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25)
2014 (3)
她一生情意顛沛,走遍世間的寂寞山水。她的名字,與她的足跡一樣,曾經席卷一
代人的記憶。十九年前在台北榮民總醫院,她用一條絲襪,結束了一切。
離世多年。喜歡她的人漸漸將她雕琢成一個愈來愈清晰的傳奇;不屑她的人指責她
是小布爾什維克式的蒼白與膚淺。她塵世的命運早已收攏,但種種流言仍舊翻轉不
息。
十八年後她臨終的電話錄音和遺書被公布於世,因而一段風塵煙波再起。
他是她生前摯友。
照片上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爍如星辰,帶著蓬勃四起的青春笑容。昔年台大曆
史係畢業,放棄新聞主播優厚薪金,二十年間踏遍世界一百七十多個國家。遊曆遼
闊,資談豐厚。
星移鬥轉,命運就是這樣被一點點牽動的。電視訪談中的他,已是風華漸下的中年
人,眉間攢動的青澀與拘束早被抹去,神情閑熟老練。他就是眭澔平。
他與她,都不是人間煙火浸潤下局限於世俗情懷的人。他們周遊列國,四海為家,
並以此作為全部生活方式。兩人相差十七歲,卻沒有代溝,身體純潔,彼此引為精
神上純粹的知己。這是人與人之間開闊廣大的際遇,十分難得。
他們相約一起出書,一起計劃古老而神秘的旅行路線: 馬可波羅的東方行程,文成
公主駝鈴漫漫的西域風光,成吉思汗西征,鄭和下西洋。那張白紙上,有當年兩個
人勾勾畫畫,潦草而興奮的筆跡。那樣一大片綠葉蔭蔭的往昔的時光,忽然在記憶
的牆上,明晃晃的亮起來,枝葉歡動。 ----- 傾聽的人,也有萬分感動。
卻竟然是一場空夢。她在出院的前一天,給自己的生命打下一個死結。
許多年前他問她,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麽?她告訴他:是溝通。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隻有兩個音頻恰好在同一時段的人,才能溝通。她說,與人溝通,是一種刹那的狂
喜!
好像有人問作家朱天文,在劇本的整個創作過程中,是否一切皆由侯孝賢導演來決
定。她回答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如同打球。她打過去一個球,他可以接起來,並再
打回給她。如此往複,實力相當,才會產生有價值的互動。
人生最寂寞的時候,是麵對密密麻麻的電話簿,卻沒有一個可以撥出去的號碼。
陰錯陽差。
他沒有接到她最後一個電話。
她離開後,在開往西伯利亞的火車上,他意外發現她的信。薄薄的一頁,夾在她生
前最後的一本書,《滾滾紅塵》裏。那是第66場戲,能才與韶華在人群湧動的碼頭
擁抱,生離死別。
盛名如同熱烈焰火,卻仍舊不能抵禦淩晨時分的寒冷入骨。她說:“如果我不回來
了,要記住,我曾經巴不得巴不得,你不要鬆掉我衣袖,在一個夜雨敲窗的晚上。”
她說,她的心裏有375個房間,有廣大神秘的風景,也許象卡爾維諾筆下變幻的城市,你
要迷路。但在低低暗暗的夜裏,她沒有耐心再等待,那個找到鑰匙的人了。
因而一個走到那麽遠的人,也還是要在心裏留下一個秘密的地方。
並且希望有人,能夠找進來。
“每個人心裏一畝田,一畝田。用它來種什麽,用它來種什麽,種桃種李種春風 。。。”
隻有齊豫和潘越雲,兩個在民謠年代最接近天籟的聲音,才能夠唱出她婉轉而深切
的心事。
她離開後,他開始了那些旅程,從撒哈拉出發,穿越亞馬遜河,經過複活節島,遠
走南極,探索神秘的百慕大。。。這些都是當年他們彼此傾談時,她熱烈渴望過的
地方。
因為那通錯失的電話,他願意為她這樣,走過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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