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永遠有一個錯誤在前方等著你。”
--20世紀美國投機王 傑西.利佛莫爾
1
90年代後期,一個新年剛過的夜晚,走出燈火通明而溫暖的紐約肯尼迪機場,一陣寒冷裹夾著大片的雪花鑽進我的脖梗。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看了看天氣。我住在一個離紐約開車還要4,5個小時的東北部城市,本來到了紐約需要轉機,卻無奈我那個城市傳聞正在暴風雪中,所有的飛機全部停飛,什麽時候起飛,誰也不知道。我突然不想等,想租個車子連夜趕回去,尤其在新年剛過的夜晚,機場大廳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滯留的人群,我不喜歡那種氣氛,剛從南部某城的朋友處小住3周回來,我更渴望享受一些孤獨的寧靜,我的決定一旦做了就很難改變。很快我就到了租車的地方,辦好了一切租車手續。大雪天,租車的人不多,沒有等多久我就拿到了我車子的鑰匙。坐到車裏,打開手機,3周,為了免除紛擾,我沒有開我的手機,與其說是去朋友處玩兒,倒更不如說是躲避一場情債。我的手機忠誠地告訴我,我MISS掉5個不知名的商業廣告電話,MISS掉10個狐朋狗友的問候,MISS掉陸燕紅的電話80個。我牽著嘴角笑了笑,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那個笑意味著什麽,也許隻是一種無奈。
陸燕紅是我的女人嗎?如果以上床來劃分,她的確是。和陸燕紅磕磕絆絆走了兩年多,她一直在潛意識裏把自己當成我的女人,並以此來要求自己,同時要求著我。跟她是在一個朋友家的聚會相識,雷電交加的夜晚相交,在美國的年輕人戀愛總是以務實,先解決彼此需要為主。一切短平快,我們自然也走著先交肉體再交靈魂的俗路。但我從來沒有要自此從一而終,娶她為妻,終身不再沾女色的想法。我一直覺得我當初要了她沒有任何錯誤,因為她也很需要,而我並不是強奸。我的身體也在10多年前第一次開禁後,血氣方剛地離不開女人,甚至有些貪戀女人的肉體。我貪,但是我不濫,我隻搞那些想讓我搞而我也有興趣搞的女人。但事情演繹到後麵卻完全非我所願,陸燕紅性子裏的暴烈和偏執讓我有些害怕和騎虎難下。我開始下意識地躲她,但她總是象個八腳章魚一樣死死控製住我,讓我無法呼吸。
男人是個很奇怪的動物,盡管我會躲她,但是並不妨礙我依然和她做愛。有需要的時候,我會滿足她,也會滿足自己,而且我做得很出色。但每次做完,我都會感覺我對她的愛像是我體內噴射的泄物一樣,做一次,就流掉一些。但這種做愛在陸燕紅看來並不理解,每次做完後就會讓她覺得我似乎依然還在愛著她。我很抱歉我對她造成的這些錯覺,但卻不知道用一種什麽樣的方式來減小傷害而且可以全身而退。這個聖誕節帶新年,我沒有打任何招呼就去了我遠在南方的朋友那裏,靜下來想了很久,覺得這次回來還是要把事情做個了斷,我不想再留什麽曖昧的誤會,或者說,我希望自己能夠態度絕決,我熱愛自由,也需要一份自由,這份情如果捆綁的過分厲害,是會讓我從此對感情心生厭煩。
車子飛馳在州際高速上,我一直引以為豪我的雪地作戰經驗,我的車速不慢,並且經常換著線,天空依然飄著大片的雪花,高速上被鏟雪車清理的基本還算可以,大部分車開得都不快,卻隻有一輛象美國黑人開得大破車在飆著勁跟我颯車。這突然激發了我的好賭天性。
我是一個賭徒!
