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百萬富翁蝸居兩平方米小屋戒毒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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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1998年至今,胡堅強已經在這個兩平方米的小屋中獨居了8年。8年中,他從未再沾染毒品,每天與書為伴。


這套高檔西裝,見證了他曾經的輝煌和吸毒給他帶來的傷痛。




吸毒時,他的體重隻有70多斤,而現在已經恢複健康。




這棵楊樹是胡堅強和“發小”徐國強小時候親手種下的,“那時隻有小拇指這麽粗”。


  ■深度提示

  有一種誘惑,它能讓人喪失理智,把百萬富翁變成窮光蛋;這種誘惑來源於毒品,它叫毒癮。 有一種力量,它能讓人重拾信心,讓一個癮君子徹底擺脫毒品;這種力量來源於人們內心,它叫愛心。

  這是一個5年吸光百萬家產、又成功戒毒8年的一位曾經的吸毒者的故事。本文的主人公沒有進過戒毒所,也沒有借助任何戒毒藥物,就在一間隻有兩平方米的小屋裏,他憑借自己堅強的意誌力告別了毒癮。

  我們關注這個案例,不僅僅因為今天是第15個國際禁毒日,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他的經曆能給其他吸毒人員以啟迪,我們也想告訴大家,在我們身邊還有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需要全社會的關注,他們需要得到更多的理解和關愛。

  宣武區紅線胡同裏有一個沒有名字的小巷,兩側各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平房深處有棵一人多粗的楊樹,樹下有一間僅有兩平方米的小屋,裏麵除了一張單人床外,站不下一個人。

  小屋的主人叫胡堅強(化名),今年43歲。看到他現在的家,很難想象,他曾經是一位百萬富翁,而且當擁有這些財富的時候,他僅僅30歲。然而,1993年6月,他沾染上了毒品,在隨後的5年中,因為吸毒,他花光了積蓄,賣掉了汽車和兩套房子。

  準備自殺之前,在與父親電話“告別”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決心戒毒。隨後的8年裏,在那間小屋中,他完成了蛻變。

  曾經

  而立之年成為百萬富翁

  他是上個世紀80年代宣武區第一個跑長途客運的個體戶,當很多人還在以“萬元戶”來衡量財富的多少時,他就已經有房有車,身家百萬。

  下海經商先富起來

  胡堅強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父親是早年小有名氣的裁縫,家境雖談不上殷實,但也衣食無憂。他在家裏排行最小,上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在父母的嗬護與疼愛中成長。1983年高中畢業後,在一家工廠成了一名工人。但他並不滿足這份讓同學們很羨慕的收入穩定的工作,辭去了工作下海經商,和幾個朋友幹起了服裝生意。

  3年後,胡堅強掘到了“第一桶金”——10萬元。1986年他買了一輛中巴車,雇司機往返於北京與天津之間,成為宣武區第一個跑長途客運的個體戶。他說:“那時每天要幹的事就是晚上坐在家裏數錢。”幾年後,競爭越來越激烈,他賣掉中巴車改行做二手車生意。

  “當時,我們6個人合夥成立了一家公司,現在看來應該叫股份公司,位於朝陽區化工路,當年也是北京比較著名的二手車市場。我是最大的股東,一個人占1/3的股份。我們控製著這個二手車市場裏近一半的生意,上千平米的停車場有一半是我們的車。”提到輝煌的過去,胡堅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驕傲的表情。

  是同學們公認的成功人士

  在同學眼裏,他是一個頭腦靈活膽大心細的人。徐國強是胡堅強的“發小”,從小學到高中,兩人一直是要好的同學。“他是我們同學眼中公認的成功人士,同學都很佩服他的膽識和預見力,從放棄鐵飯碗下海經商,到提前退出長途客運主動轉行,他的每一個選擇在當年都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我一個月工資隻有幾十元的時候,他一天就能掙幾百元。”

