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在冰天雪地的大峽穀相遇了。
他開白色福特,她開豆綠色甲殼蟲,兩人不約而同淪陷在冰雪中。
他們是在各自下車向前跋涉五十多米後相遇的。相遇時,各自驚喜地大叫一聲。
“嗨——” 然後又一聲:“雪好大,你知道怎麽開出峽穀嗎?”之後就各自息聲。因為冷,也因為發現對方同樣一籌莫展。
但兩個人還是踉踉蹌蹌地奔向彼此。——在與世隔絕之地遇到同類而不是另外一種生命,總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裏不會就咱們倆吧?手機怎麽打都打不出去,怎麽辦?”她縮成一個白色小毛球,整個臉埋在紅圍巾裏,隻露兩隻黑眼睛焦急地望著他。
見到她無助的神情,他反而鎮定了許多。畢竟,他是男人。
他扶了扶頭上的牛仔帽,四下看看,一片死寂。冬天的太陽正一點點沉落,空氣中氤氳著夜的秋波。
這樣沒膝的封山大雪,車是絕無可能開出去的。即便冒死嚐試,也難保不滑進萬丈深淵。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等。等待雪化,等待救援。
他對她說:“咱們,隻有等了。”
她眼中的恐懼像蘆葦叢中驚得撲騰騰亂飛的野鴨。“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他無能為力地笑笑,眼中漂著月光一樣清淩淩的無奈。“不知道啊。但願雪不會這麽一直不停地下下去。”
她急得長籲短歎,原地轉好幾個圈兒,最後把目光從空寂無人的白皚皚的峽穀收攏回來,重新凝聚到他臉上。在他毫無遮攔的目光裏,她看到他的歉意,仿佛這一切不幸都是因他而起。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眼神像宇宙大爆炸後凝結成形的月球,堅固起來,明朗起來。
那咱們就隻好,聽天由命啦。她甩甩頭,裝作輕鬆地說。人定不能勝天啊,嗬嗬。你的車,停在哪?
大概五十多米以外。
我的車也差不多那麽遠。看,咱倆倒黴都倒得步調一致。她說。
他忍不住笑。我可以送你先回你的車那裏,如果你需要。
她的黑眼睛笑笑地看著他,說你真熱心。他也笑笑,說我是男人嘛,照顧女人是男人的風格。
那我求你把男人的風格發揚到底好不好?她忽然低聲懇求。讓我一個人黑燈瞎火——何況這兒沒黑燈也沒瞎火——呆荒郊野外冰天雪地裏,會要了我的命——我怕黑怕得要命!我希望你能陪我渡過這個晚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膽小如鼠遇到你是上帝保佑雖然上帝看來沒怎麽保佑我讓我這麽倒黴趕上這場大風雪還不知能不能逃生不過遇到你總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我肯定過不了今夜嚇也嚇死變成凍僵女......
漫天風雪中他聽她語速超常地數來寶,不禁呆住。隻好打斷她,說你看來不冷啊,怎麽冰天雪地裏還能一氣說這麽多話?不就是怕黑想讓我做個伴兒嗎?我也願意有個伴兒啊?——隻要你不怕我是壞人。
她做個暈眩的表情,說壞人總比大灰狼強啊再說你要是壞人也得有點兒敬業精神化化妝吧就這靖哥哥的傻樣兒能嚇倒誰拜托咱們快躲車裏去吧天馬上要黑了哎呀狼快出來了!!!
他聽了哈哈大笑,同時又意識到事態確實嚴重,就說,好吧,不過,上誰的車?
當然是,我的啊!你車裏有吃的喝的能活命的儲備嗎?她捂著紅通通的耳朵叫。
他想了想:老實說,沒有吃的,隻有一些水。
看,這下誰救誰還不知道呐!要不是碰上本姑娘,你在這冰天雪地裏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starve to death也說不準let’s go!說完,轉身就走。
哎,等等。
她回頭,瑟瑟索索望著他。大,大,大哥呀,你看我都快成冰雕啦,,,您,您,您還有何貴幹啊?
他也冷得發抖,但還是一字一句說:“我得去我車上拿兩張CD來聽。有音樂,時間容易熬。”
她飛快地說:“第一,有那汽油放音樂還不如拿來取暖;第二,我車上有的是音樂CD走吧我我我我快凍死啦。”
他見她嘴唇發紫舌頭打結,隻好作罷,陪她向她的車走去。
他們抵達她的小甲殼蟲時,那車已被大雪裝飾成胖乎乎的小白麵包。拉開車門鑽進去,感覺安全了許多。她用凍僵的手指發動油門,開到暖空調檔,又從後座抓過一條大毛毯,哆哆嗦嗦蓋在身上一半,把另一半遞給他。
他看她一眼,有點局促。她看都不看他,把自己整個埋進毯子裏,說:“沒人非禮你,愛蓋不蓋。”
他啼笑皆非地從命,說你這女孩子真逗,我哪會那麽想啊,我是怕對你不尊重,嗬嗬。
她縮在毯子裏,有氣無力地說:這樣悲慘情境,色狼也變柳下惠。哼哼。緊張啥?
