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暮修修 (27, 28)

感到手被承盛用力一握，陸微回過神來，未見承盛開口，耳邊卻響起他的聲音：此人名叫樂奉，本是天界最好的樂師，蕭聲乃三界一絕，可以控人心智。近千年來，仗著天帝寵愛，一步步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他詭計多端，我們且要小心。

 

陸微心下有些悵然，這麽幹淨飄逸的一個男子，卻是朝堂之上玩弄權術的行家。

 

他緩步來到陸微身邊，停下蕭聲，也不叩拜，隻對天帝拱手道：“微臣此來，是為陸微姑娘獻上這一曲蕭，恭賀她帶凡人石加入天界，也賀天帝恩澤三界人間，天庭愈發興旺。”

 

天帝拍手：“好曲子，好寓意。這妝台思秋乃昭君出塞的名曲，倒是應了陸微姑娘離開故裏，來到天庭的景了。隻是希望陸微姑娘日後不要思念凡間。”

 

樂奉一雙眼睛在承盛陸微身上轉了一轉，雖然他臉上都是笑意，陸微卻覺得一片冰涼：“天帝有好生之德，庇護陸微姑娘。可姑娘和承盛天君卻不能恩將仇報。”

 

天帝驚道：“愛卿次話怎講？”

 

“天帝前日遣幻龍入那燕紫意識中，本是要去保護承盛天君和陸微姑娘，不想卻被他們殺了個精光。今日又暗地放走胡奇之子傑俊，不知道——懷的到底是怎樣的心思？”旁邊的神仙們有是一陣唏噓感歎。

 

陸微心中怒氣頓起，他們一步步迫害，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正要反駁，就聽到承盛平靜無波的聲音：“樂奉大人怎知是我們放走的傑俊？而幻龍又對天帝沒有二心？”

 

樂奉霎時間愣住。承盛向天帝跨出一步，俯身跪下：“幻龍便是陸微姑娘口中覬覦凡人石的族人之一，我們在幻境時，他們一心想除掉我們，搶走凡人石。承盛隻覺得該將陸微姑娘和這寶物安全送回天庭，拚命對抗之中，無意殺死了幻龍。那傑俊本是妖族太子，法力高強，乘著我們天界內鬥之時，便已逃走。微臣無能，造成了今日這個局麵，幹願受懲。但是天帝明鑒，微臣和陸微姑娘對天庭的一片忠心。”

 

說完更是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如果天帝不信，可以做法召回幻龍元神，重現當日在燕紫意識裏的情況。”

 

陸微心中後怕：還好承盛反應的快，如若自己真的跟樂奉爭論起來，哪裏有證據去說幻龍是他們派來殺自己的？現在樂奉心理知道幻龍所作所為，當然不會去重現記憶。承盛說什麽便是什麽了。這天庭裏麵的紛爭，自己還是太嫩了些。

 

樂奉清俊秀雅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壓住怒意。對天帝拱手道：“天君的人品和忠心在天界聞名，自然不需要去召回幻龍元神再查。但既然承盛天君甘願受罰，請天帝明斷。”

 

天帝看兩方唇槍舌劍，正不知如何是好，聽了樂奉的話立刻雞啄米似的點頭：“承盛天君屠殺神族，放走妖族太子，本該遭雷刑三百鞭。念其忠心不二，迫不得已而為之，減至一百。即刻執行。”說罷又宣道：“散朝！”

 

陸微心裏罵道：這個膿包天帝，就如此聽樂奉讒言。想出言爭辯，就感到承盛之手緊緊抓住自己，安慰的衝她一笑，傳音到她耳內：這點雷刑不算什麽。今日這個事情，他們不處罰我總是不會安心，說不定改日還要折騰出更大的麻煩。

 

陸微忍下心中千言萬語，和承盛雙雙謝恩。他將陸微交給對右側站在首位的一個瘦削的白胡子髯老頭：“煩勞道德天尊先將陸微姑娘護送去廣寒宮天籟管。”說罷長身大步，出了殿門。一眾神仙搖首歎息，慢慢散開了。

 

道德天尊欲帶陸微從側門離開，陸微卻定定在在那裏不肯走。隻見殿堂之外，南門之下，承盛直直跪在那裏。一個人首龍身的怪物跳將出來，刷拉拉在半空中扯一個閃電，就對他劈下去。

 

陸微心下大駭，差點叫出聲來，腦子裏麵仿佛有什麽噴湧而出，頭疼欲裂，全身都沒了力氣。隻見承盛身子劇烈的一顫，卻硬硬撐住沒有倒下。那怪物正欲扯出第二輪閃電，就見些側麵衝進來一個衣著華貴的黃衫女子，撲在承盛身上。

 

陸微頭疼得已經睜不開雙眼。卻仿佛看到另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紫微宮前氤氳彌漫，一個紫袍男子伏在中庭白玉台上，天空中雷電閃閃，一道道抽在他背上，身上的衣袍早已經支離破碎，和著血水，觸目驚醒；一個女子正跪在他身旁哭泣，看不清麵容。而自己，就躲在那石階後，一聲不吭，指甲刺進皮肉，牙齒咬破下唇，還是不能壓抑住心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入骨髓，卻還隻是默默的看著，然後轉身，頭也不回，一步一步的走開。

 

