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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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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前後的少男少女們(九)

(2024-04-17 15:52:34) 下一個

戰爭前後得少男少女們

李公尚

我趕緊坐起身來,緊張地對身邊的男人說:“俄羅斯人可能是來抓我的,如果他們進來了,你躺著草下麵不要動,我跟他們走,把他們引開,大不了回去下次再逃。”說完我把身上的穀草堆到男人身上,厚厚地把他掩埋起來。過了一會兒,房外沒有動靜了,身邊的男人說:“看來是路過的,都過去了。過路的人一般不進這間要倒塌的破房屋,昨天我在這裏躺了一整天,好幾次聽到外麵有人來往,都沒有人進來。離這裏三四公裏有個普羅金納村,村莊很小,隻有十幾戶人家,烏軍和俄軍都沒占領那裏,聽說常有俄軍士兵和烏軍的士兵私自去那裏買酒,雙方士兵見了麵也都相安無事,剛才過去的俄羅斯人可能是去那裏喝酒的。”

我鬆了一口氣,很快又是一陣疲勞襲來,靠牆坐在這個男人身邊,再次睡著了。半夜時分,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身邊的男人劇烈的咳嗽嗆得他喘不過氣來,我擰開一瓶水送到他嘴邊,他喝下幾口,緩過氣來,問我天亮後去哪?我說先去前麵的普羅金納村。他懇求我帶他一起去普羅金納村,他說到了村裏,或許能遇到烏克蘭士兵,他們會把他帶回烏軍部隊並送往醫院。

更深露重,月殘霧濃,我不知不覺地再次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大亮,我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發現躺在我身邊的男人正側著身子,用奇怪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驚恐地坐起身,雙手撐地急忙往後挪了兩米。他平靜地問我:“不認識我了?”我驚恐地看著他滿臉血汙蒼白的臉,他說:“我是謝列夫!”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我上中學時高我一年級的同學謝列夫,昨天夜裏彼此交談得少,沒聽出他的聲音。我激動地起身上前和他擁抱,他示意他的右肩受了傷,疼痛難忍。我告訴謝列夫,我在俄羅斯人那裏遇到了被俘的烏裏斯基和另外一名烏軍士兵,他們向我提到過他,說他被俄軍打死了,沒想到他還活著。謝列夫問起烏裏斯基和另外一名士兵的情況,我告訴他,他們兩人試圖從俄軍那裏逃跑,都被俄軍打死了。

我照顧謝列夫吃完早飯,給他找了一根木棍當拐杖,攙扶著他去普羅金納村。走了不到一公裏,他腿上的傷口開始大量往外流血。我勸他停下來休息,我到普羅金納村去找人來抬他走。他麵色蒼白地躺在地上,氣喘籲籲地說:“原來以為能走,現在看來是回不去了。你走吧,不要管我了。”說著,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張照片和幾封信說,他妻子懷孕了,希望他死後,他妻子能離開戰亂的烏克蘭把他們的孩子生到歐洲去。我問他的妻子在哪裏,他把照片遞給我,說;“你認識的。是劉芭,劉芭·卡魯耶娃,都是一個學校的。”我看著照片忍不住問:“你們都結婚了?”我記得當時謝列夫因散發卡娜的隱私照片受到了學校處罰,柳芭的父母讓劉芭和他分手了。謝列夫告訴我:“去年戰爭開始後,鎮上的很多男人都被征召去當兵了,我高中即將畢業時,也接到了政府的動員令。當時劉芭在衛校學習,聽她父母說起我的情況,就寫信給我,說她即將滿十八歲,想和我結婚。我們就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結了婚。去年九月,我被征召參了軍。兩個月後,她寫信告訴我,她懷孕了,有了我們的孩子。”說著他不由淚流滿麵。我見了心裏酸楚,安慰他再堅持一下,躺在路邊等我,我去村裏找人來抬他。

中午時,我從村裏帶回來四個村民,找到了孤零零躺在野外路邊奄奄一息的謝列夫,他見到我,眼睛裏放出了明亮的光彩,氣喘籲籲地說:“謝謝你幫助我,我知道我不行了,回不去了。我死後,記得把埋葬我的地方告訴我父母。”我勸他不要胡思亂想,村民們把他抬上一塊木板朝村裏走去。謝列夫躺在木板上,身上流出的鮮血順著木板向下滴淌,我伴在他身邊,握著他的一隻手,感到他的身體在漸漸變涼,到達村裏時,他早已停止了呼吸。

