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25)
2014 (3)
7月16日 高溫
盛夏是座火山,滾燙的燒遍了晌午後的每個角落,黃昏以後,綠紗窗上仍棲息著拂不散的暖風。合上朱自清的[歐遊雜記],在廚房裏尋了半袋無皮的綠豆,用清水淘洗幹淨,慢火在爐上燉著,唱機裏閑閑淡淡的重複著一些山水民謠,鄉愁一點點疏影橫斜的鋪散開,又密密交織在皎白的月光裏,懷舊的調子酵熱濃稠,固執縈縈的繞在唇邊發際。
暮色漸漸彌漫上樹梢兒,房子裏麵的燈,也一盞盞陸續的亮起來,遠遠的,象是個小銀河。這時候,暑氣才漸漸的褪去了。冰糖綠豆湯,盛進青花小碗裏,一口口瑩黃透亮,清涼微酥。想想,故鄉隔著海隔著遠遊的歲月,也是這樣燥熱無眠的夏夜麽?或者,多了一些白楊樹的婆娑意,枝葉間躲著幾隻怕熱流汗的天牛兒。我的北方,大概是沒有江南漣漪起伏的詩意的,水邊的竹椅,娟紅的流蘇小香扇,或是一兩句凝脂微醉的詞闕,沒有,都沒有。北方,該有一張寬闊的大木桌,桌上該有一盤茴香水餃,一碗炸醬涼麵,一碟小黃瓜涼粉,然後,該有一杯可以仰頭幹盡的冰生啤,還應該有一把祖母的大蒲扇吧,在入夜裏,日日歲歲的為兒孫撲打蚊蟲。
大熱天的黃昏,母親該是站在窄小的廚房裏淘米做飯,低低的哼著一兩段北方小調:“人家的閨女有花兒戴,我家錢少不能買,扯上了二尺紅頭繩兒,給我的喜兒紮起來。。。”紅燒帶魚或是蒜苔炒肉的香味,一絲絲的浸淫在空氣裏,母親的味道,家的味道糾纏浮沉,漸漸的揮之不去;而父親,該坐在大書桌旁,玻璃杯裏裝滿涼白開,一邊慢慢的喝,一邊細細的閱讀著當日的[人民日報]。十年,如果時間肯慈悲的為記憶停下來半晌,生活該是從前那麽的安祥寧靜麽,也可以守著父母,一直人淡如菊的閑閑過往下去,任盛大的時光在天際雲卷雲舒,毫不動容。
年前母親的電話裏閑聊,父親的牙齒都拔了,換上了假牙,吃東西也不如從前香了。驀然的淚濕衣襟,想到朱自清先生筆下的“抱著朱紅的橘子”吃力的穿過月台的父親,“胖胖的,青布棉袍,黑色馬褂的背影”,原來,不管隔著多少時間多少路程,天下的父愛都是這般蹣跚獨行的。而我也隻是個狠心的浮雲浪子罷了。
獨上高樓,悵然的想起一句詩:父母在,不遠遊。是琅琅句,聲聲切,心事分分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