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小語】清談之十九:流言
(2014-08-17 13: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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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
*黃昏的時候,樹木與晚雲倉促離去,此後獻出廣大的黑夜。多麽好,天空依舊存在,象一句格言未被及時說出,如此它很孤獨,卻不會動搖。黎明仍要靠近它,明亮的部分理解它。
*傍晚買下一大把牡丹花。碗口大,盛開絢爛,花苞漲成薄紙般透,緞錦粉裏夾著明亮層疊的鵝黃色,象羽翼。暮時的風些許涼意,街邊的小酒館旁,有人坐著喝酒,星星還沒有升起來,遠處的大海在記憶裏。我提著一個棕色紙袋,裏麵有法國麵包,報紙,芒果和花。在時間的小細節裏,我側了側身,仿佛是小說裏的人。
*落葉是秋天的獻詞。你聽,果實落下,它正采集大地上所有的聲音。
*不驚慌。我如此安靜的守住我以為喜歡的,這些新與舊,交纏浮遊於我身心的人與事,是我每一天長出的新葉與禪似的枝條。日日盛開不已。我仰頭看天,天更藍。
*夜雨。燉酸菜魚,做甜點。下次見你的時候煮茶,論詩,世界會重新成為一個桃花源。
*樹木花葉的聲音清深純良,使人的內心沉著恭敬。
*北方人吃的粽子,比南方的清靜,少油火氣。白粽,沾少許糖,象少女,是清甜的;南方的粽子是經逢世事的少婦,溫暖豐實,有市井裏的歡喜和肉熟氣。兩樣都好。
*煮一碗冰糖芒果湯,躺在床上看宮崎峻的動畫,聽老唱片的曲子,一動不動,保持自己象一顆星星那樣發呆,或者讀一本推理小說,比如岡本綺堂的《半七捕物帳》,我們象一隻隻水母似的遊在夜的深海裏,姿態幽微,不可測。
*街角的玉蘭花開了。花苞怒放,象粉漬的紙片。午時的雨很小,足夠寂靜。到黃昏後劈啪落了一陣,銅錢那麽大。這樣的雨夜,煮一鍋羅宋湯,和一碟雪菜拌蠶豆,就很好了。
*在深夜裏聆聽音樂,一點一點的與星星和大海說晚安,你的不斷下沉是永恒的美。
*今日穀雨,春暮。日子和花朵在努力流逝,我也一樣流逝。有時分瓣不清明天在哪裏,唯一可做的,是停下來盡情發呆,然後等待所有枯敗的記憶綻開細小生動花苞的一刻。小心翼翼的沉默象一個黃昏,使我們都不約而同的獲得安慰。
【見白】
*禪詩裏說:白鷺立雪。愚人看鷺,聰者觀雪,智者見白。
*放棄的過程常常比努力擁有它更難。
*有時我們用我們的殘片修複我們自己,卻比我們完整時更完整。因為所有易碎的部份已被清除淘汰,剩下的才是我們真正的自己。
*將別人給予你的傷害寫在沙上,而將別人給予你的愛刻在石頭上。忘懷與銘記,關乎一個人的品質。
*做一個溫暖,端正的人:內心具備陽光,土壤,空氣,雨水,一個自生的良好循環係統,萬物在那裏生長,謙卑而且平靜。外界的暴風無法動搖它,它執著於最深厚的善與美。
*不說話,回到自己的圓裏去。沉默使所有的銳角,彎曲成原始的謙卑。
*有時我們潛入深海之下,不與外界做任何溝通。那些沉靜療傷的時間,使我們幹淨,緩和,也許再度擁有憐惜自己,安慰他人的勇氣。
*人最難麵對的永遠是他自己,當他可以坦然麵對自己,他就能淡然麵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給人選禮物是一件很有創意的事情。禮物不一定昂貴,但要有驚喜;它不是商品,它是作品。
*與我們陪伴最久的事物,總是那些最平淡的。
*一生要經曆許多地方。但願我們秉承大地給予我們的一切恩澤:北方的厚道真摯,南方的靈動豐潤;近山持穩,臨海襟闊。
*“每一件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都是一件禮物。” 我喜歡這句話。
*感激父親給我生命。我內心裏強悍的自信和沉默到底的堅韌,全都來自你。你是我一生的源頭,在萬物愛我之前,你已因愛我而創造我。這有多好!潛伏於你生命中的那些無法破譯的密碼,在我的生命中將會被一點點交出來。除了父親,世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男人,與我們有這樣深刻的因果關係。
【轉蓬】
*生如轉蓬之美。你短促的歡喜,讓一朵小點的花盛開了。
*木心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
*當你介意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流淚,羅嗦,疑心,敏感;當你不再介意一個人的時候,你優雅,清高,沉穩,乖巧。原來,我們隻有在意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才會有那麽多的缺點。