我的賭性生來就比常人要大很多,我根深蒂固地認為這是由家族帶來的天性。據說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就是從一個街頭混混,豪賭一把變成了一個富賈之人,但又是因為巨賭最後敗家破落,無奈到宮裏當了太監,沒什麽好奇怪,我的祖上是留了一根命脈後進了宮,但我的家族史上卻打上了很深的好賭印記。我的爺爺是江南一帶的商人,把商場當了賭場,成了江南一帶小有名氣的紅頂商人。
我從小就好賭,我小時候從來不管家裏要零花錢,我大部分的零錢都是跟夥伴朋友們賭來的。中學時候我學會了打麻將打牌,我的記憶力超群,甚至包括我的邏輯分析能力,我一直引以為喜的是我的賭性沾帶了很多理性的成分。我喜歡概率學,統計學等一切跟邏輯分析有關的學科,潛意識裏跟我的好賭有分不開的關係。為此,我選了一所名牌大學的數學係。畢業在研究所混了不到一年,我就漂到了美國,這個東北部的城市,繼續選擇了M名校的數學碩士,這次選數學卻並不是因為喜好,一直自大得覺得我的數學天分經過四年的發掘,已經足夠我吃一輩子飯了,選擇數學碩士完全是為了那份獎學金,後來為了混飯吃,我又轉念了IT,並在3年前工作繁盛的大環境下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到了7,8個OFFER。但我自己知道,找IT的工作無非是為了混身份,並不能充分滿足我血液裏流淌的那種賭性。我開始選讀一些金融管理的課程。並開始慢慢醉心於美國的股市。
我喜歡賭,但並不真的在意那些錢,我不為錢而賭,隻為自己的一種爽。並且為一種結果落在我曾經的預料和預見中的事實而興奮不已。那是我賭的全部意義,會讓我覺得有價值和掌控一切。讀書期間,我去過賭場,我甚至鑽研了21點的玩法,知道玩家相對於莊家能夠稍微占有2%的優勢。為了這2%,我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睡地開始分析和查閱資料,並為此被選為21點玩法組織的成員,去大西洋城犯過幾次‘案’。我醉心於那種成就帶給我的喜悅,就像是現在網絡的黑客,給他們帶來成就的是一種感覺而不是金錢。
再後來我退出了,我很少再去賭場那種地方,退出的目的不是別的,而是一種‘人格潔癖’。的確,這個詞匯很準確的描述了我的狀態。我不太喜歡玩那種純粹是靠概率計算的,機器人都能玩的賭博遊戲,那會讓我覺得是一種自降人格的侮辱,我是個賭徒,但我不願意承認我是街邊市井的賭棍。生活裏可賭的東西太多了,我完全不需要再去賭場那種地方找回自己的價值。
老黑的大破車繼續跟我較著勁,在高速上幾個回合的交鋒,我不動聲色地先讓他贏過我,在一次搶行換道時,我瞅準了前麵左道上一輛18輪大卡車,全神貫注,溜了個空鑽過去,同時把老黑的大破車別到了中間的隔離帶地段,我知道這招非常冒險,弄不好自己就會命喪車輪下做個冤鬼,但我願意一試,而且以無法阻擋的優勢成功了。我清楚地看見他伸出中指的叫嚷。我不介意,隻是笑,勝利的時候我是不會介意任何事情的。就在得意的時候,我扔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電話屏幕一亮,看了下來電顯示,是陸燕紅。我猶豫了一下,任憑手機聲嘶力竭地高叫,沒有理會,在接下去的半個小時裏,我的手機象抽了羊角瘋一樣振蕩不已。終於,我拾起電話,按下開關。
電話那頭是半天的沉默,我能聽到燕紅粗重的喘息。
“康南!你這個王八蛋!”
2
陸燕紅得聲音是顫抖而高亢的,我卻異乎尋常的冷淡和平靜,跟一個女人講理本來就是錯誤,更何況跟一個正失去理智的女人講理,我等著她繼續發泄,出乎意料,沉默片刻後,她突然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問我,“我們……完蛋了?!”
這句問話突然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這以前,她從來不會這麽直接地問我,或者說是不敢直接地問我。這麽一問,我倒不好作答,我言不由衷地說了句,“我剛才手機一直是振動,沒聽到你的電話,新年過得怎麽樣?我去朋友那兒了,剛回來,你……別太敏感,別想太多了。”
“YES OR NO?!回答我!痛快點兒,別讓我瞧不起!”陸燕紅變得咄咄逼人。
她的咄咄逼人一直讓我心生反感,女人太強勢總歸是要把男人嚇跑的。
“燕紅!我承認我們的感情不如從前了,但是……”
“說!她是誰?!”陸燕紅根本不再聽我往下解釋,強硬地打斷我。
“什麽‘她’?”我一頭霧水。
“那個可以讓你從我身邊消失3個禮拜,不聞不問,半天也打不出個屁來的女人啊!”
“都知道了,還有什麽好問?”我有些賭氣,心一橫,這種誤會來得正好,還省得我四處再去找借口了。
“……”
那邊一下子又開始沉默,良久,一個猶豫的聲音響起,“我們……真的……沒希望了?!”
我的心一下子有點軟,但忽然間想起以前無數次的分分合合正是因為我這種不明朗的態度,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留任何活口,遲早是個痛。
“感情的事情,沒了就沒了,別太幼稚。不早了,趕緊睡覺吧,我現在往回趕呢,明後天去看你,有什麽事回去再說,我在車上,不方便。”
“……”
“燕紅?!”
“康南,再見!可不可以最後再罵你一句?你是個王八蛋!”