  在短短的幾年裏,胡堅強的財富翻倍增長,到1993年,才30歲的他已經成了一個百萬富翁,他買了兩套兩居室的住房,有了自己的私家車,手裏還有幾十萬元的現金。

  沾毒

  從身家百萬到一文不名

  當所有人都在羨慕他的成功的時候,毒品卻開始一點點蠶食著他,百萬的資產在白色煙霧中灰飛煙滅了。和所有曾經吸毒的人一樣,胡堅強也有著因吸毒而帶來的痛苦和恥辱。

  因治胃痛偶然沾上毒品

  1993年6月,在一個合夥人家中,胡堅強突然犯了胃病,疼痛難忍,這時一個朋友拿出了一袋白色粉末,讓他吸一口試試。那個朋友也拿出一包粉末,放在錫紙上,吸了幾口,看著朋友悠然的樣子,胡堅強的好奇心油然而生。“第一口吸進去,我就躺在了地毯上,感覺就像躺在雲彩上一樣,這時我已經感覺不到胃疼了。”胡堅強這樣形容自己初次吸毒時的快感。

  時間一長,加上朋友的一再慫恿,胡堅強的好奇心更大了,越吸越想吸,但是先前那種快感卻沒有了。起先是頭暈,後來便嘔吐不止,但是很快又精神百倍,精力充沛,他開始依賴這種感覺。又偷偷地抽第二次,第三次……一個月後,他徹底沉迷於毒品繚繞的煙霧中,他的噩夢開始了。

  兩套房子賣了不到30萬元

  “當時一小包海洛因的市價是80元到100元,一克海洛因是700元。最初毒癮小,每天一小包就可以,後來一天要吸三次,如果不吸連床都起不來。”胡堅強說,“剛開始,還能保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可到後來,根本沒心思做生意,整天就和幾個毒友呆在賓館,除了吸毒外根本沒法做別的事。”

  漸漸地,胡堅強手中的現金花光了。他開始變賣財產,二手車市場裏屬於他的汽車也一輛接一輛地減少。他開始賣房子,為了馬上把房子變成現金買毒品,他不得不低價出手,一處在花市地區80平米的房產僅僅賣了20萬元,另一處崇文門附近的70多平米的兩居室則隻賣了8萬元。

  為了籌到毒資,他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為了買毒品,他用盡辦法從親朋好友那裏騙錢;為了下一頓能抽上一口海洛因,他曾經去偷過、去騙過,甚至去搶過。

  父親把他舉報到公安局

  胡堅強吸毒的事很快讓他的女朋友知道了,女朋友再三勸阻仍沒見他有改過自新的意思,於是選擇了與他分手。

  失去了愛情的痛苦遠比不上犯癮時的難受,此時他早已經麻木了,在吸食毒品後的幻覺裏,他能夠擁有他想擁有的一切,包括他曾經失去的金錢、汽車、房產和女人。

  “隨著毒癮越來越大,我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不分場合,犯癮了拿出一包就吸。有一次竟然當著父親的麵吸起了海洛因。父親當時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再敢吸毒就別回這個家!’。”哥哥姐姐的態度也由開始的勸阻逐漸變成疏遠甚至不再來往。

  1996年的一天,他藏身吸毒的地方被警察發現,他被帶到了公安局。後來他知道到公安局裏舉報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他回家大鬧了一場。

  “當時我氣憤地指著父親大吼道‘我恨你!你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兒子舉報到公安局,你想讓我死嗎?你一點都不理解我!’而父親也大罵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給我滾出去!’”事隔多年,胡堅強仍舊清晰地記得當初的情景。當時身無分文的他摔門而去,從大興走著回到了城裏。從此,胡堅強和家人斷絕了關係。

  決心

  自殺前父親的話挽救了他

  吸毒後僅僅五年,他花光了所有的財產,他失去了親情、愛情,甚至自己的靈魂。在準備自殺的時候,父親的一句話讓他決心戒掉毒癮,重新做人。

  曾經戒毒但沒成功

  “其實每一個吸毒者都知道毒品的危害,比起家人朋友的苦口婆心,更想戒毒的是自己,但每到毒癮發作的時候,那種萬蟻齧骨、萬蛆吮血、萬蟲斷筋、萬刃裂膚、萬針刺心的痛苦讓我痛不欲生,我無法自拔。”胡堅強說。

