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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戀(7)

(2006-04-04 08:28:27) 下一個


艾文十七歲生日那天下午放學, 同桌在她取自行車時閃了出來, 遞給她一個用報紙包的嚴嚴實實的PACKAGE, “生日快樂!” 說完他就走掉了.

那個包裹大約有A4紙那麽大, 方方正正的, 厚厚的掂在手裏有一定份量. 同桌還真有先見之明, 仿佛猜到艾文的書包裏裝滿了書, 已經沒地方放了, 所以才用報紙包著好不引人注目. 回家的路上, 艾文單手扶車把, 另一隻手捏著那個紙包, 一直在猜測裏麵包的是什麽. 看那尺寸形狀, 大概是本書, 或者一本畫冊之類的.

到了家,她馬上鑽進房間裏稀裏嘩啦的就把報紙拆開了---- 既不是書,也不是畫冊 --- 是一疊生日賀卡, 共有十七張. 那種16開大小的賀卡在那一年M市市麵上剛剛開始賣, 後來大概因為不方便攜帶, 且寫贈言的空白多的叫人頭疼, 沒怎麽流行起來就絕跡了.

艾文打開第一張賀卡,同桌那熟悉的筆跡躍入眼簾: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時間倒流,讓我們從一歲開始做朋友 --- 今年你1歲了, 胖乎乎的好可愛……”

一張張賀卡翻下去, 依次是兩歲, 三歲…

5歲, 你上了小學, 依然胖乎乎的很可愛, 可是個子不高, 所以你很煩惱……”
……

直到第十五張,有些前後矛盾的寫著:

15歲, 你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是誰呢? (答案在下期揭曉)”

然後很偷懶賴皮的又跳到下一張 ----

“答對了!就是我!”(作閃亮登場狀, 且很不客氣地自誇了一通自己是如何的帥.:-)

看到第十七張賀卡, 除了生日快樂的賀詞外, 同桌像是回答以前艾問暗示的有關兩人未來的問題 -- 他描繪了一幅情景: 多年後兩個人在南方某市的街頭相遇, 然後一起回憶曾經的歲月…… 最後, 他還用粵語寫了幾句話, 話沒幾句, 裏邊倒有一半都是些類似“唔,咩,吔”的擬聲字. (鳥語一樣的, 實在記不清楚了,不要砸我~)

不知怎麽地,艾文看到那相遇的情景, 耳邊就響起了林意蓮的一首粵語歌, 裏邊有這樣幾句歌詞:

“曾經的一個你
曾經的一個我
曾經的相聚過

回憶中的你說
回憶中的你笑
回憶中愛哭的我”

說“愛哭的我”, 真是恰如其分, 因為早在看到第一張賀卡, 艾文就已經是淚花流了 --- 一半是因為他說要跟她一起長大, 一半是因為她想起同桌隱約提到過的小時候因為父母不和, 總是寄人籬下的經曆. 雖然他總是在講別的事情時平淡地帶過, 但艾文能感受到那種寂寞. 在艾文看來, 這十七張賀卡於談笑間傳達的卻是一番相間恨晚的情意!

高三那年的寒假並不太難熬, 因為臨近高考, 所以同桌例外的沒有南下去見老爸. 整個假期, 他都呆在M市, 甚至大部分時間仍然住在那個招待所裏, 而沒有回到他在M市另一邊的家. 艾文一直很討厭冬天, 但那個冬天在記憶裏是溫暖的, 因為她知道整個冬天同桌都和她在同一個城市裏, 雖然她並不常去找他, 但她知道兩個人的心是相通的.

大年初三夜, 家裏來了一大堆親戚, 人聲鼎沸, 艾文得以趁亂溜了出去, 雖然沒有約定, 但她無端覺得他一定會在招待所那個空蕩蕩的房間裏. 那晚她破天荒地頭一次在他麵前散了滿背的波浪長發, 想鎮他一下卻又擺酷地推說那是因為剛洗過頭, 頭發還沒幹透所以才披著. 她雖然怕冷, 卻 “美麗凍人” 地穿了一件很短小的白色燈芯絨夾克, 而不是平常鼓鼓囊囊的棉襖外套. 兩個“戀愛中的寶貝” 在一起更是猶如身處“人間四月天”, 居然不懼天寒地凍的攀著梯子從天窗爬上了那棟七層招待所的樓頂, 默默觀賞遠處淡淡的燈火中稀落的煙花, 和落在房頂上白雪一樣的月光.

當艾文自以為瀟灑地快走幾步後一躍而起, 跳過了一個橫放在地上的破椅子時, 同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喂, 以前有沒有人說過 --- 你走路的樣子從背後看像個男的?”

“我咬死你!”

隨著時間的臨近, 高考的氣氛越來越濃. 似乎是為了突出高三的特殊性, 一開學, 高三年級的教室即被重新安置在學校新蓋的一幢二層樓裏. 那幢長長的樓在操場的邊上, 樓上是高三幾個班的教室, 樓下是學校奧物,奧化班的教室. 所以這新蓋的樓, 幾乎成了全校學習壓力最重的班級集中營.