電話不等我反應就掛斷了。我有些失笑,短短十分鍾裏,被罵了兩次蛋,不多不少,對男人來講,正好蛋齊了。罵吧,無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如果被操蛋了兩次可以換一份寧靜和一個自由身,隨它去!若為自由故,兩蛋皆可拋!最近感情免疫,當一段時間的太監也沒啥不好。
收著電話,一邊琢磨這份感情是不是如我所願真的完結,一邊莫名其妙地換著線,車子一個打滑,突然左向橫轉180度,再平行滑至旁邊的車道,完全失了控,血往腦中湧得刹那間看到不遠處大卡車的刺眼白車燈……
當我的靈魂重新裝回我軀體的瞬間,我特意看了一眼車子座位,以確保我還是跟坐在駕駛座上的肉身合二為一,而不是已經分崩離析在夜色中漂浮的孤魂野鬼。一輛大卡車開著耀眼的車燈停在我的不遠處,替我擋住了後麵所有行駛的車輛。我把車子重新趴到隔離帶上,冷靜了20分鍾,生死的瞬間突然讓我有些顫抖和後怕。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帝對我這份不太負責任的情感的一份懲罰。
6個小時後,在東北部灰暗的黎明中我回到了我的公寓。坐到電腦前,我先打開我的EMAIL,同時打開一個在線監視股票的窗口。
我說過我醉心於股市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那段日子,每天下了班,就會把自己扔到一個股市論壇裏泡澡,把股票的P/E(本益比),P/S(股價營收比),PEG Ratio(本益比/成長率比值)等搞明白了,也知道了公司的Profit Margin(營業利率比),Current Ratio(流動比率),Account Receivable(可收回資產)等等都是啥玩藝。我的好賭天性再次被巨大的股市新大陸的誘惑給激發得淋漓盡致,終於忍不住在ETrade(一個線上炒股工具)裏放了些錢,小玩兒了幾把,憑借著我對數學統計學包括金融領域的一些知識,我象一個新上桌的賭徒,手氣還是相當不錯,挑中的股票漲勢喜人。
我開始想象自己把炒股作為正式職業了,本來這工作也就是混口飯吃。如果這個股票帳戶裏可以每兩個月翻一倍,兩年就是4000倍!於是我開始搜索可能瘋長的股票。什麽P/E,P/S,什麽Profit Margin都被我拋在腦後了。幾個月前買了一支類似現在偉哥一類產品的醫藥股票,選它也是因為研究後覺得花裏胡梢很有前景,並被它所吹噓的即將要進入第二期研製的利好消息給衝昏頭腦,從一塊不到漲到兩塊,又一路衝到四塊,我的賭性在那時候一覽無餘,我隻管下注,不計較籌碼,前前後後搭進去近乎上萬股。直到後來才知道所謂的此產品無非是在男人那玩意兒上事前紮根針,灌點某種膠,說是效果會很好,能金槍不倒好幾小時。但是我並沒有放棄對這隻股票的占有。雖然公司可能是扯蛋,但股票升得好啊。隻要有人要買,管它公司是幹啥的?在去南方前,這隻股票還在5塊的樣子,我又往裏衝了1000股,隻打著如意算盤,等8塊的時候,我就把它全拋掉,根據我的觀察和分析前段時間的漲勢,我有把握信心這隻股票年後可以如我所願。
在電腦前敲進這支股票的代碼,出來的價錢是$2.88,原來那個所謂第二期研製被無限期延遲了,估計本來就壓根沒有。在四點收市前我把它全拋了,好歹帳號裏還剩下弱水三千。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想起淩晨自己差點死在大雪紛飛的異鄉,這一切似乎都變得可有可無了。又或許,當人真的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反而會回歸平靜的心緒,不再急功近利,要想成就他,就先奪取他所有的一切!唯一的後遺症,就是我以後再也不碰經常隨謠言大起大落的Biotech(生物科技)股票了。
覺也沒睡在桌邊坐了一天,先把跟工作有關的EMAIL處理掉,這才想起去查EMAIL裏別的信件,打開的時候掃了幾眼,看見陸燕紅發了無數封郵件,當時忙著折騰股票,錢嘛,對男人來說永遠比女人重要,現在才顧得上看。女人發起神經病來連周圍的東西也跟著一起發神經。她的信塞滿我的信箱,足有幾十封,我沒有興趣一個個看,隻點開了最後一封,時間是昨夜她給我通完電話之後。信裏無非是聲淚俱下地討伐我的負心行為,我隻是看,沒有想法,似乎也不是很心痛,直到最後,她的一句結束語,“康南!我會讓你後悔!”讓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似乎不應該不去在意她,畢竟她真心愛過我,而我,正如我所說,我有人格潔癖,總是希望可以盡可能維護我高大全的形象。
