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看天天天藍,雲卷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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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夜讀】傾城文章三四篇 (1〕

(2006-02-16 15:23:10) 下一個

一個星期,微病染身。喉嚨幹痛,咳不止,常常半夜痛醒。卻不肯吃藥。我有時一意孤行的不肯退一步。自侍身體一向好,除了例行體檢,大概隻有一次去醫院補牙的記錄。
以為自己強大。毫不介意自己的身體和微小的病菌短兵相接。沒想到,節節敗退的是我。周末,洛杉磯的旅館裏,痛到半夜醒。無藥,無水 (熱水),床頭櫃的抽屜裏, 竟然連慣例擺放的聖經都 沒有一本。
病到絕望無助。喉嚨不能吞咽,微微一咽便如刀鋒橫切入肉。無法說話,迫不得已要說,嘶啞蒼裂的失音,如驚沭小說裏的壞人一般。
不得不開始吃藥,大杯大杯喝熱水。在病裏疲累不堪著,不似年輕時那般容易抵擋。很想寫【再見傾城】。可惜有心無力如此這般。隻好作罷。揀了幾篇她博客裏的文章貼過來。零零散散的在後麵寫兩句感想,濫芋充數,算作後感。

第一次讀葉傾城的文章,是四五年前。一個朋友搬家,收拾了一箱雜誌給我。裏麵有十幾本的皇冠,大概翻了翻,又轉手送了人。唯一一本留下來,全因為她在裏麵登載的一篇小說。

題目已經忘記。故事講的是一對老少畸戀,情節怎樣,結局怎樣,已恍惚記不太清。仿佛是兩個畸零人,她是半世風雲,金銀已在身的老婦,而他,應該是個清貧瑟瑟,初涉江湖的少年人。兩個人,不同的年齡背景際遇,因為利益,或者其它什麽,不得不一絲一絲糾纏在一起。鈕扣係起,鑲一段風華;鈕扣解開,人生已是滿目黃昏的過去。這種愛,或是糾纏裏,必定有常人無法俯拾眺望的辛酸,無奈與叛逆。

行文裏,每次大浪陡起,看見她穩而又穩,波瀾不驚的一筆收回去。人舟又靜駛如初。詭秘,幹淨。那是極好的控製文字的能力。

落在無邊無際的人世裏,冷眼看的清每一場漩渦。要三十歲以後的女人,承歡又擔過離棄,行文才可這樣老辣。重兵壓境,唱一遭空城計。讓我們心甘情願,陷在她的文字裏,無法出城,無法勝算出離。

因此,深記住無名的葉傾城。

據說,她是學理工科出身,不知怎樣,突然誌向滿滿的要從文。起了個筆名,叫傾城。自是取文字傾城之意。

我並不解。一個人有一份良好職業,有能謀生的專業,何以要義無反顧的,投向這寂寞而無銀兩的行當。我常不解風情。現在,仍然不解。也許,她隻為截取人生中“一段喜歡”罷了。情不能卻。也許。

隻是,葉傾城的文字,永遠不可能大紅。要把文字放低一點,放熱俗一點,燃點低了,才容易燒成大火。象是在這樣浮華的人心裏,並沒有多少人,會挑一個安靜的夜晚,閱讀海子的詩一樣。

喜歡你的人,如我,如沉沉渦河之沙,都內斂,不會跳起腳來捧唱你。你的文字注定了你平寂的姿態。我們選讀你,是我們的幸。但並不為你聲張。

沒想到我的前言,竟然羅嗦這麽多,既這樣,後麵的文章,我也不再寫什麽感想了。看我澀筆如石,不如留取綢緞的光陰,讀你磯珠的字。

另則:葉傾城的博客【出爐銀】,可以在新浪博客找到。


2/16/06 匆

 