他沒說話,想:這是啥理論?可未必,嗬嗬。
她接著他的思想說:你覺得未必?
他悚然一驚,扭頭直盯著她。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她得意地笑。沒這點兒本事,還不得引狼入室?比狼吃了還慘!
他提醒她:你剛才不是說,壞人總比大灰狼強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條件變了,結論還不變,豈非迂腐加冥頑?
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她再加上一句: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你地明白?
不等他回答,她一擰開關,車裏響起悠揚的田園交響曲。她徑自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他不禁盯著她細看。從見麵到現在,還沒把這女人看清楚呢。
你,你就一直這樣蒙著麵啊?他訕訕地問。
她閉著眼睛答:怎麽啦?防礙你?
那倒不是。他搓搓手。你總得,總得讓我知道我到底在跟什麽樣的一個女孩子一塊兒呆著吧?
她繼續打盹。我形容醜陋,不宜見人。嚇死了你,沒人陪我不說,我還得被你屍體再嚇死。然後咱倆隻好結伴兒去見上帝,一路上你看著我,會放棄天堂入場券,去地獄找美女,嘿嘿,多倒黴。——我不想害你,你最好也別自個兒害自個兒。嘿嘿。
他聽了哈哈大笑,說你真太逗啦,我才不信你是個醜八怪,嗬嗬。再說你就算不很美,我也不會介意。
你憑什麽介意?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犯不著給你丟臉!
放心吧,就算你是美女我也不會侵犯你的。我很君子的。我隻是好奇,你長什麽樣子。
你這人真煩,非要看人家臉,又不是相親,生得好壞反正跟你無關。如果是你蒙麵,我就不會在乎——當然我也不會上你的車。自己標榜自己君子的,十有八九是大灰狼!
他趕緊說,女俠請繼續蒙麵。老實說,我還怕被嚇到呢,嗬嗬。
她聞言一把掀開圍巾,整個臉對著他,說看吧!
他有些不安地看著她,發現這是一個輪廓分明的女人,有著飽滿的前額,高直的鼻梁,濃黑的眉毛,紅潤的嘴唇。最耐看的,是那眼睛。很清很亮,透著讓人心跳的憂鬱和深邃。確實說不上是美女,但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她盯牢他,眼睛忽閃忽閃,嘴唇賭氣一樣微微撅著,像個小孩子。
他忍不住笑了。
笑啥?!她問。
沒什麽。他說。你為什麽說自己是醜八怪呢?對自己多不公平啊!
我為什麽要讓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覺得我美呢?我又不是玫瑰花,不招蜂引蝶就活不下去?嗯?她犀利地盯著他看。
他仔細想想她的話,循循善誘:其實,如果你再溫柔一些的話,你該算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嗬嗬。
她立刻接:溫柔也要看對誰!你女朋友到處跟別的男人溫柔,你會大大方方泰然處之嗎?那我可真要佩服你啦,嘿嘿。
他愕然,想不到被將一軍。想了想,他說:我本意是說,咱們是陌生人,你好像忽視了這點,對我很凶。嗬嗬。
可我不覺得你陌生呀?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我覺得,這就是我能對你的最好方式!
他心裏微微一動,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我還是認為,溫柔的女人才可愛。他笑盈盈地說。
你怎知我不是溫柔的女人?
他攤開手,做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我還真一點都看不出來。嗬嗬。
看不出來就對了。讓你看出來了,我就該愧對愛我的男人了!嘿嘿。
依我看,你是根本不會溫柔的女孩子,哈哈。他逗她。
激將法對俺是沒用的。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有些東西,不要太好奇。好奇過了頭,說不定會痛苦。
那是為什麽?他費解。
她瞪他一眼。如果你不喜歡寶石,你得不到也不會痛苦。但如果你喜歡而求之不得,你就會痛苦。明白?
他愕然,本想說你太過自信了,覺得不妥,改口說,我隻能說,我今天太不幸了,大雪封路,還得與獅共舞。嗬嗬。
她看著他,一言不發。這時天色已昏。夕陽最後一線橙色光輝溫柔地射進車來,射在她臉上,把她的臉斜斜地切割成兩部分,像陽光下的希臘古瓶,凹凸有致。亮處的那隻眼睛靜靜散發著迷一樣的光,看得他心一陣發緊。
她把頭轉向白雪皚皚的窗外,說:你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
他說:我還想問你呢。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
我先問的。先回答我。
好吧。我已經一個人開車旅行一個月了。旅行前我出過一次大車禍,在那次車禍裏我險些喪生,那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趁還有生命的氣息,好好看看人間的千山萬水,寫些劄記,挑戰一個男人所能達到的勇氣和耐力的極限。不久前我曾特別到過加州舊金山的漁人碼頭,金門大橋,和現代藝術博物館,因為我的一個網友曾在她文章裏提到過那些地方,寫得很美,很讓人觸動,所以我就特別去感受了一下。很親切的感覺...