我看了看時間,下樓驅車趕至她的公寓,公寓外麵有個大門,我按了大門鈴上她房子的按鈴,沒有人聽。我繞著整個公寓轉到她住所的陽台那麵,好在她住一樓,我敲了敲她的玻璃落地門,門和窗都是百葉窗簾掛得嚴嚴實實的。還是沒有反應,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會去哪裏,按理說她應該下了班,這個時間會在家中。我悻悻走回自己的車邊上,隨眼往那個公共的大垃圾箱瞥過去,回身的工夫,突然一個機靈,象想起什麽一樣,我再度瞥了眼那個垃圾箱,這一眼,大吃一驚,三步兩腳跨過去,在垃圾箱最頂部是房客們今天最新扔的垃圾,而一大包,正是陸燕紅的東西,我認得,一個大花瓶,幾個玻璃相框,那些都是我曾經送她的禮物。
清楚地記得那夜嗨到極致的陸燕紅喘息地從我身上下來,咬著我的耳朵,半是撒嬌半是認真地跟我說,“康南,你以後要敢對我不好,我把你送得東西都扔了,然後死給你看。”
這個世界還會有誰相信杜十娘的故事啊,我一笑,攔腰抱著她,擰著她豐滿的臀部,“把百寶箱給我留下再去。”
“切!別不當真,敢背叛我,我就要讓你後悔,想起我來就疼,疼一輩子。”
想到這裏,我快速奔到她寓所後陽台門,透過百葉窗簾縫隙,我看到她平時穿的鞋都整整齊齊放在一進大門的地方,我眯起眼睛使勁想看的更多。一來天色已黑,視線不清,二來視角也的確太窄。我拿出手機給她的手機打電話,並側耳傾聽,我能聽到屋子裏她的手機響鈴的聲音,但房子裏沒有動靜。她要離開不會不帶手機。我有些慌了神。我急忙奔到公寓管理室,激動而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要他們幫我打開陸燕紅寓所的門。我的緊張程度在他們看來不象是開玩笑。我們一起打了911後,一個印度小夥子帶著我去了陸的寓所大門。在敲擊半天沒有聲響後,我們毅然撞開了房門。
屋子裏一片昏暗也是一片的詭異,詭異到一種毛骨悚然的情緒攫住了我。我直覺般地一腳踏進衛生間……
陸燕紅頭朝下合衣歪倒在浴缸上,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浸泡在滿是泡沫的池水中,很多很多的泡沫,很久以前,我們就喜歡洗這種泡沫浴,她喜歡那種被泡沫堆滿的感覺,而現在,那一池的泡沫比以前更多,但卻被陸燕紅手腕上傾瀉而下的鮮血染得血紅血紅,那一朵朵血紅色的泡沫堆砌著,宛若天邊瀕臨垂死的如血殘陽。
3
陸燕紅的葬禮都是任遠在替我張羅的,任遠是我的死黨已經好多年了。是我在M大轉計算機係後的同學,這小子的性格比我油滑,有無窮多的精力,也有無窮多的點子。他是從天體物理轉學了計算機,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對金錢的追求和想法。他的熱情和能量也永遠象彗星撞地球一樣巨大,可是太巨大的後果也許就是一切皆成灰燼。反正到目前為止,我沒有見他發過財,而他所有曾經有過的激情和點子連灰燼都不剩的隻冒過幾許青煙,然後隨風散去。但是他的那些個閃光點終究還是一次次讓我們為之興奮和瘋狂地發過幾天白日夢。憑著他的巧舌如簧和熱情,在學校裏他就成了中國同學會的主席。工作後,又成了我們這個小鎮華人的精神領袖。說是領袖,在我看來都是些婆婆媽媽的爛事,組織個啥去大使館聲援啦。哪位省部級領導來小鎮觀光,捧個花去機場歡迎啦。我曾經恥笑任遠,現在竟然淪落到從居委會大媽身上找領導幹部的成就感。任遠不屑,大笑,“你丫別瞧不起,我告訴你,終有一天,這居委會大媽也會跟民辦教師轉正一樣,成為政府部門的一個領導!”在多年以後,事實告訴我他是對的。
這次多虧了任遠的幫忙。陸燕紅的突然自殺讓我震驚和惶恐,除了幫助警察做一些調查工作以外,我基本跟傻子沒什麽兩樣,下麵該怎麽辦,怎麽運作,我一點概念都沒有。當務之急是要通知到燕紅的家裏人,我這才發現我統統地不知道,燕紅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任何關於她家裏的情況,如果不是有一天看她填寫一個什麽表格,其中有一欄家庭成員,我幾乎要以為她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猴子。
“嗨,你小子可不像話,見過酷的,可沒見過你這麽冷酷的!好歹人跟你上過床,你對她的事情就這麽不上心?現在人可是為你死了!你是真的不了解她啊?那你招人家幹嘛?!”一天,任遠在外麵扒著我車窗戶,往裏探頭,翻著白眼兒衝我叫嚷。
每到這種時候,我就裝啞巴,把頭一低,心一橫,任人評說。是啊,人都死了,罪,自然都得活人承受了。
看我這樣,任遠也不忍,“算了,算了,別裝著你那無辜樣了,我再去別處打聽一下吧。”頓了一下,他補充一句,“對了,提前跟你說好,找不到家人,燕紅死後的所有費用全都你出啊。”
“靠!找到她家人,這筆費用也老子出了!”我甩下一句話,猛踩油門,車子打了個屁,躥了出去。
