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悲鳴

越多接觸一個人，越多了解人性。

老板是個很帥的中年男人，高大，有形，說話溫文爾雅，和藹可親。
麵試時，兩相順眼，幾乎二話不說就來了。來了不過倆月，幾乎把他上輩子都看清。

有時，看著他我就不禁想，到底是什麽經曆，把一個人變得如此唯利是圖？
為了錢，可以對可憐人先君子後小人，覺得有利可圖就好言好語把人請進門，一朝錢途渺茫，恨不能立刻請你走人。
坐在他和客戶中間，我會尷尬，尷尬到恨不能變老鼠，打地洞，逃之夭夭。
逃走前，當然先把他抓昏。

在我的年紀，已不該是憤青了，但我被逼得憤青。
不停問我，這個為什麽沒有log in，那個為什麽沒有charge client．
我說，我不認為client該付那些錢。
這樣的對話多了，他說：我對你有一種感覺，就是，你覺得我不該收客戶的錢，你覺得我該免費服務才對。
我答：我覺得我們隻應收該收的錢。有些follow up是自己的失誤導致的，不該把費用轉嫁給客戶。
他唯唯諾諾，每次在這個理由前都無力還擊，但每次都還要嘮嘮叨叨，試圖說服我，讓我變得和他一樣長於斂財。

可惜，我的精神和他的一樣強大——如果不比他的更強大。我們，誰也別想改變誰。
對窮苦的客戶我唯恐做得不夠到位。他不是，也許怕窮苦人無力後續，收費比對普通人還要高。
接過可憐人付的deposit，我知道捏著的是對方的血汗。常長長看一眼對方，滿心不忍。

事實上他很有錢，但永遠在抱怨自己窮，永遠在憂心忡忡，仿佛已行至窮途末路。
和他相比我也許一無所有，但心理上從不貧窮。相反，我覺得我挺富有，因為豐富的存在本身，也因今日我能得飽足。
日子久了，他覺出我口氣裏的尖銳，氣焰上低了很多。
他會說：Do you think I cheated the client? No, I didn’t!

我就戲謔地笑笑，說：哈，我可沒那麽說！
確實，是他自己那樣講的。也許他自己也是那樣想的。

有一天他長籲短歎。我問：我能幫你什麽嗎？
他更長地歎一聲，說：Please, help me win the super lotto!
我聽了哈哈大笑，但我知道他沒開玩笑，是認真的。

一個人，怎能愛錢愛到變成錢的長工呢？ 不解。
我也覺得，有錢比沒錢好，因為有錢可以去聽各種各樣的音樂會，可以去做各種各樣的旅行，可以去施舍給各種各樣有需要的人。
但，金錢隻該是手段，不該是目的。如讓金錢奪去人的自由，就太可悲。
如盧梭所說：手裏的金錢是保持自由的工具，追求的金錢是使人變成奴隸的工具。
這世上有很多一無所有的富翁，也有很多身家百萬的窮人。

因為我所在的地方沒第二個人懂中文，所以我可以在這裏隨心所欲，說說憋了很久的話。

對事，不對人。 ——因為在我眼裏，他也是可憐人。
我可憐一切可憐人，包括我自己——為囚徒打工的自由人。

憤貓 10/2/2006 夜

[秋涼如我心]

嘿！貓貓，您不妨送一首“紅樓夢”裏瘋和尚吟的“好了歌”給您老板，超度一下他！一來讓他領略一下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二來把他從錢眼中拉出來！救人一命勝做七級浮屠啊！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