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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夜讀】停車暫借問

(2006-04-25 18:34:53) 下一個

《停車暫借問》是鍾曉陽十八歲時名動香江的作品。
這部小說,分成三部。從四十年代的奉天城,一直寫到六十年代的香港。其間亂世斬惶離,榮錦壓繁枝,到暮年,牡丹掙盡最後一縷灰。趙寧靜的一生,蒼蒼落木遠,蔌然筆下。不驚不失,穩穩。

第一部〈妾住長城外〉,寫的是東北抗戰,少女時代的寧靜。麻花辮,藍頭繩,尚算富足的家世。癡頑,爛漫,莫如一樹花開,那是人生的初,肯全全交付一切的真。她和千重,逢在國難裏,小荷初露的愛,渾然無機。挖蘿卜,烤黃豆,在犁花樹下聽說書。他們當自己是畦上的雲,家國恨,都掠在身外。驀然初醒,她才驚。心中有的該是千番掙紮。他是日本人。千重。日本人。字字針針。都該覆上刻骨仇血的。怎能愛?一擔國恥在上,他們的愛,是如螢蟲微弱。還好,那段愛,短簡,並不縱深刺骨,又是大命運使然,提起,尚算清喜。

鍾曉陽寫給他們的最後一句是:“在夜裏單調而無事,好象剛剛才有一個牆外行人,一步花落,一步花開,踢踏走過。”

她還年輕,這段情虛擲,竟輸的起。

第二部〈停車暫借問〉,戰後。一切升平。她和爽然的相遇,是安穩的。他快三十歲,做絲綢生意。父母承媒,是訂過婚的男人。不夠精明,隻一番盛氣,不收斂的。那麽揚烈的愛她。不知人世終是老辣,到底有人在旁慫恿暗算的。而她,機俏,任性。尚年輕到不足以分辨利害關係。這段情,危機四伏的,她竟然熱辣辣的涉足而下。有父母千般阻,而又彼此負氣相逼。年輕時,總以刺當愛的射出去。愛到深時,對方竟是敵人。當是緣,絕無份。

結尾,爽然遠去美國。而文靜,漫漫的時光就這樣被一個人卷了去,“舞盡春陽姿勢”,失心失空。三千華緞,廢成裂帛,再拾不起。還好,熊應生娶了她。寸寸腸斷,歸了一個去處。

一本書,原來一直成全的,是應生啊。

第三部〈卻遺枕涵淚〉,六十年代香港,文靜與爽然不期相遇。鍾曉陽追加的這一筆,真是殘酷到底。掩卷細想,竟是駭然。她寫書時,不過十八歲。千萬山水遠的事,她閱盡了。她寫的,不是重逢乍暖,她寫的,是不留暗香,一份情,斬盡殺絕。燒盡最後一絲灰,給你看。人生,不是沒給機會的,象是他們。文靜,是半生過了,牡丹吹盡殘紅。可不管是為了不舍,還是為了對爽然的償還,偏要不顧一切的爭回這份愛。而爽然,半生淚炬始幹,這份愛,早倦怠,付出的代價太大,重拾,便是一份負擔。他現實了。

時間錯過了。就是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情。
他懂了。所以離開她。
但她還是不懂。於是,最後,連一把紅泥都捧不起。隻剩下一地黑灰。那是人生最露骨的無情與尷尬吧。

鍾曉陽的筆,是神筆。常常接踵而來,讀到拍案叫絕,妙妙的句子。
比如,她寫母親喝粥,汗盛。就寫:“是白牡丹上的滾滾肥露,福祿無疆。”
戰時警報,她寫:“驀的一陣嗚嗚嗚的警報聲,掩住她的話,象一堆沙埋住一隻蟻。”
秋涼。她寫:“強風一扯,樹上老葉都嫁風娶塵各自隨緣去了。”
冷。她寫:“氣溫非常底,遊人講話時都呼呼噴著白氣,吐蠶絲似的。都在作繭自縛。”
雪。她寫:“所有白雪都是浮雲遊子,從天上來,終將回到天上去。”
應生的家人。她寫:“一家子都是方正臉,象進來了幾張麻將牌。”
。。。
太多。不勝繁列。

是去年夏天,到奧克蘭喝早茶。路過亞洲圖書館,清理舊書,看見鍾曉陽的〖停車暫借問〗,兩美金一本,藏在裏麵。驚喜的,淘回家。上個周末有空,才翻出來讀。書中竟有一頁,是封連在一起的。這書印了多久的,竟然是一直等著我來讀的。也是浮雲遊子,終於歸了家。

不能辜負它。遂寫此文以珍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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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天舒 回複 悄悄話 立定跳遠。嗬。這名字真是有趣。。。
鍾曉陽的這本書,雖是屬言情類的,但文字跳脫了一般的俗舊,極靈致。
有空,建議你拿來一讀。
不會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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