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半晌都不敢看我——女研究生的性壓抑

她是大學政治係的女研究生，是個三十多歲的老姑娘。從她的打扮來看，沒有任何脂粉氣，也沒有任何化妝的痕跡，她給我的印象像是個60年代的紅闖將。 “我很害怕看黑板。我懷疑自己有恐懼症。” “‘恐懼’有種種解釋，‘恐懼’有種種原因。你最好說得具體一點。” 她低著頭，半晌都不敢看我。 我說：“隻有打開鍾表的後蓋，才能修理鍾表；隻有敞開自己的心扉，才能找到心病。來看病就沒啥不能說的，對醫生無須隱諱。” 她凝視了我一陣。也許是醫生的白大褂和我的年紀起了作用，她忽然換了另一副神情，好像立即退化為小女孩；她忽然換了另一種口音，操起她老家的土話。這樣好像更放鬆些，更親近些，更自由些，更隨便些。 她的土話我很難聽懂，不過意思還能明白。 她說：起初她是害怕見男人。和男人單獨接近，她就很緊張。她明明知道是正常的接觸，也覺得像是在談戀愛，臉漲紅，心猛跳，想逃跑，想躲避。 她說：後來她也害怕女人。她從女同學的眼神和談話裏，總覺得她們在說她笑她，議論她，偵察她。她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讓人說笑和議論的事，可還是怕和女同學接觸。 她說：現在她也害怕看黑板。黑板好像是裝殮死人用的黑棺材，看著看著就緊張得喘不上氣…… 我分析說：你這恐懼症是從對異性恐懼開始，有點妄想性精神分裂的苗頭。妄想性精神分裂症的特征就是感覺別人都在議論自己，嘲笑自己；總在偵察自己，監視自己。你這恐懼症的種種感覺，總是集中在性問題上。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釋，神經症都是生活僵化、性愛壓抑的結果。你這恐懼症已經開始泛化，說明它持續的時間已經很長。作為大齡女青年，我認為問題出在性愛壓抑。 女研究生臉色泛紅，默認了我的判斷。 我問起她的私生活，她說她還沒有對象。我建議她找個男朋友，戀愛戀愛，放鬆放鬆，就能緩解繁重的學業帶來的種種生理緊張。 女研究生笑道：“在完成學業前，我可沒有找男朋友的念頭。” 我說：“念頭和需要不是一回事。生理需要是生命的自主、自律的自然活動，不由意識和念頭支配。你不想病，不可能不病；你不想死，不可能不死；你不想戀愛，不等於生命不需要戀愛。‘壓抑’就是對‘需要’的剝奪，弗洛伊德稱此為‘自我本能’和‘性愛本能’的矛盾。弗氏說：‘性騷亂是一切神經病的根本原因 ’；‘人沒有滿足自己裏比多（性的張力）的能力，就容易得神經病。所以說人都是由於被‘剝奪’才得病的。’壓抑和剝奪生命的自然需要，就是反自然，反人性，就是心理病變的原因。” 女研究生歎道：“談戀愛會影響學業和事業。” 我說：“現代人不能把生活弄得這麽幹癟。學業和事業並不是人生的全部，生活豐富的內涵是相互依存的。在我看過的書本和了解的人生裏，還沒有因為正常的戀愛或結婚造成事業或學業失敗的實例。” 女研究生笑道：“許多女生垮就垮在男女糾葛裏。” 我說：“性愛能把聰明人變成傻瓜，也能把傻瓜變成聰明人。能把聰明人變成傻瓜的是亂搞男女關係；能把傻瓜變成聰明人的是真誠專一的愛情。順應自然，傻瓜就能變得聰明；壓抑本能，聰明人就會變成傻瓜。” 她對我近乎調侃的話報之以一笑：“不是沒有人追求我，而是我特別害怕男人的追求。” 我說：“處女逃避男子的追求，正是渴望男子的追求。渴望越過限度，就會化為恐懼，這就是患神經官能症的‘反向’心理。你的病態正是把處女對男子追求的緊張、逃避、羞澀、恐懼反應泛化，所以從怕見男人發展到怕見女人，對人的懼怕進一步泛化，就會產生對經常麵對的物體的懼怕。” 她對於我近乎忠告的話報之以一笑：“說實在的，有時我也想去找個男朋友，心理上總是兜圈圈，行動上總是打轉轉。總是徘徊不定。” 我說：“對於女孩來說，兜圈圈、打轉轉是求愛的一個表現。從表麵看，這是一種抗拒；從本質看，這是一種誘惑。無論動物還是人類，雌性對雄性的接納，便時而接近，時而逃避，而走的路線和心理曆程總是一個一個的圓圈。這種現象心理學上稱為‘兜8字’。你應該研究你兜圈子的意義，而不是產生對兜圈子的恐懼。” 女研究生臉色泛紅，默認了我的判斷。 女研究生問道：“怎樣治這類神經症呢？” 我疏導說：“改變生活就能改變症候。做人不能閹割生命的自然本能，不能老在學習的死胡同裏打轉。沒有豐富多彩的生活的學生就像一塊黑板，就是一口記錄死知識的活棺材。生活單調、思想僵化的結果就是神經症。神經症都有一定的象征意義，你害怕黑板，它象征你的潛意識害怕把自己變成死記硬背、泥古不化的裝殮知識的活僵屍，神經症常常是一種隱喻式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