  在1993年到1998年期間,胡堅強也曾經嚐試過戒毒,最長一次他堅持戒毒到了第九天,可無意間邂逅了以前的一個毒友讓他前功盡棄。最終他沒有抑製住誘惑,從毒友手裏買了兩包毒品,也就是這兩包毒品讓他又回到了以前的軌跡,沉迷於毒品而不能自拔。

  打給父親的訣別電話

  1998年,吸毒已經5年的胡堅強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於是他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想用這種方式來結束,結束他的痛苦,也結束家人的痛苦。

  在自殺前他撥通了兩年沒有打過的家裏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父親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比起兩年前,父親的聲音已顯得蒼老了許多。在平靜地聽完他打算自殺的消息後,年邁的父親說了一句話:“結束生命其實很簡單,難的是你活下來。”

  本想和家人告個別,就離開這個世界,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父親又將了胡堅強一軍。“是啊,自殺其實真的很簡單,跳樓、臥軌、喝藥……有很多種辦法,但比起死亡,當時的我要活下來才是最難的。父親的言外之意是,戒毒對我來說,比死還難。我還真就不信我戒不了毒!”胡堅強骨子裏的倔勁兒終於在吸毒5年後爆發出來了。“我不死了,我要戒毒,我要好好活著!”

  戒毒

  在兩平方米小屋中獨居八年戒毒癮

  思考再三,早已一貧如洗的胡堅強找到了童年時曾經居住過的宣武區紅線居委會。在居委會為他提供的兩平方米的小屋裏,他已經獨自呆了8年,每天與書做伴,再也沒有碰過毒品。

  “戒毒所”選在童年時的胡同

  紅線胡同還留著胡堅強童年時代的記憶——那裏有和藹親切的老街坊,有一起長大成人的“發小”,還有自己童年時親手種下的一顆楊樹。

  紅線居委會的工作人員了解到實際情況後,很快為他找到了一個棲身之所——一間兩平方米的平房,並為他添置了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每到過年過節,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就會送來米麵油。居委會還為他申請了低保,每月有30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

  老同學徐國強也給予了胡堅強很多幫助,每到發工資的時候,老徐都會給他送來100元錢,在小屋門口的楊樹下,兩個“發小”回憶童年的快樂時光。

  曾把海洛因摔在毒友臉上

  從1998年胡堅強下決心戒毒以後,不管麵對多大的誘惑,他都沒有再沾過一次毒品。

  一次,一個從前的毒友帶來兩包海洛因給他。“我戒了,真的不再吸了,你把它拿走吧,如果你覺得我們曾經是朋友,你來看看我,我很感激你,你要是再拿這東西誘惑我,你就給我滾出去,你這是害我!”胡堅強生硬地回絕了,那位毒友仍不死心,臨走時硬是要把海洛因塞給他,胡堅強急了,把海洛因摔在了毒友的臉上。

  此後也有幾個毒友再找過他,都被他拒之門外,有時他還會勸對方。一來二去,再也沒有毒友找他了。

  胡堅強的做法是英明的,他以前的毒友中,有注射過量死亡的,也有因“以販養吸”被判無期徒刑的,還有因吸毒後產生幻覺從天橋上掉下來摔成終身殘疾的。用胡堅強自己的話說,“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毒癮發作時就去跑跑步”

  在戒毒的8年裏,胡堅強的生活是很有規律的,每天早上6點起床開始晨練,簡單的早飯後便把自己關在房子裏看書,中午隨便吃一點,下午再看書,晚飯後睡覺。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很平淡,但就是這樣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生活卻讓胡堅強堅持了8年。

  “開始戒毒時,很痛苦,以前看到別人戒毒時把自己綁在床上,有的甚至自殘,但我沒有這樣做,每次毒癮發作時,我就到外麵去跑跑步,想想那些幫助我的人,相信自己隻要把這短暫的痛苦挺過去,美好的生活一定在後麵等著我。如果實在無聊想說話,就一個人對著那棵楊樹嘮叨幾句,我把它當成朋友。”積極樂觀的心態和鋼鐵一樣的意誌是胡堅強抵抗毒品的利器,他因此也贏得了更多人的尊重。

