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背影】斷橋

電影往事   魂斷藍橋

三年前，想念過這部老電影。連去了三家影帶店，租架上都是些華麗當道的好萊塢大片。還能在角落裏翻出《亂世佳人》，《卡薩布蘭卡》那些老片子。一點點喚回一些時光。

可惜，再也找不到《魂斷藍橋》。時間在上麵打了印，封緘成軸。再也翻不開。一些殘垣斷片的情節，鏡頭，都是少年時的記憶。絲綢，或是火花一樣，微妙的閃逝過。

封印如花痕，隻能淡記而已。

那是一戰。炮火，警笛，前線的消息，急急奔離的人群，灰壓的天空下，閃過的一張張茫然和焦慮的臉。

滑鐵盧車站。
亂世裏，一次次擦肩的別離。呼嘯而過的軍車，和街報上新印出的陣亡名單，戰爭裏的恐慌不斷的在冷風裏麵蔓延開去。

誰也不能選擇
活在怎樣的年代。

他們竟是在這樣的蒼惶離落裏遇見的。
我還記得那個落在滑鐵盧車道邊的小吉祥符。是誰匆匆落下的，誰又為誰匆匆拾起，並不寄懷於心了。

抬起頭，看見他們的眼神，象是閃電般的相遇。那是渴望。深深的印入心靈的迷戀。命運的繩子，跳開了那隻符，一端是他，一端是她，係上了。即使是一段灰色的命運，他們再也逃不開。

他，是羅伯特。泰勒飾演的英軍上校羅依；她，是費雯麗飾演的芭蕾舞演員瑪拉。
他，即將奔赴法國戰場；她，必定要在等待裏從此空描甜蜜的影子。

有一些殘碎的鏡頭，在記憶裏麵，反反複複，水晶般的閃著光亮：

華爾茲的舞曲裏，他們翩翩舞起的，最初和最後的溫柔。那是一首蘇格蘭的舊民歌，《一路平安》。命運太強大，他們隻能守住這一刻的溫柔相視。以為到老。

燈光耀眼的舞台，光華綻然的費雯麗，素白的芭蕾舞裙裏，藏不住的一抹傾城驚豔。美人，都盛放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裏。
台下，他的眼神裏，盡是懷戀與深情的追逐。
那些歌詞，一段一段的水晶短句，紛紛的珠圓玉亮著：好朋友怎能忘記那，過去的好時光，快痛飲一杯歡樂酒，為那過去的好時光。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雨珠嘩嘩的敲打著玻璃窗。窗子背後，迷離的霧氣。費雯麗急切等待的眼神。
他，終於沒有來。隊伍提前開拔。
錯過了教堂裏結婚的時間。
究竟是錯過了一生。
看見瘋狂的奔向滑鐵盧車站的費雯麗。
他們之間
一切，包括相遇，都來得太遲。

為了見他臨別的一麵，錯過了一場重要的演出。
戰亂裏，她失去了最寶貴的一份工作。彷徨，一段相當困苦淒寒的日子，幸好，還有一份愛的承諾足以取暖。

直到一天。
無意在報紙上，陣亡名單裏，驚沭的讀到他的名字。

人生。對她。隻剩下了徹骨的絕望的底色。
淪入風塵之地。此後，在無數男人的縱淫嘻笑裏，一點點卑微下去。
活著。肌骨心靈無存。

那是命運。

可是，命運牽了牽繩子。有一天，她在憔悴的紅粉逢迎裏，竟又意外的撞見了他。

他還活著。
受傷，被俘，大難裏一個急流，又被推回了人間。

他還愛著她。舊日的承諾還是熱的。
他的母親也原諒了她。
這一切，命運安排的太好。
不會那麽好。不過是個虛套罷了。

看著費雯麗，一步一步的邁向黑夜裏。
滑鐵盧車站，刺眼的燈光和急鳴的車刹裏，照亮了的一張堅定的麵容。

年輕時，為這一刹的亮烈，錯愕了許久。何必。
那時候。不懂愛情。

她已錯。再也不能奪回幸福。
深陷風塵，也再不能奪回清白。

四鄰的流言，早晚會侵蝕掉他們的愛情。
他原諒她。並不能原諒多久。怨責和淡漠隻是早晚的事。盡管，她是為了他丟了工作，陷進風塵裏。可是，歸根結底，人的本性是自私的。愛情是沒辦法栽在一段羞恥裏再重新發亮的。同情多了，便會積蓄出輕視。

愛情。是有條件的。失去了那些附件。他怎樣愛過她，亦會怎樣冷酷對她。

愛情是要盛放在一個水晶龕子裏供養的。時間是啃噬它的獸，一旦放生於世，便是撕扯的痛。

那些啟示愛情永恒的經典，最後，隻無力的告白了愛情的脆弱。

所以，瑪拉是個聰明的女子。
隻有那樣決絕的死，才能成全她的愛情。
那個男人，即使後來再遇到傾城的女子，亦會銘刻她一生。
還有什麽，比死亡更令人震撼。沒有退路了。

我在三十歲的時候。明白了愛情。
也安心於她的死。

衣絕斷，麗人遠。
舉杯酒，送離歡。
再蒼涼，毋忘我。
多少好時光，能回頭，纏成一根相思的線。再係取你我。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毋忘我
舉杯歡

2006年1月22日晚

[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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