藝人想出位,就要靠負麵新聞。在這個年代,你要全做正麵新聞歌功頌德,沒有人會相信,名氣也做不大,負麵的反而可以做得很大,對曝光率有好處。
明星懂得這個道理,當他們沒什麽新聞時,哪怕搞負麵新聞,也要搞點上來。這是老百姓暫時不能理解的東西。
所以現在能夠保持良知、認認真真做娛樂新聞的媒體太少了。
人物周刊:但你和娛樂媒體聯係不少啊。
宋祖德:我就是個被娛樂媒體特別是娛記努力醜化的人,把我弄成跳梁小醜一樣的人物,這樣才會給他們的媒體增加一點關注度。
人物周刊:增加關注度有什麽錯嗎?比如你也想進入文學圈。
宋祖德:文學圈裏的偽君子也太多了。包括這些作家協會,說實話都是花錢。我很直率地說,我委托中國作家協會搞了兩次宋祖德詩歌演講會,每次要花十萬塊錢。要是我是個窮光蛋,就算我寫的東西再好,我也不可能進入這麽高層的中國作家協會。
我還給中華文學基金會捐了二十萬。因為我捐款,因為我花錢,我才成了中國作協會員。
人物周刊:那你為什麽還要成為會員?對你有意義嗎?
宋祖德:這是我的夢想,我小時候就想當一個作家。中國作協承認我了,我覺得我就是個作家,要不然你自己說是個作家,別人還不見得相信。
人物周刊:這也是一種宣傳嗎?
宋祖德:我做一些正當的宣傳,我沒有炒作。正當的宣傳是有事實依據的,無中生有才叫炒作,我沒有無中生有。我經常跟媒體說,求求你們,不要叫我“炒作大王”,你們可以叫我“娛樂大王”,因為我很有娛樂精神。
其實我是用心良苦,如果我不愛這個圈子,我為什麽要罵得這麽毒呢?
人物周刊:你這種狀態,你父母不擔心你?
宋祖德:其實我也沒什麽出息,隻要我一拍電影,我媽媽就會打電話過來,哭哭啼啼說:“你又要拍了,不是說不拍了嗎?”
我家鄰居的小孩都上網,有時很八卦,把負麵新聞說給我媽聽,有次我媽打電話給我說,鄰居家小孩說你坐飛機死掉了,在北京被人打了等等,問是不是真的。
人物周刊:你的性格天生就這樣嗎?
宋祖德:這是修煉出來的。我從白手起家擺地攤的窮光蛋變成億萬富豪,都是一步一步走過來,有時都發不出工資了。到娛樂圈後又麵臨很大壓力。我每天早上起來就會拜觀世音菩薩,祈禱十分鍾。
人物周刊:你怎麽看待金錢?
宋祖德:我在2002年之前是很糊塗的,我有錢,去打保齡球,我叫所有長得漂亮的女教練來陪我打,打完以後每人送一個手提電腦。故意輸球給她們,每人獎勵幾千塊錢。可能一個晚上打保齡球就幾十萬花掉了,完全把錢當成了紙,太揮霍了。
我現在不會這樣做,用錢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做點慈善事業,自己的生活盡量簡單一點。
人物周刊:你對自己的自我認知有偏差嗎?宋祖德:我覺得很客觀,沒有偏差。誰也不可能把我打倒,就算倒了,我也會立刻爬起來,怎樣我都要成功。這是我的個性。
人物周刊:你相信世界有美好的東西嗎?
宋祖德:有啊,肯定有。
人物周刊:那好人呢?
宋祖德:好人可能就在我們生活中,在社會底層。我倒是覺得,除了演藝圈壞人很多以外,生活中好人真的挺多。
他就是娛樂經濟出現的無聊產物——媒體三人談
本刊記者 吳虹飛 發自北京
人物周刊:宋祖德的博客發言總有危言聳聽的嫌疑,很多人都覺得他很惡俗。但我認為,大眾的問題在於,看到別人的惡俗,看不到自己的惡俗。
魏英傑(媒體評論員):反省意識確實是當下知識界和媒體嚴重缺乏的品質,惡搞、批評別人總是容易的;而實際上,沒有反省意識的批評,對理性和知識是一種傷害,對自己和當事人也是一種傷害。
我認為,精英和非精英分子的最大區別在於,是否具有強烈的公共意識。其內涵也包括反省意識在內。
章傑(南京日報記者):我一點都不討厭他。明明你知道他在瞎說,他還是很認真、很誠懇地說著自己是真善美的代表,是一個詩人時,你會感到在上演一場真人秀。
人物周刊:讀完他的博客之後,發現他所說的危言聳聽的話,居然有部分應驗。宋祖德的話,有些是真的,但是大家當成假的。魏英傑:宋祖德談到的一些問題,我也相信他是有體會或親曆的。但是,他所指出的一些真實,並不能掩蓋他在另一些方麵的不真實。
章傑:其實他也是個聰明的人,有的時候會去誹謗,但那些特別離譜的話他肯定通過一些調查才說出來的。再說他在娛樂圈裏那麽長時間了,作為一個娛樂產業的投資人,出錢人,他總能了解點圈子內的醜事動態,而且演員還隻能對他敢怒不敢言。
人物周刊:王朔比宋祖德更誠實嗎? 我認為王朔說話的方式更為可信,是因為他是用知識分子的邏輯和話語去說話的。我認為宋祖德在罵人上,采取了一個主流和媒體都不能接納的策略。
魏英傑:我認為宋祖德對付媒體確實是有策略的。他就是用這樣的招數吸引媒體和大眾的關注,否則像他這樣口無禁忌,又殊無貢獻的人,誰會去關心他?但你別看沒幾個人對他感冒,但他一開新聞發布會,記者卻又蜂擁而至,因為,那意味著有好戲看了。從這個角度來說,宋就是大陸最大的“反智精英”。
