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上演
15歲少年突然自殺
2006年3月10日,距離一年一度的中考還有百餘天，應對中考的緊張氣氛已在左權縣芹泉中學的100多位初三學生中蔓延……
乖孩子沒去上學
這一天下午，初三77班學生,15歲的曹麗斌不見了。下午5點多,班主任張文芳老師突然造訪曹家:“你家小子沒上學,哪去了?”
一句話,把父親曹更鎖和母親侯換青問了個大睜眼。“孩子中午吃完飯,陪我看了一會兒電視。和往常一樣,1點40分離開家,我以為他去上學了。”曹更鎖這樣向老師解釋。他知道,兒子是個乖孩子,盡管學習不出色,卻從沒有逃學的紀錄。“是不是出去玩了?”他這樣想著,穿好衣服到村裏四處打聽。
但這份一年前就交給老師的日記並沒有引起注意，最終，他跳下懸崖
村裏縣城都不見
一位村民告訴他,兩點左右看見曹麗斌拿著個罐頭瓶子走過去。“莫非去河邊捉魚了?”曹更鎖向村後的小河走去。幾個在河邊玩耍的孩子告訴他,曹麗斌來過,但又走了。
天漸漸黑下來,曹更鎖夫婦沿著河岸向相反方向分別走了幾公裏,依然一無所獲。隨後他們來到學校，老師給幾個已經不上學的同學打電話,但他們紛紛表示沒見曹麗斌。
曹更鎖安頓妻子繼續在村裏尋找,自己雇了輛車趕往左權縣城,把縣城裏的旅館、飯店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兒子。與此同時,“曹更鎖家兒子丟了”的消息傳遍全村,鄉民自發組織起來在周圍的山野裏幫忙尋覓。
可是,直到午夜時分,鄉民們陸續返回,曹麗斌依然杳無音訊。曹更鎖夫婦抱頭痛哭,徹夜未眠,坐在自家臨街的小賣部裏,點著燈,希望照亮兒子回家的路。
山崖下發現屍體
第二天,天還沒亮,鄉民們又出動尋找。直到下午5點多,消息傳來,在村外山崖下,找到一具屍體———臉朝下,呈黑紫色,已死去多時,經確認是曹麗斌。曹更鎖向記者表示,左權縣公安局經過現場勘查和法醫屍檢,初步認定曹麗斌為自殺。
一個花樣的生命不幸隕落!疑惑卻凝結在所有人的心間:好好的孩子,怎麽會自殺呢?身為父親的曹更鎖,怎麽也想不明白!
往日追思
死前，家長沒發現任何異樣
3月28日,兒子已下葬16天。按當地風俗,3天前,曹更鎖夫婦剛給兒子做過“二七”祭奠。半月以來,這個原本沉寂的農家小院更加沉寂。“眼淚流幹”的曹更鎖蹲靠在自家堂屋的門框上,愁眉緊鎖,懷念兒子。
抱養的兒子百般溺愛
1991年,曹更鎖到內蒙古打工。這一年,他36歲,膝下隻有一個抱養的女兒。妻子也曾生過3個孩子,卻都夭折了。抱養一個兒子,成了他呆在內蒙古的另一個目的。終於,心願在這一年8月的一天得償,他抱養了當地一戶農民的小兒子,取名曹麗斌。
中年得子的曹更鎖夫婦,視曹麗斌為己出,非常溺愛。在曹更鎖的記憶裏,15年來,他惟一一次打兒子,是兒子七八歲時,偷了家裏10元錢。這些年來,曹家一直開著一個小賣部,兒子想吃什麽吃什麽,想拿什麽拿什麽,抽屜裏的零錢,兒子想拿多少拿多少。自家的零食吃膩了,兒子就去超市買。
任其自由忽視了交流
但曹更鎖夫婦卻不了解兒子的內心世界。兒子是個靦腆的孩子,話不多,也不惹事。沒什麽教育意識的曹更鎖夫婦任其自由成長。兒子學習不好,他們也極少過問,參加過3次家長會,聽完老師發言就走,連兒子的座位在哪都不曾打聽過。
印象裏,與兒子的最後一次交流,是關於初中畢業後的去向問題。兒子說:“我不想參加中考。”父親說:“不參加中考能幹啥?回家種地?要不給你買一群羊,放羊算了。”兒子無語,是否參加中考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至於兒子心裏想什麽,怎麽想,苦惱什麽,高興什麽,曾經有過什麽樣的心理波動,平常交往著些什麽樣的朋友,在學校裏狀況如何,他們從沒和兒子交流過。以至於兒子出事前夕,他們竟未察覺到絲毫異樣。
在同學眼中，他有點奇怪
在鄉民和同學的眼裏,“曹麗斌卻是個奇怪的孩子。”
酷愛跳舞
每年正月十五,芹泉村的傳統節目是“跳花戲”。這本是女人參與的事情，可曹麗斌從七八歲起,就酷愛跳花戲。
由於他的“肢體動作非常美”,在學校每次做廣播操,他都是班裏的領操員。曹麗斌的一位同學告訴記者,下課時,他經常會跑到教室後的空地上跳舞。
不太合群
