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在寫的一篇是,[時光背影] 我愛你:人淡如菊。在寫完第一個小節之後,忽然進入到一種失語的狀態。連續兩個晚上如此。我隻好停下來。
三年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其間各有浮沉。
第二個晚上,在網上意外的發現了[阿九譯詩選],內心無邊驚動。
他已經拋掉所有有形的韻腳,詩歌的韻全部由自己的文字內部生成。從抒情走向敘事,拋掉任何華麗大詞,僻典,用幹淨無比的小陽春字句,寫出陽春白雪般的生動氣質。節奏感極好,令閱讀變成一件十分愉悅的事情。
你看,在[愛之後的愛]的譯詩裏,這樣的結尾,象不象在湖水裏看自己的倒影。
“把你的情書從架上拿下來,
還有那些照片、絕望的小紙條,
從鏡中揭下你自己的影子。
坐下來。享用你的一生。”
(動詞“揭”字多麽精準。原文的“image"翻成“影子”,多麽妥貼,暗合。) 三年前讀過他的[故鄉],他選用強音階結尾,可是卻覺得那是全詩的一個小小敗筆。這裏好。他淡化下去,卻耐人尋味,回旋更多。
再讀一讀他的譯詩[群島],那些句子就像幹淨的雨絲淡淡飄下來,空氣濕潤極了就象遠遠眺望的太平洋。
九.新世界地圖之一:群島
這個句子的盡頭,雨會開始飄下。
雨的邊線上,是一張帆。
慢慢的,群島自帆的視野消失;
一個種族對港口的信仰
也駛入了迷霧。
十年的仗打完了。
海倫的頭發是一片烏雲,
而特洛伊已是煙雨茫茫的海邊
一隻盛滿白灰的火坑。
細雨漸密,像豎琴的絲弦。
一個目光陰沉的男子用手指扣住雨絲,
把《奧德賽》的第一行輕輕撥響。
“海倫的頭發是一片烏雲,/而特洛伊已是煙雨茫茫的海邊”。我喜歡這個影像感極強的句子。通喻的手法妙不可言。“海倫的頭發”用“烏雲”比擬,閱讀者的視野不自覺的被拓寬到海岸線以外。好的寫者不會讓一個閱讀者的眼睛與耳朵空閑著。要聲色味俱下。所有的都是誘惑。你來了。你無處可逃:)
無處可逃。
我就像[Amadeus]裏麵的薩列裏,意外的讀到了莫劄特的手稿,心中五味俱全。每一個句子都令我不能平靜。它們一直準確的輕擊我的神經末梢。我開始懷疑這個人,是否真由五穀養成。
被這樣沉重的打擊了一下,餘下的時間,我就更加一個字也寫不出。甚至懷疑自己。
自進城以來,這個人的字一直是我最推崇的。精準,如此精準的漢語,且句句如神祉,所有的句子都走向正能量。
文章的境界其實分成三個層次。三等的文章靠時間寫,二等的文章靠精力寫;一等的文章靠的卻隻是能力。勤能補拙但永遠補不了天生的語感。
我隻好欣賞。但不能企及。
純粹的語言就像甘霖與醇酒。就讓懂得的人懂得。深深進入深深沉迷不已。
在沉沉的雨夜,終於找到一種方法,用擊節的閱讀代替了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