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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夜讀】情人

(2006-10-28 00:54:18) 下一個

【圍爐夜讀】情人

《情人》。那是彼岸之事,無限蒼涼至極。

杜拉斯的一隻筆,熟如機紓,織金流蘇般的珠簾年華,細撚微亮的就在眼前。一翎舊事,滿紙斷羽之美。

小說裏,箭頭似的縱向線索若隱若現,不再重要。迎麵而來的,是一個一個堤壩般橫截的敘事場景,如同切割過獨自離開的電影鏡頭。她廢棄傳統的敘事法。經典的絕望句式,成為牽引全文的主線,所有單擱的事件因此流珠成串。

華年。
湄公河的洶湧裏,一段堤岸往事。初遇。訣別。是年輕的時候,那種倉促不明的愛。隨後,各自朝向自己的命運,沉浮,掙紮其間,最後,彼此離棄。

渡河之戀,都不勝風吹。

十五歲的法國少女,在渡船的甲板上漫不經心的眺望。沙瀝,急流,沿岸大叢的稻米。彼岸,如舊濤事,一望無際的寂靜。

她戴平簷男帽,金絲蕾的高跟鞋。舊綢緞是舊時光,托卡隆的香脂裏,她少女時代的麵容,純粹如玫瑰。

美。無法比擬。

見過杜拉斯晚年的照片,千溝萬壑的一張臉。黃土滾滾的一味絕塵老去,驚心觸目。餘生如一線危崖,她已不牽掛。沒有誰,老得那樣深刻徹底釋然。即使是蒼涼下去的張愛玲。

她的美與淪喪,都不留餘地。長期酗酒,甚至不惜毀掉容顏。縱情,固執,她的一生仿佛無藥可救。

唯一的慰藉是回憶。少女時代渡輪上的形象,種種微小的細節,在小說裏,大段大段的被追述渲染,有太多懷戀。

她又寫懸涼的身世。大哥陰鷲無常,小哥哥懦弱無爭。父親撒手而去,母親整日為一塊無法賣掉的鹽堿地愁容不解。貧窮,生活卑微而淩亂。在貧窮裏,她無落足之地。

《情人》寫到三分之一,情人才遲遲出場。骨子裏,杜拉斯其實一直回避,不願與讀者對質。

堤岸。老式的黑轎車。他穿白色的西裝,是富家子弟。大家族的闊綽,全都顯露無疑。鍍金的煙盒打開,他一隻煙顫顫的遞過去,試探是如此謹慎。

從一開始,他懦弱壓抑的氣息就在那裏。表麵是揮奢,風度翩翩,而內心的卑縮卻一直潛伏不散。電影裏的梁家輝,分分寸寸,滴水不漏。他的演技,從未令人失望過。

以後。是無法阻止的綻放。
光影細篩的百頁窗,黃昏彌漫下來。他們彼此尋找,彼此取暖。情欲是炭火與茉莉混合的味道。熱而清香。

然而短暫。

分手的堤岸。
黑色的老轎車。渡江的船如她筆下的陽光亡失。
他在岸上。她在海上。從此陌路一般。

曾經彼此深入身體的兩個人。他們是陌生人。
他,要娶一個鳳冠流金之下的中國女子,他為她一生收翠,她為他承祧姓氏。他勢必要走入深宅之中。命運從此順流而下。
而她,年輕。白人女子。有許多綺麗的故事,勢必在渡河之後。

默然之間,想起一句聽來的話:人與人之間像一堵牆,輕叩絕望,沒有回響。

沒有回響。
夜行船。終點是巴黎。
直到,在靜寂的海風裏,肖邦的曲子在異鄉的海上飄蕩開來。
她扶著門框慢慢滑下去。浮生已過。

訣別之後,發現愛上他。多麽淒涼。

不是什麽與眾不同的愛,因為杜拉斯的一隻筆,寫盡刻骨銘心。

晚年。接到中國情人的一個電話。他說他仍然愛她。
一生寫盡令人費解的文字。唯有這一次,她安靜的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驚動了整個法國。然而,她的情人已經撒手人寰。聽不到。

她隻是相信。他仍然愛她“備受摧殘的麵容。”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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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神在阿堵中 回複 悄悄話 看過電影《情人》,對那個年代的越南碼頭、越南小巷印像很深,種種細節,令人讚歎,所有的淩亂、嘈雜,都和兩個異鄉人的感情糾葛形成赫然對照。是小說的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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