艾文還是和閨密坐在一起, 有時候上課聽累了, 艾文就會趁老師寫板述的時候, 頭一歪就大喇喇地枕在閨密的肩上休息; 閨密的手大概血液循環不暢, 不論四季總是涼涼的, 於是閨密也偶爾會在天冷時抓住艾文的手不放, 剝削她那點熱量. 艾文有時候幹脆抓著她的手一塊兒插在衣服口袋裏取暖. 好在那年頭還沒有LES之說, 否則兩個丫頭在上課的時候公然這樣親膩的小動作, 實在是夠曖昧的.

(BTW, 閨密冰涼的小手, 若幹年後曾讓曲水流觴同學在握手道別時著實心疼了一把, 還道閨密在風寒中瑟索著到火車站送別他. 閨密暗笑: “上當了吧 --- 我的手從來都是這麽涼的, 艾文最清楚!”)

一個細雨空濛的初春早晨, 艾文和閨密兩人課間時在操場上遛達. 操場邊上橫臥著幾個棄置的籃球架. 艾文很不安分的踩上藍球架懸於地麵一米多高的一條長腿末端, 兩手扶著閨密的肩, 一上一下地忽悠著, 好像踩著翹翹板. 忽悠了兩回, 換作艾文扶著閨密忽悠.

“真好玩, 像坐轎子.” 閨密樂嗬嗬地說.

“小妮子想坐花轎啦?” 艾文打趣道.

閨密跳下來想掐艾文, 卻改變注意露出一臉壞笑, 不緊不慢地說: “不對, 我剛才隻晃悠了一回. 要說坐花轎, 你剛才可是坐了兩回 --- 好女不嫁二男……”話還沒說完, 閨密人已經躲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 於是變成艾文滿操場的追打閨密. 跑著跑著一抬頭, 看見二樓教室外麵那長長的陽台上, 左端倚著同桌, 右端遠遠地豎著才子, 都在向這邊瞧. 艾文心一驚, 剛才兩個傻丫頭極不淑女的嘻笑打鬧, 竟被這兩個家夥悄無聲息的盡收眼底, 形象全毀!

不過除了課間休息時偷偷看兩眼, 在學校裏是不便有什麽表示的. 艾文好生佩服當時同桌班上一對“頂風做浪”的小情人. 說起來他們的初戀, 也是緣自坐同桌, 而且是高三才坐在一起. 關於這一對, 艾文其實有點質疑 --- 看起來完全不班配的兩個人, 居然這樣轟轟烈烈地談起了戀愛. 那個男孩子, 生得眉清目秀, 白淨精神. 學習不太好但運動很出色, 人很老實. 那個女孩子學習不錯, 但長的有點武大三粗, 走路大步流星的, 曾經在後麵一腳就踩斷了艾文的涼鞋帶子, 實在有點“男兒氣”. 因為從來沒同班過, 艾文跟兩人都不熟, 隻是從外形氣質上覺得兩個人怎麽也不像是能走進一家門的. 大概他們班主任也這樣覺著, 才安排兩人坐了同桌. 哪知道兩人居然擦出了愛火花, 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 無論上學放學, 課上課下, 整日出雙入對, 形影不離. 班主任, 家長不知道遞了多少次話, 兩人卻大有 <<傷逝>> 裏子君的氣概: “我是我自己的, 他們誰也沒有幹涉我的權力!”

艾文記得一次和閨密從水房裏接了開水出來, 看見那女孩子走在不遠的前麵, 也端了一玻璃杯開水向教室走. 男孩子從後麵跟上來, 一點不避人的越過艾文她們喊她:“等等, 給你塊手帕墊著, 別燙著!”
艾文和閨密兩人對視一笑, 再看看各自手中的玻璃杯, 突然覺得那杯子拿在手裏好燙!

偶爾有場球賽, 男孩子就會一左一右的拎了兩把椅子, 在操場邊上昭告天下似的肩並肩地擺放好, 然後兩個人就旁若無人地坐在自建“包廂”裏看球.

那時候艾文雖然也聽說或目睹別的同桌情侶, 比如有一對“姐弟戀”: “弟弟”每天從家裏帶一個蘋果來, 跟“姐姐”分著吃. 同桌在把他們的故事講給艾文聽時, 貧道:“真是的, 他們難道沒聽過依甸園的故事嗎?” 但是, 那對轟動了全年級的看起來並不班配的小情人, 卻成了土著中學艾文那一級唯一自坐同桌開始, 最終修得共枕眠的一對. 男孩子成績不大好, 高中畢業後就上了職業學校, 後來進了M大的一個校辦產業工作. 女孩子可能還是受了早戀的影響, 沒能考上M大, 進了一個M市的二類大學. 艾文大本的時候, 還在土著大院的菜市場上看見兩人一起買菜, 女孩子在小攤上挑挑揀揀, 男孩子則手提菜籃在旁邊安靜地等著, 儼然小夫妻的模樣.

女孩大學畢業後不久, 二人順理成章地終成眷屬, 現在大概小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艾文常想, 在那個年紀就慧眼識金地發現了人生的另一半, 並且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地執著於自己的選擇, 最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何嚐不是人生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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