我和幾個村民找地方掩埋了謝列夫,去村裏找到房東老婦人的女兒,向她打聽去埃夫蘇洛鎮的路。房東老婦人的女兒告訴我,村裏有個酒吧,經常有烏軍士兵出入,我可以去那裏看看。如果能找到烏軍士兵帶路去埃夫蘇洛鎮,會省去很多麻煩。她告訴說酒吧是個被炸斷雙腿的烏軍傷兵開的,俄軍士兵也經常去那裏,下午三點鍾開門,一直開到淩晨三點。

晚上,我去了村裏的酒吧,進門後見穿著不同軍服的士兵們圍坐在不同的桌旁。我徑直走向吧台,感到酒吧裏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向我。一名瘸腿的男招待上前來和我打招呼,讓我坐到一張空桌旁,問我是不是來找工作的。我說我來打聽去埃夫蘇洛鎮的路,他聽後轉身看向酒吧的一個角落,然後向我介紹酒吧的服務項目。此時我才知道,這個酒吧實際上是個妓院,前來光顧的男人除了喝酒,主要是來找女人尋歡作樂。這裏有六七個女人,都按小時計費,顧客多時,不願排隊的人可以享受額外付費的加急服務。

我故作鎮定地讓招待給我端來一杯飲料,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小口,開始觀察酒吧裏不同的男人,希望有烏軍士兵前來和我搭訕。酒吧的男人個個都對我虎視眈眈,過了一會兒,一名俄羅斯士兵走過來和我搭訕,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我點點頭說是,他說他想請我喝一杯。我婉言拒絕,說我隻想單獨坐一會兒。他在我身邊坐下來,說想和我認識一下交個朋友,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告訴他說我在等人,他聽了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尷尬地不知所措,他看上去和我年齡差不多,十八九歲正是容易窘迫得年齡。這時又有兩名俄軍士兵端著酒杯走過來,拍著那人的肩膀,和他一起去坐在我身邊,問:你是一個人來的吧?我們共同請你喝一杯怎麽樣?大家一起熱鬧一下。我堅決拒絕了他。他說他理解我們這些在戰爭中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為了生計,不得不來這裏掙錢養家糊口,他非常同情像我這樣的女人。我聽了他的話,沒有理他,目光看向別處。另一名士兵說,你們這些失去丈夫的女人,不就是來掙錢的嗎,怎麽還像小姑娘初戀一樣?一起喝一杯交個朋友,大家一起快活一下嘛!

這時,瘸腿的招待走過來,把嘴湊到那名俄軍士兵的耳邊低聲說:這位女士是我們的客人,不是你們排隊要等的女人,她想自己單獨待一會。俄軍士兵聽了不以為然,油腔滑調地說,隻是交個朋友,認識一下,有什麽大不了的!另一名俄軍士兵說:來這裏的不都是圖個快活嘛。我喜歡這個女孩兒,青春靚麗,像朵鮮花。瘸腿招待聽了,直起身看向吧台,這時隻聽“砰砰”兩聲,吧台裏一名失去一隻手臂的酒保,把兩把匕首凶猛地投向遠處牆壁上的一個鏢靶,兩把匕首直插靶心。坐在我身旁的三名俄軍士兵循聲看向吧台,吧台裏獨臂酒保又從台麵上拿起一把匕首,在手中拋耍著花樣,看向這邊。他身邊另外一名失去一隻眼的酒保,正擦拭一支美國M-15突擊衝鋒槍,玩兒著花樣把彈夾取下又按上,不斷看著這邊。三名俄軍士兵見了,麵麵相覷。瘸腿招待對他們說:“各位先生請再耐心等一等,你們要的女人一會兒就忙完。”他們聽後,悻悻地端著手中的酒杯坐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去。

三名俄軍士兵離開後,瘸腿招待對我做個鬼臉,獻媚地說:“不要見怪,女士,來我們這裏的人都懂規矩。無論是俄羅斯人還是烏克蘭人,都會對您很友好。他們彼此之間也都相安無事。有些年輕人有時可能性子急一點,但我們很快就會幫他們消火。他們都是三三兩兩偷著溜出軍營來這裏尋歡作樂的,沒帶武器,也不想找麻煩。這些當兵的來這裏除了找女人滿足性欲,還相互交易各自帶來的物品。俄軍士兵喜歡烏軍士兵手中的美元歐元、美國煙和歐洲表,烏軍士兵喜歡俄軍士兵弄來的金銀和首飾。我們這些為客人們服務的,都是缺胳膊少腿從戰場上死裏逃生的人,知道當兵的需要什麽,也更懂得珍惜人間美好。您大可安心在這裏享受個人時光。說完,裝作不經意地從衣襟下露出手槍,笑吟吟地走了。

