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香港飲食家李純恩寫的《吃在北京》。一卷在手,隨著他沿街陌巷,溜胡同,逛古城樓。楊柳風吹,處處炊煙起。百年老店,亦或坊間小鋪,都是唇齒生香的食趣與瑣憶。
北京全聚德的烤鴨,金匾禦字,名聲仍是亮堂堂的。可是老店,如百足蜈蚣,盛名所累下,手藝和管理都稍遜色了。如今中南海禦用的烤鴨店,是九花山的。老板曾是當年全聚德裏的小學徒,從擋鴨,片鴨,掛爐烤鴨一步步學起。用的鴨子,是北京郊區的,養四十八天。不多一分肥,不少一分瘦。立刀切成鴨條,和蔥段,黃瓜片一道裹在韌勁十足的薄餅裏。吃烤鴨,喝一碗濃濃白白的鴨架湯,再順便嚐嚐其它的名肴:燜罐鴨四寶,炸芝肝蟹鉗,火燎鴨心。。。
鴨子不過江,過江三代的鴨子就不是北京鴨了。一方水土一方養。看來,北京烤鴨是很難跋山涉水的去別處開分店了。
提起全聚德的烤鴨,就不能不提東來順的涮羊肉。隆隆冬日,親朋好友一聚,圍爐熱話,莫不是人生一樂。東來順的羊肉,來自內蒙古錫林郭勒盟蘇民特古旗,那裏的羊,據說隻吃一種叫“沙蔥”的植物,肉質細膩不腥臊,才是上品。
東來順的第一代掌門人,叫丁德山。最初,隻有一輛小推車,一張長板凳,沿街叫賣熱粥和清真小食。哪裏有食客,就在哪裏停下來。這樣一點點滴水相積,化成湧泉,才有了現在鼎鼎名聲的東來順。
海碗居的老北京炸醬麵,是地道的手擀麵,六必居的黃醬,新鮮帶刺的小黃瓜碼。帶皮瓜帽,肩上搭一條白毛巾的夥計,劈裏啪啦的在木桌木椅上一陣撣,加上一陣吆喝聲,恍然有時光錯亂,回到民國初年的感覺。熱鬧繁花的世,那個紮著麻花辮,藍印花衫的女子,不知是你,是我。舉頭是大紅燈籠的驚豔,杯箸相向著。你我默然其間吧。
除了炸醬麵,不妨也嚐嚐這裏其它的北京小吃:麻豆腐,灌腸,麥茶,疙瘩湯。。。這樣民間菜根的店鋪,還有譚根院食坊和天和誠。
如果開車到北京郊外的蟹島度假村,那裏有一座開飯樓,園子裏種菜養魚,可以吃到久違的玉米糊餅。還有東北亂燉和蔥烤鯽魚。
老邊餃子館,是清朝道光年間開的,老板叫邊福,混名便叫老邊。老邊餃子館,最早是開在東北沈陽,有近百種的餃子餡。後來漸漸有了名氣,又在京城裏開了分店。最有名的該算是“百年老餡蒸餃”和“禦龍酒鍋珍珠餃”。前者是現包現蒸的,再新鮮不過;後者是用銀耳和枸杞子熱火煨出來的,純肉餡的袖珍餃,如伶俐遊魚般。
想到老邊餃子館,就會想起鍾曉陽筆下的趙寧靜和爽然,小說裏寫的,他們常相約去的那家館子,不就是老邊餃子館。歲歲年年人不同,怎樣,就這樣牽手走進曆史了。或者,逢迎人世,我們是有過一樣的感慨的。隻是,物是人非,多麽的遠。
“小腸陳”的鹵煮火燒,想起來會口水漣漣吧。大銅鍋裏熱湯沸滾滾,加進五花豬肉片,豬肝,豬腸,豬下水。。烤好的火燒掰一掰,泡進去,然後加麻油,蔥蒜末,香菜葉。算是北京街頭最平民的小吃了。
許多許多年前,曾經走路去夜市,隻為了吃一碗鹵煮火燒。回來的路上,趕上傾盆的雨。不到一分鍾,全身就淋得濕透。索興就讓自己象一隻落湯黃毛雞,慢慢的在雨裏走。遇見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好心叔叔,以為我是考試失敗,打算自殺的。一路上連連要我做上他的車,送我回家。
我也隻好將計就計,裝成一副茫然失措打算結束的樣子。借機蹭了一回別人的車。
我怎麽好意思說,我是為了吃一碗鹵煮火燒,才把自己弄成這樣一副狼狽相的。(唉,和別人的想象差那麽多的。〕
那是我的秘密。多麽丟臉。
那時候,是穿白衫黑裙的年紀。是多麽的遠了呀。
還懷念街邊兩分錢一碗的大碗茶嗎?真的不知道,現在老舍茶館的老板,就是當年賣大碗茶起家的尹盛喜。有三五朋友,去前門箭樓,喝喝茶,吃吃點心,日子是如梭的過了。手邊,唇上,心間,有種種舊事的波濤,說出口,竟是無瀾的泊舟。
那一出折子戲,仍然流光溢彩的在台上上演著。而你我,已相望成雲煙。
不是少年時。
喜歡,就去老北京一條街逛一逛,在王府井。也都是百年老店。天福號的醬肘子,浦五房的鹽水鴨,無錫排骨,稻香春的糕點,還有奶酪魏,豆汁田,灌腸楊,。。。
走在一座古城裏,徘徊在它的食鋪間,後麵是靜湧的歲月,無限溫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