她打斷他的話。想必你也見到你網友嘍?
他做個無奈的表情。老實說,沒有。嗬嗬。
你沒有告訴她你要經過啊?
沒有沒有。你有所不知,她是那種……呃,怎麽說呢,跟你差不多,挺凶的一個女孩子哈哈。
她瞪他一眼。那你還專門跑人家門口觀光,受虐狂啊!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也沒專門啦,隻不過順路去了一下。我已經跑了十幾個州了。嗬嗬。
這時天光陡然暗了下來。她叫:糟糕,沒來得及趁有光線吃東西。你餓不餓?
他說,還好啦。
上帝說,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若再多說一句,就是出於那惡者!餓,還是不餓!
嗯,是有些餓。他樂不可支。
她打開汽車頂燈,從後座上拎過一大包東西,裏麵裝滿花花綠綠的零食,林林總總,看得他眼花繚亂。
嗬,夠維持好幾天的口糧啦,嗬嗬。
她邊遞給他一包曲奇邊說:現在知道女孩子愛吃零食的好處啦,嘿嘿。
此時,車窗外的漫山白雪反射著聖潔的光,天上一彎峨嵋般的殘月。世界,美如童話。
他提醒她:你還沒說,你為什麽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
不為什麽。想來,就來了。喜歡。
也沒個男人陪著你,多危險?
這算什麽?我上大學時候,一個人在神農架熱帶雨林裏迷過路呢,都看到了東邊日頭西邊雨的奇觀!
他在黑暗中看著她亮閃閃的眼睛。好家夥,你也不怕被野人抓去作壓寨夫人!
哈哈,我同學後來都那麽說的!她大笑。
我外出旅行遇到過的險情多了去了,真正的壞人也遇到過,可是你相信嗎,沒有任何人傷害過我,甚至有個家夥在騙了我的錢後,不放心我,專門騎車把我送回旅館,還囑咐我半天要謹慎,不要上當受騙,哈哈。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我在敦煌差點被黑車打劫,可就是那麽寸,車還沒開出鬧市區,發動機一下子死悄悄,趁壞蛋忙著維修,我跳下車撒腿就逃,嘿,那次可真夠險的!鬧不好小命都沒啦!
他屏息凝泣,繼續盯著她。
我去雲南旅行,趕上泥石流,山體滑坡,光著腳在泥巴裏走了一個多小時路,後來腳腫得像蘿卜,鞋都穿不進。我在杭州旅行,住一個世界上最破的旅館, 還遇上一個同性戀...
他聽了啊的一聲。
她說算了,說這些幹嘛,反正現在還好胳膊好腿的,上帝從來都保佑我。如果你敢害我,那恭喜你,你可創紀錄了——本姑娘人生中第一個害我的人。
他大笑。你太有意思了,嗬嗬。你男朋友也舍得讓你一個人出來?
她看他一眼。人人都需要空間。你老婆就舍得讓你一個人出來?
他愣住。嘿嘿,這個,這個,嘿嘿。
如果明天能出山,你下一站去哪裏?他轉換話題。
舊金山。她微笑地說。你呢?
死亡穀。我會在那裏守候日出,守候一夜日出。他說。
她看他一眼。厲害啊!換我,至少得找個伴一起。我不怕到處跑,可是怕黑。超級怕黑!
他笑。
要是能和你一塊兒等日出就好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這樣的事的。她遺憾地說。
他們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得謝謝你今晚陪我。否則,我真可能會嚇死。你不知道我有多怕黑。
我也要謝謝你,和你聊天,特別愉快。他說,望著窗外。過一會兒又說:這樣的經曆,也很特別吧。雖然隻是陌生人,可經過這樣的相濡以沫,該算是很親近的人了吧。
嗯,算是吧。她說。我會記得你。
他心裏一動。你說,如果我們被迫一直封在山裏,永無生還的希望了,我們會在這樣的絕境裏,在臨死前,相愛嗎?
她想了想,說:第一,我有愛我和我愛的男人,而且我是比較執著的女人。第二,女人都不容易在短時間內愛上一個男人。我尤其是。第三,我從不會在任何男人愛上我之前愛上他。——你看幾率會有多大?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你很聰明,嗬嗬。他笑。
她掃他一眼,眼中星光閃閃。他感到喉嚨一陣發緊。
周國平在他的書裏寫過一段話,我挺想和你分享的。他說。
我也喜歡周國平。大學時和好朋友人手一冊他的《守望的距離》。你說吧,什麽話?