我又獨自坐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烏軍士兵過來找我搭訕,我看到遠處有三名烏軍士兵圍坐在一張桌旁,就猶豫著是不是坐到他們那桌去,主動和他們搭訕。這時,瘸腿招待又走到我身邊,低聲對我說;“女士,我們老板想和你談一談,務請賞光。請這邊來。”說罷,抬頭看向酒吧裏一個燈光較暗的角落。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個角落,隻見一個身穿一套黑色西裝,戴一副墨鏡坐在電動輪椅上的男人,靜靜地在那裏毫無表情地注視著這邊。瘸腿招待說完,恭敬引導我走向吧台,坐在角落裏戴墨鏡的男人也迅速驅動電動輪椅,駛向吧台後麵的一個房間。我猶豫了一下,心想老板既然是烏克蘭人,或許就能幫助我,於是跟著瘸腿招待去了吧台後麵的那個房間。進門後,瘸腿招待指著坐在電動輪椅上戴著墨鏡的男人說,這是我們老板。坐在電動輪椅上身著一身高檔西裝的酒吧老板,隔著墨鏡默默注視著我。

瘸腿招待端來一杯飲料,放在我身邊,酒吧老板示意他離開,瘸腿招待走出房間時順手關上了門。酒吧老板繼續默默注視了我一會兒,摘下墨鏡問我:“還記得我嗎?”我定睛一看,原來他是我姐姐的同學謝爾蓋,曾經追求過我姐姐,在我上九年級時,也追求過我。他坐在輪椅上,筆挺的褲管掩飾著他膝蓋以下的兩隻假肢,一雙黑色皮鞋穿在假腳上,擦得油光鋥亮。他鄉遇故知,我突然見到謝爾蓋激動不已,鼻子不由一酸,上前和他擁抱,他驅動電動輪椅,敏捷地移到我跟前和我握手擁抱。他說:“你一進門我就認出了你。希望剛才沒有讓你不愉快。”我驚奇地問他怎麽會在這裏。謝爾蓋平靜地說,他去年在伊久姆戰役中失去了雙腿,被送進了醫院,在醫院裏認識了一名失去一隻腳的女兵恰羅葉芙娜,恰羅葉芙娜的家住在這個村裏,他倆出院後一起來到了這裏,兩人結了婚,開了這家酒吧。

謝爾蓋問起我來這裏的原因,我向他說了我的經曆,並告訴他我遇到烏裏斯基和謝列夫的經過,他聽了沉默良久。突然問我有沒有卡娜的消息,我搖了搖頭。他悲傷地說:“有很多時候,人們傷害了自己周圍的人卻不自知,甚至覺得理所當然。其實,誰都沒有權利濫用自己的情緒傷害別人。”我知道卡娜和他戀愛時,他傷害過卡娜,他卻說他對不起卡娜的丈夫。我疑惑地問:“卡娜結婚了?”他點點頭說,他曾和卡娜的丈夫克列莫夫在同一個部隊服役,從他那裏得知他和卡娜剛結婚兩個月就被征召入伍了。去年在依久姆爭奪戰中,謝爾蓋被炸斷了雙腳,克列莫夫把他從前線上背了下來,他一路上叫喊著喝水,克列莫夫把他放在樹林裏,到附近河邊去取水,不幸被俄軍的無人機發現,向他投擲了炸彈。

我聽了不由黯然神傷。謝爾蓋說,克列莫夫和他是朝夕相處的戰友,很多時候都是克列莫夫在照顧他,兩人一起外出執行任務也都是克列莫夫負主要責任,他卻讓和自己最好的戰友失去了性命。我聽了不禁感到悲哀,想起媽媽曾經對我說過,在很多時候,人們沒有責任和負擔,就永遠不會成長,也不會成熟。我們總以為有些人會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突然離開,在和他們一起的日子裏,從沒有重視他們的存在,甚至認為他們可有可無,即便我們已經把他們當成依靠的支柱。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可失去後便沒有了珍惜的機會。

