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插班生轉到閨密她們班隻呆了一個星期就又轉走了, 所以當他托一個艾文不認識的男生突然塞了一封信給她, 她已經記不起來他的名字了. 那時距高考隻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那天, 艾文上完晚自習騎車回家, 剛進了單元門, 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在暗處突然叫她的名字, 見她應了, 就走上來遞給她一封折好的信, 說:“這是XX給你的.” 然後不等艾文回答就走了.
他說得那個名字艾文好像聽過, 卻想不起來是誰, 一頭霧水. 她回到家打開信一看, 就更糊塗了. 那算得上是一封“情書”, 至少寫信的人想要把它寫成情書 --- 他在信開頭說雖然知道高考臨近, 但還是忍不住寫了這封信…… 其餘的內容沒什麽新意, 隻有一個詞讓艾文一瞪眼睛一仰脖的驚訝了一番:“一見鍾情”! 哈! 居然有人會對她這個撂在人堆裏就找不著的女孩一見鍾情?
寫信的人大概對自己自信滿滿, 認為艾文一定對他印象深刻, 所以信裏並沒做多少自我介紹, 想當然地覺得她見信立刻如見其人. 艾文憑著信裏的蛛絲馬跡想了半天, 才推斷出是那個個子高高的, 隻在最後一排坐了一星期就沒了人影的插班生. 可笑的是, 他的信落款沒有署名, 艾文也不記得他姓什麽了, 隻記得他的名. 是啊, 除了“一見鍾情”, 他還能說什麽呢? 要知道那一周中, 艾文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 “啊, 那個 … 你把這一組掃一下吧!”
艾文轉進閨密她們班後, 因為人家班上有原來的英語課代表, 所以她就丟了官降了職, 做了個小組長. 那個插班生, 就坐在艾文那一組的最後一排, 除了給他派活幹的時候看過他一眼外, 艾文對他就沒什麽印象了, 隻記得他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風衣. 雖然那個年代男孩子的衣服也開始有顏色鮮豔的 --- 同桌就有一件鑲了紅, 綠條紋的黑色外套, 艾文在上完生物課後就開始稱那是一種“保護色”, 又稱“警戒色”--- 按照生物書上的說明“通常隻有有毒或有惡臭的動物才有”, 甚至進而拍一句 “紅配綠, 狗都嫌” 給同桌. 但是那件風衣的紅色卻是連女裝都少見的豔麗佻眼, 結果艾文隻能想起來那件紅風衣, 就是想不起來穿紅風衣的人長什麽樣子.
年少時的艾文, 隻相信自己經曆過的事情, 她那個時候還沒有遇見水仙, 因此她根本不相信一見鍾情. 而且這個人居然神通廣大地找到她家門口來了! 不過在看到那封信時, 她對寫信的人還是心存感激的, 因為她覺得, 能夠讓人一見鍾情的人, 至少是外形或氣質較佳, 讓人印象深刻的人, 不論自己是否相信, 那封信多多少少還是讓她的虛榮心小小滿足了一下.
她馬上想到了同桌, 好想向他顯擺顯擺---“看, 我也不是沒人要的!” 不過, 人家寫信給你, 好歹也算是一番情意, 出於對寫信者的尊重, 她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同桌. 當然, 她也不會回應這封信, 有點得意的在心裏對紅風衣說:“不好意思, 我已經名花有主了.”
但是幾天後她又改變了想法, 覺得有必要告訴同桌了. 因為紅風衣本人在她放學路上截住了她, 約她單獨見麵. 那正是人來人往的M大家屬院裏, 艾文怕碰見熟人, 匆匆跟他約了一個家屬院外的見麵地點和時間, 就趕緊騎上車跑掉了.
她想幹脆見麵說個清楚, 告訴他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了, 所以不必再來找她. 但是既然是單獨跟他見麵, 就有點“約會”的意思了, 還是告訴同桌的好, 否則有點私會別的男孩的味道.
艾文向同桌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並沒有拿出那封信來給同桌看. 然後有點炫耀地看著同桌說:“真沒想到, 還會有人對我一見鍾情.”
“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同桌很平靜地說.
“什麽?!” 艾文驚訝的合不攏嘴, “你, 怎麽會知道? 這事我沒告訴任何人啊!”
“半個年級都知道了, 我怎麽會不知道? 他已經問過年級裏很多人了, 不然怎麽會知道你住在哪裏? 幫他打聽消息的人都問到我這裏來了.”
艾文呆了 --- 她本來還想著要替紅風衣保守秘密, 怎麽他自己張揚的半個年級都知道了, 結果同桌恐怕比她本人知道的還早.
同桌接著說:“那個家夥是XX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早就放出話來說一定能追到你, 還說要每周送你一支花, 一直送到你答應為止.”