幾天後,任遠告訴我,陸燕紅父親早就去世了,國內隻有一個老母親,身體不好,年紀也大了,不方便過來出席葬禮,但她有個妹妹在南方一所學校讀書。這兩天就會趕過來。燕紅竟然還有個妹妹在美國?看來我真是對她太不上心了。與此同時,我拿到了法醫的報告,確定陸燕紅是自殺身亡,遺體可以自行處理了,做為目前陸燕紅的直接親人朋友,警察交給了我陸燕紅的一大包重要的遺留物件。我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身份證明和工作材料外就是一本日記了。存了私心,我扣下了那本日記,直覺告訴我那本日記與我有關,齷齪的我不喜歡它落到別人手裏,從而影響我高大全的形象。其它的東西我重新包裹好,等著葬禮過後交到她家人手上。
葬禮前我終於有機會讀完了陸燕紅全本日記,發現自己頭一次這麽完整地了解她,甚至了解一個女人的內心世界。與其說陸燕紅的死是對我們感情的絕望,更不如說她是對這個世界的一份絕望。她的頹廢由來已久了,甚至在認識我之前,用她自己的話說,認識我,不能改變死亡的最終命運,隻不過延緩了一下死亡的腳步。自殺前,她就給自己訂下了目標,
如果給我打滿20個電話,我接了,並言好,還會讓她留下生的希望。
如果打滿50個電話,我接了,並言好。會讓她含著淚,在痛苦中掙紮著活下去。
如果打滿80個電話,我接了,並言好。她會離開這個世界,但她不會怨我。
如果打滿100個電話,不管我接不接,她會成為我一生的疼痛。
我站起來查看我的電話記錄,最後一次跟燕紅的通話正好是100個……
我是一個浪子。陸燕紅的死讓我充滿了內疚。我不愛她,到現在我都沒有愛上她,我內疚是因為我對一份情感的陽萎。我還會再愛嗎?想到這裏我很恐懼,動了真情後那種針錐的疼痛隻在10多年前自己的初戀身上有過一次。那個女孩子,讓我苦戀苦追了若幹年,畢業後,我們分到一個研究所,我幾乎把所有的曖昧當成了一種確實的愛情表白,並為此意淫陶醉著。直到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一個比我高大,比我滄桑,比我成熟的男人站在我們辦公室門前,而她象個幸福的鴨子一樣衝過去,含情望著他,讓我的心如千針穿透一樣地疼起來。疼得我來不及打招呼就衝到廁所,蹲在那裏,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那麽疼過。能讓一個男人疼的女人,未必是一定要上過床的。我的心在紅塵中被浸泡地包起一層層厚厚的繭。
任遠一個電話打過來,“康南,子祺今天晚上飛過來,是你去接還是我接?”
“子祺?”
“噢,燕紅的妹妹。”
“噢……”我想了一下,“你去吧,把她安排好,我還是盡量少跟她們家人接觸吧,除非非見不可。”
“好的,對了,明天葬禮後,我叫了幾個朋友,我們一起出去吃頓飯,事情都過去了,就別想了。”
“知道了,你安排吧。”
放下任遠電話,我打開電腦,想起當時很多燕紅寫的EMAIL還沒有仔細讀過。打開信箱,竟然是我的弟弟康北一封信。簡單而急迫:
‘哥!我在廣州,有點急事找你,趕緊給我電話。(XXX)XXXXXX
小北’
4
康北是我唯一的弟弟,小我兩歲。他人比我帥,性子比我孤僻,野烈。但不能否認共同的基因使得我們有異於常人的相似之處,那就是賭性。從小我們兄弟兩個配合打牌,打麻將就曾經從別人手裏贏取過不少零花錢,基本上在我們住過的那所大學家屬區中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為此,後來經常被大家拆散來打對家,小北的風頭主義和性格中自我的一麵全部爆發,他總是能耍陰使壞,毫不顧忌的把我的錢堂而皇之贏到自己口袋裏。戰場之上無父子,賭場之上無兄弟。這些我深知,但是我做不到,我可以十分清楚地預見小北的陰謀,我卻並不戳破它,甚至在很多時候我會暗中幫助他來達到他的目的。對小北,我幾乎是完全沒有任何原則地忍讓和妥協。這其中的原因,除了是因為我答應過我早去的父親照顧好母親和弟弟外,還有就是小北那條略帶殘疾的左腿。
我弟弟生下來就比我帥氣,長得象我娘,很受青睞。也許是小時候被寵慣了,他性格中有些自由散漫的一麵。但由於年齡差距小,我們兄弟兩個從小就跌摸滾趴在一起,連犯混都是有組織共同作案。我7歲多那年,弟弟5歲多,有一天,父母所在大學校辦工廠的後門,被一員工疏忽而忘記鎖上了,正好讓我們這對兒腦子裏充滿惡作劇念頭的兄弟撞上了。我一直信奉人之初,性本惡的觀點。不能不承認,我小時候除了膽子大,很多舉動和念頭也很邪惡。我去工廠的目的很簡單,就想偷那些扳手,斧頭和銀光閃閃的車工零件兒。那天趁家人做晚飯的時候,我叫上了小北給我放哨站崗,親自潛入了校辦大機械廠。就在我捧著偷來的零件兒張著嘴樂得時候,外麵有車聲,我拖著弟弟就躲在一台大型機床下麵。人生的很多悲劇都是瞬間發生的。外麵一輛解放吉普象發了瘋一樣衝進工廠,撞到停放機床的支架上,我當時隻覺得轟然一聲,自己被一隻腳踹到了一邊。隨後看到小北的下半身壓著一根鋼梁,在他撕心裂肺地哀痛哭嚎中,我知道這輩子,我永遠欠他的......