兩天後,謝爾蓋安排我跟著一輛運貨的卡車離開了普羅金納村。卡車開到離埃夫蘇洛鎮大約一公裏的岔路口時,司機告訴我他要分路去別的地方,讓我下車自己走到鎮上去。我看到前麵不遠處的城鎮興奮不已,下車向前走去。不久,路邊閃出兩名烏克蘭軍隊的士兵,其中一名問我從哪裏來,我告訴他們,我從俄軍占領的比洛沃德西克鎮來。他們聽了,一人帶著我去了鎮裏的烏軍指揮所。在指揮所裏,一名軍官詢問我的情況,我告訴他,我是去年在馬裏烏波爾戰役中受傷後被俄軍帶到了俄羅斯,半個月前才回到烏克蘭的。軍官聽了,問我被俄軍占領的村鎮裏的情況,我告訴他有關我遇到的三名他們派出去執行任務的烏軍士兵的情況,其中有兩人是我認識的烏裏斯基和謝列夫。這時,那名帶我進村的士兵突然問我,認識不認識尤嘉,我想了想說,我姐姐有個好朋友叫尤嘉。那名士兵告訴我,他就是尤嘉的丈夫奧利弗。我仔細看了看他,認出來了,前年新年尤嘉和他一起去我們家過年,當時尤嘉介紹說他在盧茨克的一家公司工作,那時他和尤嘉還沒有結婚。奧利弗說,他和尤嘉是在那年新年後的東正教聖誕節時結婚的。去年三月他被征召入伍,去年12月1日尤嘉生下了他們的兒子,說著,他拿出尤嘉和兒子的照片讓我看。

軍官讓奧利弗到村裏給我安排一個住處,說過幾天有方便的運輸車輛離開時,讓我跟著車一起離開。奧利弗問我離開後要去哪,我告訴他,我已經結婚了,要去找我丈夫。他問我丈夫是不是他在我家見過的那個中國人,我說是。他問我丈夫現在什麽地方,我說我也不清楚,但他在基輔工作。我先回家,然後去基輔找他。奧利弗說現在回家,要先往北繞道哈爾科夫,因為西麵的北頓涅斯克方向正在進行激烈的戰鬥,道路不通。

不久,烏克蘭軍隊開始了春季反攻。奧利弗所在的部隊開走了,很快又有一支烏軍部隊進了村,隨部隊來的還有一個戰地醫院。那天,我在街上看到有個左臂帶白底紅十字袖章的女人像卡娜,追過去一看,果然是她。我叫了她一聲,跑上前去和她擁抱,她見到我吃驚地連連後退,語無倫次地說;“你,你不是死了嗎?去年,是去年被炸死的,和中國人剛結婚不久。我與科娃聽說後都回到鎮上,見到了你媽媽和你姐姐,我們和鎮上的人一起參加了你和你爸爸的追悼會。”我聽了心痛如絞,向卡娜解釋了我的情況,卡娜聽了和我緊緊抱在一起,涕淚橫流。

我總算知道了家人的一點消息,心裏有了一些安慰。但是沒有聽到楊超的下落,我還是焦急不安。卡娜告訴我,去年夏天她剛滿十八歲,就和男朋友克列莫夫結了婚,但婚後兩個月克列莫夫就被征召入伍了。又過了一個多月,衛校動員各年級學生去參加戰地救護,她從丈夫的信中得知他在依久姆作戰,就要求學校分配她去設在依久姆的戰地醫院工作。去年十月,她丈夫在伊久姆爭奪戰中受了重傷,她要求醫院派她去護理她丈夫,最後她丈夫因傷勢過重,死在了她懷裏。卡娜說著不由淚流滿麵。我把我遇到了謝爾蓋,謝爾蓋向我講述的有關她丈夫受傷的情況告訴了她,她聽了痛哭失聲。

我們兩人悲傷了一陣,卡娜問我要去哪,我說我已經一年沒有丈夫楊超的消息了,我要去找他。卡娜告訴我,現在要回家不能直接向西走,向西的交通全被阻斷了,隻能繞道哈爾科夫,但是去哈爾科夫的運輸車輛經常成為俄軍無人機襲擊的目標,很多人在離開這裏的途中都被炸死了。她告訴我,要耐心等一陣,俄軍會不定期宣布開放人道主義通道,允許從戰場上運送傷員離開,到那時隨著運送傷員的車離開這裏才會安全。我們談起了科娃,卡娜告訴我,科娃回鎮上參加完我的追悼會,就和她分開了,不知去了哪裏。

兩個多月過去了,烏軍開展的春季反攻並不順利,從前線運回來的傷員越來越多。我在等待去哈爾科夫的日子裏,作為誌願人員參加了醫院的護理工作,幫助照料傷員。一天,在前線被炸成重傷的奧利弗被運送到了醫院,經過緊急搶救後,護士長讓我負責護理他。第二天夜裏,奧利弗渾身發燒,臉色發紫,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說,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讓我把他寫給妻子尤嘉的幾十封信從他背包裏拿出來,叮囑我轉交給尤嘉,告訴尤嘉帶著孩子離開戰亂的烏克蘭,到歐洲去生活。在前線地區,所有人員都不允許使用手機、電腦等電子器件,即便是寄信也受到嚴格限製。我給媽媽和楊超也都寫了信,但一直寄不出去。