在學校裏,極少有男孩與曹麗斌來往，他也從不主動參加男孩子的活動。從小和曹麗斌玩大的原小芳告訴記者,上體育課時,男生打籃球,曹麗斌卻和女孩一起玩排球。因此，很多同學不太喜歡他。
去年的日記裏就有“輕生自白”
如今,少年已逝,他將雙腳放到懸崖邊上的那一刹那,心裏在想什麽,無人得知，但曹更鎖在整理兒子遺物時發現的一本日記被保留下來。日記從2004年10月14日記錄到2005年1月6日。短短3個月的日記,勾勒出曹麗斌的心路曆程———從心存夢想,到積極進取,到自暴自棄,到絕望輕生———
2004年11月3日
我有一個願望,是在初二年級剛開學不久的夢想,那就是重念初一,重新學習初一知識。
2004年11月9日
上初中以後,我最頭疼的科目就是英語,一上英語課,多數同學都蔫了,沒人舉手發言,成了老師的單口相聲。以後上英語課,我要一次又一次地舉手,表達我對英語老師的喜愛、尊敬和回報。
2004年11月12日
期中考試後,自己的成績下來了。數學48分、語文53.5分、政治32分,物理考了31分,連平日學習較差的任××都不如,太差勁了,我的分數太令班主任失望了。我應該向老師道歉……請父母放心,兒子不會再給你們丟臉……我要努力彌補自己的過錯……
2004年12月27日
今天早晨,是我們77班開學以來第三次升旗,我在讀日期時,居然出錯了,我很自暴自氣(棄)……我丟了77班的臉,我沒臉在77班生存,還惹班主任老師生氣了。
2005年1月6日
我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因為沒有了我,大家會學習得更好……我是一個使大家討厭的老討吃……我應該去死,應該去一個寂寞的無人的地方生活,因為我不應該給大家帶來不愉快……老師們不喜歡我,同學們不喜歡我,我是一個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我應該離開這個世界……我在這裏向父母說一聲,謝謝你們的恩情,來世轉個好人再報吧!……我走了,我對不起你們,我不是你們的好兒子,你們望(忘)了我吧!老師們,同學們,朋友們,親人們,我走了……
最後一篇日記的記載時間,距離曹麗斌自殺14個月。曹更鎖說:“也許,他輕生的念頭從未間斷。”
心痛的忽視
“閱”，並不代表看過
“輕生自白”被批“閱”
然而,這本日記並不是秘密。在日記本上,班主任張文芳老師一共批注了9個“閱”字。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最後兩個,恰恰批注在了2005年1月6日那篇日記的開頭和結尾。
老師茫然沒印象
在芹泉中學教導處主任王英魁的辦公室裏,記者問張文芳:“學生的日記你每一篇都看嗎?”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學生的日記本裏,經常出現輕生的文字嗎?”答案是否定的。可是問起對這篇日記的印象時,張老師卻一臉茫然,稱沒有任何印象。
理由是顧不上看
“那為什麽這篇日記上有兩個‘閱’字?”記者問道。
“我帶了一個班的語文課、兩個班的政治課。77班學生的日記本收起來有30多本。收起來顧不上看,又不想讓同學們覺得我沒有批閱,就先寫上‘閱’字,等下回收起來再看……”
“曹麗斌出事前有什麽異常表現嗎?”
“我沒注意到……”
而采訪張文芳之前,王英魁卻告訴記者:“對於學生的日記,學校要求老師認真看。通過批閱日記,觀察學生有什麽不好的動向,如果有,就做思想工作。我們學校的德育滲透,是受到縣教育局表揚的,是學校的一個亮點。”
曹更鎖含淚對記者說:“如果老師能早一點看到這篇日記,及時製止孩子的想法,我孩子也許就不會這麽走了。”
專家分析
要重視孩子的心理健康
不管怎麽說,曹麗斌在所有人都沒有絲毫察覺的情況下“走”了。“一個15歲的孩子,對生死已經有足夠的認識。在他選擇自殺之前,不可能沒有任何征兆。”山西大學學生心理谘詢中心主任劉麗不無惋惜地說,“一般情況下,有輕生念頭的人表現會比較消沉,會有異常的舉動和話語。這就需要其家人、老師、同學有一定的心理健康知識來識別。加上在孩子的日記裏,已經有了如此強烈的輕生表白,既然老師看過了,就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也許會防止孩子走上輕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