大致是這樣吧:“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多麽普通又多麽獨特的生命, 原本無名無姓, 卻到底可歌可泣。我, 你, 每一個生命都是那麽偶然地來到這個世界...想一想世界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無限, 每一個生命的誕生的偶然, 怎能不感到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相遇是一種奇跡呢。有時我甚至覺得, 兩個生命在世上同時存在過, 哪怕永不相遇, 其中也仍然有一種令人感動的因緣。我相信, 對於生命的珍惜和體悟乃是一切人間之愛的至深的源泉...在這個世界上, 誰和誰的相遇不是偶然的呢? 分歧在於對於偶然的評價。在茫茫人海裏, 兩個個體相遇的幾率隻是千千萬萬分之一, 而這兩個個體終於極其偶然地相遇了。我們是應該因此而珍惜這個相遇呢還是因此而輕視它們?假如偶然是應該蔑視的, 則首先要遭到蔑視的是生命本身, 因為在宇宙永恒的生成變化中, 每一個生命誕生的幾率幾乎等於零。然而, 倘若一個偶然誕生的生命竟能成就不朽的功業, 豈不更證明了這個生命的偉大? 同樣, 世上並無命定的情緣, 凡緣皆屬偶然, 好的情緣的魔力豈不恰恰在於, 最偶然的相遇卻喚起了最深刻的命運之感?...”
她靜靜看著他,微笑。你相信嗎,這是我大學時非常摯愛的周國平的一段話。
他也微笑。是啊,好的理念,總是會引起很多人共鳴。
你困嗎?她問。
一點也不。和你聊天非常有意思,我不介意聊個通宵。你困嗎?
嗯,我困了。她笑笑地望著他。我要是聊了通宵,明天就別想開車趕路啦。嘿嘿。
他不假思索說:明天可不一定能離開呢。
我不管能不能離開,現在都要睡了,不然明天變熊貓眼兒,嚇死你!
哈哈,好吧,你睡吧,我給你守夜。
我可以,我可以,抱著你的胳膊睡嗎?她怯怯地問,窺伺他的反應。我是有點兒,有點兒害怕。
他一言不發,把胳膊伸給她。她輕輕抱在懷裏,很快地睡了。
一夜,他沒怎麽入眠。
他們是在一周後得以出山的。那時他們幾已彈盡糧絕,雙雙有氣無力,但在一周裏他們得以聊盡了前世今生,甚至來生。
他們在大峽穀邊告別。
謝謝你,她說。我不會忘記你的善意的。
也謝謝你,他說。我不會忘記你的可愛的。
她笑。你不是說,與獅共舞嗎?
他也笑。其實你是很溫柔很特別的女人。你男朋友,挺幸運的。
她望著遠山笑。那就,後會有期吧。你路上多保重!她說,戀戀不舍地看著他。
他喉嚨裏堵著一團東西。沉思片刻,他鼓足勇氣問:我們在一起相處了七天,在這七天裏,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一點點呢?
她深深凝視著他,良久,說:很多東西,不可言傳。如果你相信它存在過,它就存在過。也許它會一直存在下去,也許它會消亡。重要的是,你曾參與和見證過我生命中最難忘的旅程。如果我會忘記你帶給我的東西,就如同我會忘記我自己。人會忘記自己嗎?我說得,夠清楚了對嗎?
他凝視著她溫柔含笑的眼睛,點頭。
你是一個可敬可愛又可信賴的男人。我謝謝你給我的陪伴。祝你幸福,好運,平安!她說著,伸出手,輕輕拍拍他的臉。
他用一隻手抓住她的手,然後,輕輕抱住她,再然後,緊緊抱住她。
她乖乖呆在他懷裏,乖乖給他抱著。
五分鍾後,他鬆開她,兩手握著她的肩膀,說:生命是個奇跡。你永遠不知道你會遇見什麽。不是嗎?
她說:同感。笑笑地。
他們是各自從後視鏡裏看著彼此消失在相反的路上的。消失的瞬間,他們各自感到一種刺痛,在胸中。
這就是生活,聚也是它,散也是它,希望也是它,無望也是它,成全的也是它,毀滅的也是它。
但注定有些東西,生活給與了就無法再塗抹,那就是:人心中有過的,至深至純的感動。
在命運最宏大的層麵上講,他們其實已擁有永遠。
永遠是無邊無際的東西。他們在這小小地球上的些微的距離,在永遠的丈量下,算得了什麽呢?
永遠……
貓貓 12/2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