五月裏的一天,護士長讓卡娜和我去清理一間地下室,為即將到來的一批傷員準備救護場地。在地下室裏,我和卡娜看到一個燈光黑暗的角落裏忽明忽暗,仔細一看,是一名士兵坐在那裏抽煙。我們沒有去打攪他,跪在地上用刷子清洗地板。一會兒,士兵起身拖著槍向門外走去,卡娜轉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站起身來,目瞪口呆地看向他,然後怔怔地慢慢朝他走過去。那名朝著門外走的士兵麻木地抬頭朝卡娜看了一眼,呆愣地站在了原地,瞠目結舌地盯著卡娜,然後也朝卡娜慢慢走過來,他倆走到了一起,麵對麵,四目相視,突然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卡娜朝我喊道:“快看!是誰!”

我起身朝他倆走過去,驚奇地看到和卡娜擁抱在一起的,是卡娜十五歲時交往過的初戀男友安東諾夫。安東諾夫看了我一眼,麻木地朝我笑著點頭。他是昨天夜裏趁夜色來鎮上運送物資的司機,到了鎮上,趁著別人卸車和裝車,找到地下室來睡了一覺。卡娜和安東諾夫熱烈忘我地親吻起來,安東諾夫上下易手抓摸著卡娜的身體,卡娜迎合著他廝纏在一起。接著兩人迫不及待地邊脫衣服,邊擁抱著朝燈光黑暗的角落挪移過去。

我見狀轉身要離開地下室,卡娜朝我喊道:“不要離開!求你了,分享我們的幸福。我不在乎!”他們兩人的意外重逢讓卡娜激動不已,完全忘記了當年安東諾夫當著同學對她羞辱帶給她的傷害。據我所知,卡娜自從那次受到他傷害以後,再也沒有和安東諾夫說過一句話。戰爭就是這樣奇異,讓所有置身其中的人都變得忘乎所以和奮不顧身。

我大腦一片空白地返回原處,跪在地板上拚命地刷洗地板,以此釋放自己的激動,耳邊聽到卡娜像哄小孩兒一樣,耐心地告訴安東諾夫不要著急,慢慢來。我歪頭看去,見卡娜仰麵躺在地上,踢掉跘在腳踝處的褲子,張開雙腿,雙手抱起安東諾夫伏在她下身處的頭,用手擼著安東諾夫的下體,引導著他趴在她身上。兩人動靜越來越大,隨著安東諾夫喘息聲加重,卡娜放肆開懷的叫聲在空曠的房間裏肆無忌憚的回蕩。

這時,鎮上傳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從警報的聲音可以辨別出是俄軍的無人機來襲。我驚恐地站起身,擔心地看著卡娜和安東諾夫。門外傳來陣陣轟炸聲,地下室的天花板被震得不斷落土,照明燈管忽明忽暗。這時卡娜已經亢奮到極點,用力支撐著坐起身,抱緊跨坐在她大腿上的安東諾夫,主動奮力蠕動。漸漸地反身趴騎在了力漸不支、仰躺下來的安東諾夫的身上,上騰下蹲。隨著兩人一陣急促的蠕動,他倆開始了抽搐般的痙攣。激動過後,兩人漸漸平息下來,卡娜從安東諾夫身上翻滾下來,和他並肩仰躺在地板上大口喘著粗氣。

爆炸似乎停了,躺在地上喘息的安東諾夫移開卡娜摟著他脖子的雙手,坐起身開始穿衣服,卡娜緊隨不舍地用嘴親吻著他,也開始穿戴自己的衣服。安東諾夫說他要去看看他的卡車有沒有受損。他穿好衣服,站起身,卡娜舍不得他走,摟著他的脖子,他閃避著卡娜的糾纏,說他的車上裝的都是死去士兵們的遺物和信件,他要盡快把這些東西安全運送到他們的親人手中。說完,趁著轟炸間隙,提著槍走向門外。卡娜整理著淩亂的頭發追上他,試圖拉住他的胳膊。安東諾夫已經快步走出地下室和建築物的大門,這時,又一陣爆炸聲響起,卡娜和我急忙追到門口,見安東諾夫正拚命奔向他開的那輛卡車。一陣濃煙過後,安東諾夫倒在地上,血肉模糊。卡娜見了,哭喊著奔跑過去趴到他身上,又是一陣爆炸聲,兩人被炸得無影無蹤。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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