*我看到周雲蓬和綠妖了。底下有人轉了陳升對劉若英說過的一句話:大樹要在雲端相握才有意思。
*我們常常因為另一個人的來臨,突然找到我們自己。猛烈觸動,象大海瞬間分開一條道路,未知的光在你的天賦中再次明亮湧現。
*各種悲歡,寵辱,聚散,得失,進退,象千萬個微小奮爭的化學分子,它們不斷膨脹破裂,衝撞融合,遊弋於身體中的一股激流,無處不在。你所看到的我,安靜坦白,篤定不爭。因為褪去一切紛擾與困惑,這一定是與內心達成的最好和解。既不滿盈,也無所虧欠。一些人與事,終要出局。
*不取悅,是為不卑;不疏離,是為不亢。
*“需要費心操勞的,需要勉強敷衍的,都不是你的東西。任何掙紮或者控製的過程,隻是用以訓練你的工具。真正屬於你的事物,隻會以自動出現的方式靠近你,並且自在而適宜,得心應手。它在終點等待你,隻為見證你的自足。” ------安妮寶貝
*你是我甘願抵達的路途,荊棘是最好的路標,因為枯萎之物更接近新生。遠處的潮汐湧動變幻不定的深情,曾經羞愧。仰起頭,一輪新月升起,你恰好站在我身旁。
*那些靜靜的葡萄已變成酒,我知道。
【流言】
*聶魯達:我喜歡你是寂靜的/讓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靜無聲/並且讓我藉你的沉默與你說話。
天舒:一旦說出,就成為一種使命。但願你和我之間,存在著無邊無際的探索,因為不可涵蓋的自由而去愛。如此匯聚足夠厚重的沉默,慎重明白。
*博爾赫斯:我是那些今非昔比的人,/ 我是黃昏時分那些迷茫的人。
天舒:變幻不定中的存在。不確定中的確定。褪去猶疑,請讓下一個黃昏成為我們的親人。
*特朗斯特羅姆:我來這裏是為了/ 和一個舉著燈/ 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相遇 / 我們必須相信很多東西 / 才不至度日時突然掉進深淵。
天舒:在不同的時刻,有人加入我們的生命,使我們損傷與缺失的部分得以複原。那是一個不斷與自己相遇的過程,如同月亮推動潮汐作用,我們也在不同的際遇裏激發自己複活。相信所有的舉步維艱,都是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
*茨維塔耶娃: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 / 共享無盡的黃昏 / 和綿綿不絕的鍾聲。/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裏 / 古老時鍾敲出的 / 微弱響聲 / 象時間輕輕低落。/ 有時候/ 在黃昏 / 自樓頂某個房間傳來笛聲 / 吹笛者倚著窗 /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天舒:生命曆程裏至大的浪漫是與一個黃昏長久對視。在某個小鎮,燈火平靜,帷簾落下,經曆榮耀和傷痕,原來一切都不再那麽重要。鬱金香在晚暮時才熱烈的開放,它不等待什麽。
*辛波斯卡:我為自己分分秒秒疏漏萬物向時間致歉。/ 我為將新歡視為初戀象舊愛致歉。/我為清晨五點仍熟睡向火車站候車的人致歉。/ 我為桌子的四隻腳向被砍下的樹木致歉。/ 我為簡短的回答向龐大的問題致歉。
天舒:我為拙於言語向詩人致歉,我為下一個黎明向所有的落日致歉。我為此刻的生命,向一切爆發中的死亡致歉。
*米沃什: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占有 /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記/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個人/並不使我難為情 /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直起腰來 / 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天舒:總有一天,我們放下一切驕傲與虧欠,痛苦與忌妒。僅僅為路邊的小花唱一首完整的歌,就足夠幸福。
【戒指】
以色列有一位叫所羅門的王,以智慧著稱。他曾向聰明的侍衛長比拿雅提出一個刁鑽的難題:在六個月的時間裏,找到一枚戒指,它能讓快樂者悲傷,讓悲傷者快樂。
在限期的最後一刻,比拿雅在一個年老的鐵匠手中,找到了這枚戒指。他飛奔回宮中。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不可一世的所羅門王,以及他華服重權的臣仆們,麵對一枚小小的戒指,大驚失色。在這枚戒指上,刻著一行醒目的小字:
“這一切都會過去。”
這一切都會過去。歡愉至痛,盛放凋零,不足以得意或絕望的,將歸屬於此刻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