章傑:宋祖德是有點病態,他的娛樂精神就是不大看得起自己,把自己放得很低,就是個娛樂小醜。其實人家是個老板,這麽瘋癲為的就是給員工賺錢,也不容易。
我覺得他的出現也是這個浮躁的媒體時代給造出來的,如果全國的報紙都像《人民日報》那樣,他根本不可能有市場。
人物周刊 :王朔作為知識分子,要貶低自己,而宋作為非知識分子,要拔高自己。趙忠祥要縮小自己的性事,而有些人要擴大自己的慈父一麵。這些人有著他們自己的道德和邏輯,而且自成體係,自圓其說。
魏英傑:就如你所說的,他們做事情確實應該都有自己的道德和邏輯,而且是“自洽”的,否則豈不是人格分裂、精神崩潰了。至於這是不是意味著社會的道德混亂,難說。每個時代每個社會,都會有這樣的人。
章傑:宋祖德要養活很多人啊。他做增高鞋墊發家,想要投身娛樂圈做影視。這其實是個名利圈,有名才能有利,他隻有靠這種惡俗炒作來使自己的曝光率高,從而達到自己產品的推銷。他已經顧不得個人廉恥。從這點上說,他是個好老板。
人物周刊:他真的那麽值得人厭惡嗎?有無妖魔化的成分?
魏英傑:他是不是值得人家討厭,自我炒作也罷,妖魔化也好,其實都不重要。要緊的是,不知道宋祖德半夜醒來,會不會自己也討厭起自己來。
章傑:如果從媒體角度,他肯定不是個好人,天天罵這個罵那個的。但是現實中,他的確比較大方,對演員大方,對演出單位大方,比較能夠結交到朋友。他總是比明星們的虛情假意來得好,總比老是騙人、給大家看點假相的人要好。
人物周刊:饒穎、張鈺,民眾對性醜聞相對是反感的。而宋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居然去接近這些名聲狼籍的女人。
魏英傑:無論男女,隻要正處於輿論中心,他大概都要湊上去的。我看,隻要能夠搶人眼球,他是“男女通吃”的,對此大可不必抱什麽“同情的理解”。
章傑:現在的娛樂新聞就是以猛料著稱。他了解媒體的心態後就充分滿足媒體的需要,造成自己在媒體上有強勢話語權。他是否善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至少他對他的母親挺孝順的。
人物周刊:如何看待宋和媒體的關係?
魏英傑:是誰這麽熱衷於報道宋祖德的?與其說是公眾,不如說是媒體。宋祖德的今天,我看就是他和媒體共謀的一個結果。宋需要話語權,媒體需要八卦,二者眉來眼去,成就了這麽一個娛樂界“怪胎”。章傑:他就是娛樂經濟出現的無聊產物。一個人想要攀上高枝的典型。
采訪手記
本刊記者 吳虹飛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然而光打在誰身上?
有一本時下流行的書:《世界是平的》。但從某些角度看,世界一定是不平的,因為照在每個人身上的光,是不同的。
是的,我們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能達到社會生態的平衡。需要一個永遠“國嘴”的趙忠祥,還需要一個性醜聞的女主角饒穎,需要一個代表著“無恥”的女人張鈺,需要一些機靈的少年作家裝點我們的文化門麵,當郭敬明被定義為“賊”的時候,還有標致的人兒不失時機地跳出來,打扮成了冠冕堂皇的文學良心。需要罵一罵張藝謀的《黃金甲》,來試探我們自己的良心的溫度。
當然了,這個社會也會有些“渣滓”,比如芙蓉姐姐,她那麽自戀;比如宋祖德,他那麽缺德,每個人都為之驚歎。
所謂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在這個眾生喧嘩的強人時代,每個人都盡可能大聲地發表個人意見,爭取更多的話語權。哪一個不是呢?政客在拉選票;作家努力獲取各種官方的民間的文學獎;近幾年華語片一直在走下滑趨勢,而導演卻常常在國外拿獎;畫家的畫爭取競拍到2000萬。
宋祖德其實是幸運的。他不如王朔有才,他不如劉翔跑得快,他長得沒有姚明高,他寫的詩,算了,遠不及舒婷。但是——他活在了一個言論開放的今天。隻要喊得夠出位,夠大聲,坦誠也好,搏出位也好,他已經依靠個人的努力成為了媒體名人。
他還有些錢,雖然比不上李嘉誠,但他比男明星更自由,明目張膽地向不同的女明星示愛,為她們寫了不少情詩。他罵了那麽多人,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起訴他,他真是命好。他認為自己很有娛樂精神。要命的是,他得到了相當一部分娛樂記者的讚同。
一名記者說:你想啊,如果有一天宋祖德閉嘴了,大家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