不悔二字怎生書 
葉傾城
  
        16歲,他便知道了誘惑。
  那時他在全城唯一一家五星級賓館做門童。玻璃門的開合之間,他短發微濕,眉目清秀,身體飽滿熱烈如薩拉熱窩血玫瑰。偶一抬頭,某一層的豪華湖景套房,素白鏤空窗紗無風自動。到晚,窗紗後的中年女子打電話叫他上去。
  開宗明義:“你願意跟我去深圳嗎?”
  一百萬,買他的三年青春。中年女子緩緩噴出一口淡藍的煙,“那時你也還年輕,想讀書,創業,交女朋友,或者吃利息……都很簡單。”金發染過,發梢卻灰白。
  起初隻眩暈,懷疑是幻聽或者電影,漸漸,心在胸中的的的,萬馬奔騰:一千個晝夜,一百萬,原來春宵一刻真的值千金,是他一生都賺不到的錢。竟然口吃了,“我,我……”卻還是拒絕。
  他說得非常簡單樸實:“她比我媽媽年紀還大一些呀。而且我當時也沒有‘那個’過,我也想給我自己喜歡的人———其實男人也很重視這個的。”
  我笑問,“現在後悔了吧?”
  ———十年後的今日,他是泰康保險的業務員,日日行走在煙塵滾滾的街,西裝疲憊。尚年輕到不足以說貧富,卻的確有時,拮據到連吃一碗粉都是素的。
  他詫異地看我:“我為什麽要後悔?一百萬是很多,可能我一輩子都賺不到,但這樣的錢沒意思呀。”
  他的不悔簡明篤定。我卻深深震撼,為自己那漫不經心的一問:是什麽,使我不假思索地推定,他必然後悔?而如果,此時有欲望的幻影前來勾引挑逗,我究竟能否大聲說出:“不”,如曾經十六歲的少年。
  靡菲斯特尚且不屑購買我的靈魂,我已自動拍賣並且全場二折起售;大難還不曾當頭滅頂,我早選擇了屈從。是太知道自身的脆弱及誘惑的勢不可擋吧?當我在生命裏流徒如雁,而風正淒淒。
  我曾認真構造我的生命,細細粉刷道德、操守、原則……如裝飾我的新屋,而歲月過去,新屋年久失修,他們層層剝落。危牆之下,猶自能說出,不悔二字。真個的,擲地有聲。


狐狸轉身
葉傾城

——若她回過頭來,定是一個妍媚之至的狐狸轉身。
  不能不看見她。她微微倚坐在窗前,薔薇色薄毛衣,沉黑中國式棉裙,腰際卻綴了紅緞菱形補子,垂下大紅流蘇,一扇微掩的朱門。長發灑了一肩,發間卻有珠光一閃,細如笑語,她頰上便生了丁香影,是朵珍珠耳墜吧。
  與朋友在咖啡廳裏坐得太久,音樂錚錚,茶、空氣、他忽然握緊我的手、我起身時微醉般的步伐,都是甜的。我不舍得離開呀,仿佛探身出去,就給那夜色濺濕了。
  卻不得不看見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一個人。
  她側對著我,隻看見她的側臉,長發深黑冰涼,臉孔卻略仰,象凝視,也象是,什麽也不看。肩極削,分明美人肩,卻泰然,是承過重擔的—三十幾歲 的女子 ,還有什 麽不曾經曆, 際遇亦 是她的芬芳。
  起先以為她等人,門乍然一響她仍然眉目靜定,就知道她的伴侶,真的隻是那一杯喝得半殘的藍山咖啡。
  我們來的時候她便在。從正餐到茶點,咖啡廳裏來來去去,衣袂揚如流水,漸漸靜下來,隻是一雙雙疊影在深綠竹簾裏。
  她一直在,一直一個人,不言不動。偶然非常平淡地,啜一口咖啡,拂一下發,皆輕如黃昏。卻因她太久的靜寂,隻覺一舉一動,都驚心動魄,是大紅繡衣的墜地。
  總有三四個小時吧。她坐了多久?還要坐多久?在這深濃如黑洞的冬日夜晚?她的美麗如此沉重,是什麽令她疲倦?辛苦一天之後,難道沒有一張溫暖舒適的床在等她?我隻看見她,不,她的半張臉,誰是那些我永遠看不見,不認識,卻與她息息相關的人?
  無數懸疑拍上如浪花,種種傳奇盛放萎謝如花事,鹹與蜜都可能是眼淚的味道,她隻是靜靜坐著,在一家咖啡廳窗前——原來音樂款 柔,冬日荒涼 ,什麽也不 曾發生, 她和她的 藍山咖啡 之 外, 一無所有。
  我隻覺她永遠不會離開,她卻忽然雙手合臂,抱一抱自己,原來這樣瘦削,手背有骨,像百合盛放於森林,便起身結帳。
  不是好奇,我隻是希望或者等待她看向我,並且對我微微一笑——若她回過頭來,定是一個妍媚之極的狐狸轉身。
  她順手從桌上拿起手機,殷紅如玫瑰鑽,門一開,驟然聽見雨聲聒耳,不知幾時豪雨如潑,她黑裙一掀,無聲無息,沒在雨和黑暗裏。
  突然明白了寂寞,便是,空有這般豔色的手機,卻沒有一個號碼,可以打過去,並且讓他,送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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