****不好意思，這裏的雷刑片斷有過一次，因為承盛和陸微認識的情節俺作了改動，所以把它挪到了這裏。前麵的部分沒有再壇子裏麵重貼，感興趣的親們去搏克看更新吧。不看也不要緊，不影響後麵情節。

 

（28）

這一陣頭疼散去，陸微喘一口氣，心裏知道是兼葭的神識和記憶在慢慢蘇醒。心神甫定，感覺到一簇目光緊緊鎖住自己，扭頭看去，卻是樂奉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一雙眼。陸微心下一緊，趕緊低頭隨道德天尊離開。

 

道德天尊倒也不著急帶陸微回月宮，卻來到了一個碩大的煉丹房，整個房間不似天庭別處金碧輝煌，隻是木梁粉牆，儉樸到了極致。門口閑睡著一頭獨角青牛，聽到道德天尊回來懶懶的睜開眼睛，正準備扭頭繼續睡覺，卻看到了天尊身後的陸微，一下子站立起來。

 

陸微心下有些害怕，納呐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卻見青牛站起身來，徑直走到陸微身旁，親熱的在她身旁蹭來蹭去。陸微驚喜非凡，隻覺得這頭青牛格外憨厚親切。抬起頭，隻見道德天尊捋著白胡子，眯縫眼睛看著自己：“難得你跟這青牛投緣！”

 

陸微陪青牛玩耍片刻，便隨道德天尊進屋，隻見一個屋子裏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個碩大的煉丹爐，上麵一個太極八卦圖，兩條黑白陰陽魚卻能活動流轉，人盯得久了，便覺得目眩神迷。

 

陸微心中豁然一亮，這道德天尊便是人間常說的太上老君了。老頭也不多言，隻是捏了個決子，變出兩個蒲團來，自己坐下，閉眼修行起來。陸微無事可做，隻好把玩煉丹爐旁隨地丟的一個拂塵，長長的白色毛須蜿蜒數米，似乎隨意的攤撒在地上。但是仔細一看，卻根根都有靈性似的，地上爬來一隻螞蟻，便有一束毛須蜿蜒將螞蟻圍住，生生將它趕出門去。

 

陸微撲哧一笑，老頭就睜開了眼，似乎不耐煩的挑挑長眉毛。陸微笑著解釋：“這拂塵在凡間也就掃個灰塵。沒想到到了天庭，居然還要去掃螞蟻。”

 

老頭臉一紅，嗤道：“拂塵掃掉什麽濁物有何要緊？！人間天界本沒有大不同。人間該有的飛禽走獸，蚊蠅蟲蟻，這裏當然也都有。”

 

陸微不好意思點點頭，討好笑道：“老君所言極是。拂塵本是提醒眾生淨掃心靈的一個物件。掃得到底是螞蟻，灰塵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看老君又要閉上雙眼，陸微悠悠開口：“隻是陸微不知——這天界中的神仙，也有七情六欲；廟堂之上，也有詭計紛爭。白白辜負了老君的這一柄拂塵。”陸微仿佛自言自語，卻又若有所指。

 

老君哼了一聲：“你當承盛把你托付於我，我便是他這一派的人麽？他和天帝之間的紛爭，幹老夫何事。”

 

“承盛把我托付與你，你便斷不是他這一派的了。否則當著天帝和樂奉，不是將自己的人出賣了麽？！但正是因為他把我托夫給你，說明老君是個不沾是非，孑然中立之人。”

 

老君半眯的眼睛睜開，玩味的看陸微半響，念道：“覽天地之變動，觀萬物之自然，以睹有為亂之首也，無為治之無也。承盛他倡導的改革，雖有理，可不是老夫的行為作風。”

 

老君一掃手中拂塵，陸微麵前多了一個紙杯，杯內清香撲鼻，裏麵沏的是上好的龍井。陸微正欲去拿，隻見杯子慢慢被沙土填充起來，茶水四溢，頃刻就沒有了。太上老君緩緩道：“虛無之處方容茶，以無為方而有為。” 

 

陸微略一沉吟，問道：“何為虛無，而何為無為？”她將沙土倒出，把圓柱形的紙杯折成立方形，對老君說：“凡勞天尊再倒跟方才同量的茶水進來。”

 

老君不知陸微搞的什麽鬼，依言行事，卻發現剛剛已滿杯茶水現在卻漫了出來。“同樣的虛無，卻能盛下不等量的茶水，老君說我這是有為還是無為？”

 

陸微粹然一笑，緩緩說：“承盛的理念和老君並無差池，反倒更為接近。體製上的改革，仿佛是改變這紙杯的形狀，隻是為了多盛一些茶水而已。”

 

老君愣了片刻，哈哈仰天長笑，拂著胡子說：“老夫服了！承盛能得到如此多能幹的幫手，佩服佩服。走吧，我陪你去天籟館走一趟。”

 

陸微趕緊低頭拜下：“陸微不敢！天尊對承盛天君早已暗暗支持。否則不會把我帶來此處，等審核通過了才肯帶去天籟館。”

 

老君用拂塵敲一敲陸微腦袋，笑道：“你這丫頭！如果上一世有現在的半分聰明勁頭，哪裏能。。。”

 

陸微心中一動，立刻又行一個大禮：“陸微不敢欺瞞老君。我隻聽說自己身上有三分兼葭仙子的魂魄，可惜記憶全無，還望老君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