吉普車之所以發瘋是因為那晚司機喝醉了酒,而小北卻為此傷成了粉碎性骨折外帶骨神經嚴重損傷。前前後後治療了近一年,甚至我父親抗著他去深山裏找民間老中醫求助,幾個月後回來,小北已經基本痊愈,隻是兩腿終於無法一樣長,走起路來有些微跛。不過這已經是我們所能承受的最好結局了。從那以後,我對小北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我一直以保護神的姿態出現在小北周圍,我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欺負我的弟弟。我曾經為了別人一句不屑地恥笑我弟弟是個瘸子,而跟五個至少大我三歲的人群毆。鼻青臉腫,鮮血淋淋的我倒在地上卻為自己捍衛了小北的尊嚴而感覺精神勝利。盡管我拚命地保護我的弟弟,但小北漸漸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從一個正常帥氣的孩子突然變成一個人人都會笑話的小瘸子,小北的性格變得日益孤僻。
小北慢慢開始對我有了隔閡和戒心,脾氣也日漸暴戾和煩躁。我從小到大不論是領導才能還是學業上一直非常優秀和出色。小北不差,老康家出來的孩子頭腦都是極其敏捷的。但由於我畢竟比他大了兩歲,似乎總有一層無形的光環和壓力並重地加在他身上。他很不喜歡別人拿我們兄弟兩個來做比較,甚至更反感每次他獲得成就後,別人在誇他的同時會帶上一句,“小南的弟弟嘛,當然差不了。”潛意識裏,他開始喜歡跟我爭奪東西,我有的他一定要有,我喜歡的,他不由自主地要搶。我讓給他,他會甩手扔在一邊,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甚至會覺得我的讓是理所應當,我承認,因為我欠他一條命。他甚至開始越來越不喜歡我象個保護神一樣以一種高姿態在他左右。我照顧他的自尊,在成長以後的歲月裏,我已經開始做到暗中幫助他而不讓他發覺。
後來我出了國,小北名校畢業後四處漂著,沒有一個地方能做得時間長,談了幾次戀愛,也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安靜和穩定。開始我還關心一下,後來慢慢的,他跟我聯係越來越少,很多時候我是從媽的嘴裏零星聽到點兒他的消息。他突然找我借錢,一定是有很大的麻煩,我知道這小子自尊心爆強,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向我開口。
看了看時間,應該是國內早上了,我一個電話打過去,半天,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喂?!找誰?”
我一愣,隨後立即說到,“我找康北,我是他哥。”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然後似乎是捂住了話筒,我聽到很沉悶遙遠的一通鳥語,隨後那個女人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等一下。”
過了會兒,小北的聲音傳了過來,“噢,康南,剛洗澡出來。”
小北從來都是直呼我大名。
“嗬嗬,先把衣服穿上再跟我說話。”我笑著。
“靠!哈哈,這你都能看出來?!好,你再等一下。”
小北永遠比我有女人緣,這點我深信不疑,他除了腿略微有些跛外,外型上永遠有常人無法比擬的優勢。大眼睛,剛毅有輪廓的臉,十分男性的感覺。甚至到目前為止,我沒有見小北主動追過女人。有兩種男人主動追女人的機會比較少,一種是小北這樣,女人一看見就喜歡調戲的,一種是我這樣被扔在美國荒漠,沒肉可吃的,想主動打靶,連靶子都找不到。
“回來了,康南,我說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有個發財的機會,你有沒有興趣?”
“你說!”
“是這樣,我現在在廣州,通過一些關係認識了一哥們兒,混得還不錯,蠻鐵的,那人白道兒黑道兒通吃,政府部門也有人頂著呢,他最近搞到一大塊地皮,問我有沒有興趣分一塊兒,半買半送啊,價錢很誘人,你知道現在這裏炒地皮都是暴利啊,大半年後出手翻兩倍不成問題的。”
“好機會啊?此人牢靠嗎?”我不動聲色繼續聽他說
“關係肯定沒問題,嘿嘿,我的女人都給他睡過了,他敢誆我,人,你放心,我可以打保票。隻是,我這些年東漂西混,沒攢下多少錢,現在地皮這塊市場火著呢,我要不趕緊出手,他就甩給別人了。這樣,我也不是管你要錢,你考慮一下看你感不感興趣,你也算投資,我們贏利均分咋樣?”
“嗯,你打算讓我投多少?”
“我自己能掏一部分,你大概投個30到40萬人民幣吧。”
“你把關於那地皮的資料給我傳一份過來,我先看看再說吧。”小北實在是太了解我了,裝作隨意讓我投資的樣子,比直接管我要錢會更有效。既然互相給麵子,做當然也要做得象一點。我們彼此又寒喧片刻,就放下電話。
40萬人民幣,5萬美金啊,雖然工作了三年多,嗬嗬,但手頭上能靈活調動的錢還不到1萬。就算拋掉點股票和投資加起來也就2萬多。他小北真以為他哥是個一勒褲腰,屁股下就能拉黃金的主兒啊?更何況現在官司纏身,燕紅的情債還得償還。
苦笑兩聲,拉開冰箱,裏麵大空。抄起車鑰匙去到外麵的商場買點兒垃圾吃,一路上還在盤算要不要給小北湊這筆錢,怎麽湊?到了公寓門口,停好車,拎著大包東西走過去,看到個人影立在那裏,一身駝色大衣加條牛仔褲,長發披肩,不是陸燕紅,卻又是誰?!吃驚得我熱狗香腸地掉了一地,我康南天不怕地不怕,別說,還真他媽有點兒怕鬼......