艾文完全沒想到是這樣, 一股厭惡之情湧上心頭. 原來她雖然不相信一見鍾情, 但至少也沒把他往壞處想. 現在她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個花花公子給看上了, 還搞得年級裏沸沸揚揚的, 好像自己的名聲已經受人輕薄, 真是老大的恥辱. 依她那時所受的又紅又專的教育, 會被這種人看上的, 多半都是行為有失檢點, 風評不大好的女孩子, 不是有句話叫什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嗎? 天地良心, 自己可什麽都沒做啊?! 她急於知道同桌是怎麽想的, 因為他剛才說話時, 完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語氣平淡的像在講跟自己完全不相關的熱鬧.
“我真的就跟他說過一句話, 還是叫他打掃衛生, 我哪知道會這樣! 真的! 我連他叫什麽都記不清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把那封信掏出來讓同桌看.
同桌看完了, 問艾文約在什麽時間和地點跟紅風衣接頭. 艾文告訴了他, 還把答應跟他見麵的初衷及見了麵打算說什麽都告訴同桌. 同桌說:“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你去見他把你想要說的說了, 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 斬釘截鐵的樣子, 又一臉神秘, 有點黑社會的味道, 艾文不明白這 “剩下的就交給我了”是什麽意思? 拒絕他就是了, 還有什麽 “剩下的”? “交給你”你要怎樣?
她正兀自狐疑, 同桌卻突然改變了話題, “想不到你還挺受歡迎的.”
“什麽意思?”
“我還知道年級裏別的男生對你有意思. 你們班的那個XXX, 上次課間幫你買麵包, 幸福的不得了.”
“啊?” 那個XXX, 是閨密班上一個高個兒非土著, 平時不苟言笑的老穿一身綠軍裝, 又因為跟一個赫赫有名的國家領導人同名, 所以艾文總覺得他酷酷的, 一點不具親和力, 沒怎麽跟他說過話. 有一次課間艾文因為沒吃早餐, 就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麵包. 結果因為下課時間短, 一大堆人都擠在那裏買東西, 艾文站在那堵幾層的人牆外麵, 踮起腳來都看不見小賣部的窗口.
正在著急逡巡中, 綠軍裝走上來說要幫她買. 艾文很感激地把錢遞給他, 他就衝鋒陷陣去了. 艾文豔羨地看著他的背影, 心想個子高真是好啊! 等他很快買好了出來, 遞麵包給艾文時, 艾文一個勁地說謝謝, 他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搞得艾文有種接受了別人施舍的感覺, 非常沒麵子. 想想他那時根本不正眼瞧人的表情, 打死她也想不到他竟有這種心思!
同桌又點了一個男生的名字. 這一個就更奇了, 平常跟女生一說話就臉紅, 根本是個三棒子打不出個悶P來的主兒, 見天也沒句話的人. (結果這個人上了大學後turned out to be the most talkative guy --- 後來高中同學之間的聚會聯係都是他在張羅.) 難道隻是一跟艾文說話就臉紅?
同桌越說艾文就越迷惑, 一下子挖出來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生, 但卻一個比一個怪. 艾文都不知道是該為自己“鬼力”大高興, 還是為自己鬼得“另類”鬱悶了. 不過好在後點的這些個人雖然怪, 不失為老實孩子, 至少比讓花花公子看上了好.
至於紅風衣, 艾文自有辦法對付. 不就是要給我送花嘛! 又不是送炸彈, 不毛他!
那天, 艾文準時騎車來到土著家屬院的後門外, 她選在後門見麵是因為那個門的朝向背離M大正門, 所以少有人走動. 其實這個後門離她家並不遠, 走路也不過五分鍾, 但她故意騎車去, 就是為了把話砸完了趕緊腳底抹油的溜人.
紅風衣已經侯在那裏了, 知道他是個花花公子後, 艾文瞧見他就覺得礙眼, 他的一舉一動, 都透著造做.尤其是他那件紅風衣, 怎麽看怎麽俗氣.
紅風衣本來也是騎在車上, 用一隻腳撐著地倚在那裏. 見艾文來了, 不緊不慢地從車上一跨下來, 把車撐好, 然後一邊探到懷裏去拿東西, 一邊走上前來.
艾文當然知道他要拿什麽, 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 ---- 那朵紅玫瑰才剛從紅風衣下探出個頭, 她就捂著鼻子跳著腳的往後退, 一連退出去一米多遠. 才站定了, 依然捂著鼻子, 雙眉緊鎖地作痛苦狀. 要不是她生性不喜歡尖叫, 她簡直要加上驚叫連連了.
紅風衣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手揣在懷裏, 那朵花將拿不拿地停在半空中.
“你--不是要送花給我吧?! 千萬別送! 我對花粉過敏!”
“啊? 真的?”
艾文捂著鼻子, 嗚哩嗚嚕地說:“你不想害我就別送我!”
紅風衣問“真的?”其實隻是下意識地在適應局麵,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沒有懷疑, 他哪裏知道艾文早就從同桌那裏得到了第一手情報, 對這場仗該怎麽打早有預謀.
紅風衣尷尬地把花收了回去. 正想說什麽.
“別再找我了, 否則你會有麻煩的!”
艾文掛著一臉黑社會的表情, 惡狠狠地砸下這句話, 不等他反應過來, 跳上車就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