  民警也對他很有信心

  椿樹派出所的民警龍凱是紅線地區的片警,胡堅強是他的重點工作對象,為了防止胡堅強重走老路,龍凱也做了大量工作。

  “開始每隔三四天就要找他談一次話,看看他有沒有和毒友接觸,有沒有複吸。幾次促膝長談後,我發現他是真的想戒毒,也有信心戒毒,後來還帶他做了幾次尿檢,結果都正常,這表明他確實沒再吸。8年已經過去了,我相信再來幾個8年,他也不會再沾染一絲毒品了。”

  龍凱警官認為,所有吸毒者回歸社會首先要麵臨的問題是如何被社會接納。家庭不要他們了、工作找不到、社會又充滿了對他們的歧視和質疑,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毒友的誘惑,使他們很容易再回到複吸的老路上來解脫自己,他們還得去偷、還得去犯罪。為了避免這種現象的發生,我們應該給予他們更多的理解和關愛。

  心願

  開通戒毒熱線幫助其他癮君子

  省吃儉用了好幾年,胡堅強的小屋裏終於安了一部電話,他想開通一個戒毒熱線,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幫助人們,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不久前,胡堅強的小屋裝上了一部電話,他想開通一個戒毒熱線,幫助那些深受毒品之害的人們。他還把自己戒毒的親身經曆總結出來,“對其他的戒毒者也是個很好的借鑒”。

  “我的戒毒生涯分5個階段”

  胡堅強把自己8年的戒毒生涯分成5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戒毒最初的一個多月,這也是最難受的一個月。這個階段一定要在一個相對沒有自由的環境下度過。而這段時期他恰恰是因為搶錢,被關在看守所裏,最初的15天,他幾乎天天犯癮,但由於沒有藥物等替代品,“隻能硬挺著”。有一次犯癮時,他連續4天4夜沒睡覺,最終挺了過來。“並不是鼓勵到監獄裏戒毒,而是說在一個環境自由、條件優越的情況下犯癮時,是很難控製的。”

  第二個階段是戒毒後的一年時間,這段時期裏“小勁天天有,大勁三六九”。他說,這個階段他一直在靜養,因為毒品對心髒和大腦傷害很大,幾乎不能勞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毒品的心理和身體上的依賴已經減弱,一旦犯癮他就到室外運動。“跑步、跳繩,別讓自己閑下來,由於身體很虛弱,很快就累了困了,就回去睡覺。”他把這個階段稱為攻堅階段。

  第三個階段是戒毒的一年到兩年。毒癮發作的頻率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降低的,以前三五天犯一次,漸漸地10天半個月才犯一次。“最困難的時候都挺過去了,決不能前功盡棄。”每次毒癮發作時他都這樣鼓勵自己。“不管有多難受,信念隻有一個,就是堅決不再碰毒品了。”這個階段被他稱為鞏固階段。

  戒毒的第二年到第五年,是胡堅強的過渡階段。他試著接觸社會,過正常的生活,在參加社區活動的時候,由於表現積極,又很有責任感,居委會的領導讓他每周末負責胡同裏的治安巡邏工作。胡堅強的生活越來越充實,與毒癮的距離越來越遠。

  胡堅強把2003年到現在稱為遺忘階段。這3年裏,他沒犯過一次毒癮,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樣談論毒品的危害。

  告別毒品,父子重歸於好

  目前,隨著毒癮的淡化,胡堅強的身體已基本恢複正常,他試著融入周圍的環境,過正常人的生活。

  2000年,已經兩年多沒碰過毒品的胡堅強主動看望了父親,這是4年來父子的首次見麵。父親老淚縱橫,但還是對他持懷疑態度,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後,父親仍舊沒有接納他。直到2003年,向居委會和民警等多方求證後,父親認為他徹底戒毒了,才主動來探望他,父子重歸於好。但由於多年獨居形成了習慣,胡堅強表示不會再回去與家人同住。但可喜的是,胡堅強的生活已經和毒品徹底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