5
那個陸燕紅的女鬼轉過身來,借著路燈,我這才看清,她長得要比燕紅柔和很多,但唇角有著剛毅的輪廓,臉上很清秀,沒有太多脂粉,清湯掛麵一樣的直發垂在肩上。她轉身看見我,並不急著說話,瞪著個鳳眼直直看我半天,眼神裏似乎更多的是好奇。
“你是?”我慌亂地從地上拾起東西,站起身問她。
“我是許子祺。我今天剛到。”她很禮貌地跟我點了一下頭,收起了滿眼的好奇。
“許子祺?噢,你是陸燕紅的妹妹吧?”我想起任遠跟我提的人名,隻是奇怪她怎麽姓‘許’,而不是‘陸’。
她不置可否,低下頭淡笑了一下,笑得很輕,很快,不過是很細微地牽了下嘴角,但的確沒逃過我的眼睛。我有些疑惑,奇怪她的態度不是撲過來指責我或者聲討我。
“噢,你先進屋再說吧。外麵冷。”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從外套口袋裏摸出開大門的鑰匙,拿著巨大的車鑰匙就往大門鑰匙孔裏捅,捅來捅去就是捅不進去,一慌亂,鑰匙又掉到地上,我整個的過程有點兒象個做賊的。
“算了,我們還是在外麵找個地方聊聊吧。不會耽誤很久的。”站在那裏一直看我出醜的子祺隨便地說了句。
“不是,我……”
“走吧,否則太晚了。”她非常果斷而幹脆的轉身向停車場走去。我突然想起來什麽,在後麵讓她等我一下,開了公寓門,衝進房間,拿起了陸燕紅留下來的那包東西。看了看雜亂的房間,也好,出去找個地方,單身漢的豬圈哪裏敢請人進來?真要進來,我還得找借口說跟人合住,被另一小子給搞亂的。
在車裏,我把東西交給子祺,她大概翻看了兩眼。
“你……姓許?”我遲疑了一下,問她。
“是,我跟燕紅不是親姐妹。”
我嚇了一跳,不是親姐妹,我這東西怎麽能交給她?這任遠怎麽幹這麽沒屁眼兒的事?忽悠人呢?!
“你別緊張。我們不過不是同父同母所生而已,我們是重組家庭的姐妹,我母親去世得早,燕紅的母親嫁過來後,燕紅性子烈,不願意改姓名。”
“噢,她跟她親爸爸感情很深?”我不知道這個情節,燕紅從來沒有提過,我突然有點兒理解了燕紅的偏執。
“我父親是第三者。”子祺轉臉看著窗外,麵無表情地說著。
她的回答那麽坦率,倒是讓我無所適從,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再多問。隻是心裏對燕紅的性格形成越來越清晰。沒想到我竟然會在她死了後慢慢了解她。
在子祺的執意要求下,我們隻找了個麥當勞店裏坐了下來。她說她姐姐剛去世,她沒有心情單獨在環境好的地方跟我吃飯,那會讓她感覺象約會而不是辦事。
我尊重她,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子祺有了強烈的好感,我承認外形也有一定的因素,男人到底難逃‘色’關,子祺已經高出我對女人審美的平均界線,但更重要的是她柔和,善解人意的氣質下所裹藏的果敢和幹脆,她的善解人意就在於每次她都能很敏銳地捕捉到我的情緒,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解釋一下抹去我會顯出的尷尬,而她的幹脆又會在我略顯猶豫的時候,十分果斷地拿定主意,讓我無法抗拒。很奇怪一個女孩子身上可以把這兩種極端的氣質混合得那麽完美。
“燕紅死之前跟你交往了多久?”子祺坐在對麵,拿著杯可樂,望著我。她很聰明,以這句話開頭,而不是一上來就咄咄逼人地讓我交代是如何逼死陸燕紅的。
“斷斷續續有兩年。其實燕紅的死,我責任不小,我沒有注意到她會有這麽極端的情緒。”我的愧疚是真誠的。
子祺頓了頓,“你……注意不到。”
“什麽?”
“我是說,你不可能注意到的,你如果能注意到,她也就不會死了。嗬嗬,你不愛她了,這個你不用解釋,我都能看出來,我姐姐到目前為止變得一廂情願。對於一個你不愛的人,怎麽做,你都不過分。隻是,你行為的不幹脆,讓事情越變越複雜。”
“我怕太幹脆了,你姐姐會死的更快。”
“未必!那是因為你的不確定讓她陷的太深!人的失望是因為她的投入太大,收入太小,小到她不能負荷就成了絕望!你如果可以早一些表明態度,也許一切可以不一樣。你不做,不是你夠善良,而是你的虛榮心!被一個自己並不討厭的女人愛著,多少感覺會不錯吧?!”我驚詫於子祺這麽犀利的言辭,直指人心。
“不要用女人的虛榮心來衡量我,我沒那麽大虛榮感,在感情上,男人總是不願意過分刺傷女人的自尊的。”
“不願意和主動迎合是兩個概念,你們交往兩年多,我不覺得你從頭到尾都是冷漠無動於衷的。燕紅雖然偏執,但自尊極強,如果你沒有任何表示會讓她誤會,她早就離開你了。你不過是後來慢慢發現不合適,想全身而退卻難度太大了罷了。”
“一個自己不討厭的女人這麽愛自己,我不覺得會有人可以無動於衷,這沒什麽錯吧?”
“……”子祺愣了一下,隨後說,“你沒錯,唉,其實,是命!剛才跟你說過,我父親是第三者,在我8歲的時候就娶了燕紅的母親,那時候我母親剛去世一年,我真的沒有辦法理解,燕紅也不能,她甚至到成人後都無法原諒她母親的,人的情感會變的,20歲,30歲,40歲,每個時期都在漸變。我真的不知道,變了後是繼續守著一個無愛的‘義’人道,還是跟自己真正的愛相結合更人道。直到我看見我父親在醫院,病死在燕紅母親的懷裏,很安靜,兩個人都很安靜,眼裏全是幸福。我欣慰的同時也再度困惑,人,究竟應該守住什麽?捍衛什麽?”
“……”太深奧的問題,我突然不知道如何作答,我的人生沒那麽複雜,我隻求賭,把我的希望和所有的情感孤注一擲壓在一個點上,贏了,我大賺,輸了,我願賭服輸。
“明天的葬禮都安排好了嗎?我學校裏前段特別忙,沒來得及關心一下,一直讓你費心,葬禮需要多少費用?”子祺看我不說話,轉了個話題。
“費用的事情你別操心了,你這樣還讓我活不活了?”我沒啥好氣的。
子祺想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燕紅會不會開心由你來出這筆錢。”
“我們為什麽不能想象著她開心,來讓我們自己也開心起來?”我反問
子祺忽閃了兩下大眼睛,不作聲地默許了。
又坐了一會兒,子祺說要先回賓館了,是任遠派人把她接到葬禮附近的一個賓館,她叫了個出租到我住處。由於明天葬禮一完她就趕回去,出租,任遠也已經安排好了。所以她也就沒有自己租車。在送她回賓館的路上,她說,“其實,我今天也算很齷齪地嚇了你一下。”
“嚇我?!”
“這身衣服。”子祺指了指那件駝色的大衣,“你不會認不出吧?一年前我來看她,南方用不著這個,她看我冷,沒衣服,就給我的。我基本是故意,想用裝的鬼來詐出你心裏的鬼。”
“噢?嗬嗬,詐出來了嗎?我心裏的鬼什麽樣?”
“當然,你的心鬼就是愧疚,如果你表現如常,真的連愧疚都沒有,我可能拿了東西就走了,彼此不會有什麽交談。”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拿支筆,在膝蓋上墊了張紙,唰唰寫著什麽,長發滑落,遮住她半邊臉,非常安靜和柔和。下車的時候,她把寫好的紙條遞給我,“我的聯係地址,電話和EMAIL。萬一還有什麽關於我姐姐的事情需要我處理的,趕緊聯係我好了,明天忙忙碌碌,忙完我就得趕飛機去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我接過紙條,看了一下,隨手扔到座位上,跟她揮手再見。趕回家已經不早了,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天氣竟然出奇得好,太陽當空照,一點也沒有陰沉多雲的感覺,看來燕紅的死連老天爺都覺得不夠冤。我找了一身黑西服穿上,趕到了葬禮現場,前麵是燕紅的大幅標準照片,安靜而恬淡地看著這個世界。照片下麵是蓋著蓋子的棺材,我沒有勇氣去看,最後一次見燕紅的臉是在警署認屍的時候,那張慘白沒有血色,飽含怨氣的臉,讓我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任遠和子祺都已經在那裏了,任遠拍拍肩讓我自便,子祺隻是淡淡衝我點點頭。在邊上站了一會兒,看到大部分燕紅的朋友同事陸續來了。我突然有些尿急,奔進後麵的男廁所,嘩嘩地放起水來,痛快地正抖著我那玩意兒,就覺得旁邊廁所門一開,進來一穿著湖藍衣服的人,我扭過頭,竟然是一張花容失色的臉,“啊!對不起!”
那個姑娘慌亂地衝了出去。我係好褲帶,也出門,隻看到她消失在旁邊女廁所門裏的背影。
葬禮要開始了,任遠已經站在台上要念悼詞。我旁邊一個女子向遠處一招手,“周倩!這兒!快來。”
我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那個穿湖藍衣服的女人款款向我走來......
好久沒來這裏了。不過我經常去Sina讀書 following 《玩兒的就是你》。As usual, great story!!
對了,不知你回國了嗎?有沒有找到《正兒八經談戀愛》? 謝謝。
還好有新的了,從頭開始讀!
啊,那個低下的坐沙發的,我這說的也包括你哈,那個那個,嫁接怎麽也得給我幾本哈!
嗬嗬,美國這裏買書是比較痛苦,我看看能不能自己從國內抗些過來,方便下大家
可怕啊。:)
就是就是!完全同意您老人家的建議。這樣就省的我東找西找地找個啥時會回美國的朋友替我買書了。還省的我要還錢還人情。要是我朋友不要我的錢,我就更折騰了。真是為了《折騰〉而折騰!:)
俺曾建議棍子把折騰到網上賣,方便一下米國的粉絲兒~~可他不聽老人言~
開篇就這麽吸引人,跟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