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文坐在倒數第二排,終於能夠在上課的時候將眼神飄向水印遙遠的背影時,她簡直欲哭無淚了----這真是機關算盡,弄巧成拙啊!
坐在後麵的學生因為天高皇帝遠,上課盡享言論自由,讓一直在皇帝眼皮底下戰戰兢兢過日子的艾文乍然若失.於是在開學一個月後,她向班主任老師申請調座位.她不再奢望能跟水印坐同桌,隻要老師能把她調回靠前的座位就行.
那時候前麵第三排的一個窩囊男生因為脾氣太好,倍招前座及同桌女生逗弄,上課時往往成為是非中心,幹擾老師上課.班主任老師權衡了一下,覺得應該端掉這個“禍源”,就在某天上課前宣布將鬧得最凶的同桌女生和艾文的座位對調.
雖然與水印坐同桌的計劃徹底破滅,但那個第三排的座位離水印那列隻隔了一條過道,也算很近了,艾文滿心歡喜的收拾了書包就搬過去了.被調到後麵的女生正在和前座的“女戰友”依依不舍地告別,臨走還不忘記賞同桌一粉拳.
(現在想來,這位女生無意間成了艾文“追求愛情”的犧牲品,倘若她當年真的對同桌有情有意,那艾文可真是攪了別人的好事.說不定此刻她正在某處碼字痛罵艾文呢---抱歉!抱歉!)
艾文坐到那個座位上,沒有跟不成器的同桌打招呼,倒是前座的女生瑤瑤,很熱情地跟她說了第一句話:“你---坐在這裏,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瑤瑤,就是那個曾搶同桌眼鏡放入褲兜的女生,瑤瑤和她的本名相近.
接下來的日子裏,艾文深切的體會到了瑤瑤那句話的含義.因為拜那招人待見的同桌所賜,她沒有一堂課是安寧的----瑤瑤上課時會轉身鬥(逗)同桌,下課也追著他不放.同桌要關上窗戶,她就非嚷嚷開窗戶,於是艾文就和同桌一起吹著涼風.時不時地,瑤瑤要讓艾文表態:“說!你倒底是站在他那邊的,還是我這邊的?”
艾文對調皮到了搗蛋程度的女孩子,一直是無法HANDLE的,她雖然很同情同桌的處境,而出於“幸存犧牲品”的自保心態,她很明白應該跟女同學們打成一片.遇見這種局麵,她多半就隻能喚出體內男孩的那麵,做“憨直”傻小子狀,打著哈哈粉飾太平……
在那水深火熱的日子中,終於有一天,艾文實在看不過眼,將瑤瑤敲打同桌打飛出去的書從地上撿起來,還給了同桌,而不是瑤瑤(是同桌的書,瑤瑤隻是隨手抄起它來做武器).瑤瑤突然變得很安靜,看著同桌,用一種很奇怪的腔調說:“喲~,你可是遇見好同桌了!”
同桌沒有吭聲.艾文開始怨忿起來,心裏嘀咕:“都是你!害得我夾在中間,兩麵不是人.看她的語氣,這叫什麽呀~ 我可對你沒半點意思?!”她很不滿同桌的沒出息,決定刺他一刺.
有一天,艾文笑著對同桌說:“你可真是缺鈣啊!”同桌很感激地回答:“你怎麽知道我缺鈣?我晚上睡覺都會抽筋.”艾文反問道:“鈣是補什麽的?”過了一會兒,同桌才意識到原來艾文在罵他沒骨氣!他倒也不惱,還是一副棉花包的樣子.
似乎自打瑤瑤說了那句怪腔怪調的話以後,她就不再“關注”同桌,而轉去逗弄前麵的男生了.艾文卻似乎是受了瑤瑤的傳染,時不時地就“文鬥”一下同桌.正當艾文為同桌“著了她的道兒”沾沾自喜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遠不是他的對手.
艾文背後坐了一非土著“小痞”.說他痞,其實比真正的地痞要遜色多了.因為他好歹還是個在校學生.但是艾文那個正經八百的土著中學裏因為都是教書匠家的小孩,所以校風還是又紅又專的.於是這個無論天晴下雨,總穿一身藏青西裝,梳一油光“大背頭”的小痞,就很有些痞氣.而且同學之間還在流傳,他在外麵打架,一個人就能幹倒三個的神勇事跡.
艾文倒看不出他有什麽特別,既非滿臉橫肉,也沒有虎背熊腰,反倒像大煙鬼似的蒼白精瘦.
不過艾文認為他痞的有理,有利,有節----他從來不在學校惹事.
所以當有一次他因為打架成了烏眼青,戴著墨鏡來上課的時候,艾文就覺得數學老師很不厚道----他在課堂上明知故問:“你,為什麽在教室裏戴墨鏡?!”
發小很不喜歡小痞,主要是因為看不慣他那身打扮.
艾文充分理解發小的不寬容,因為發小就是小痞的同桌.
艾文也萬分敬仰發小的忍耐力與自製力,因為她與小痞同桌半年,居然沒有說過一個字!而沒說話的原因並不是發小擔心小痞有出口傷人的能力,隻是簡單地不知道說什麽好.這還是一個比較冗長的解釋,要按發小的原話,就仨字“沒話說!”
最後連小痞同學都撐不住了,在一次英語課上當發小被突擊發問,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忘帶書的時候,小痞適時地抓住了機會,將自己的書攤開來,向旁邊挪了挪,邁出了偉大的睦鄰友好第一步.
發小書看是看了,問題答是答了.可坐下來後依然不理小痞,連半個謝字也沒從牙縫裏擠出來.誰說一顆真誠的心靈總能收到善意的回報來著?!
艾文也非常理解發小的過河拆橋,因為那個問題她沒答對.不過艾文也十萬分的再次肯定了發小才是真正的酷姐鐵姐.若要讓艾文半年不跟同桌說一句話,她不跳起來往忍字頭上那把刀去撞死,至少也寧願把舌頭割了做海的女兒.
小痞大概是覺得自尊心受了傷害,就時不時地“痞”一下,好證明自己不是病貓.
那天,當語文老師在課上突然問起來:“唔,你們說---過去幹旱的時候,迷信的人們都做什麽來求雨?”
話音剛落,小痞就在後麵接茬兒道:“獻美女!”
這個富有想象力的答案實在出乎語文老師意料,他等同學的哄笑稍停,頓了頓,有點尷尬地說:“哎,是要殺惡人地!”
艾文一聽“惡人”兩字,鬼心大發,覺得機會來了,轉頭去對同桌說:“喂,你可要小心了---這幾天一直沒下雨呢!”說罷,艾文就為自己這個小TRICK洋洋得意起來.
同桌一動不動地仍盯著課本,頭也不抬的接口說:“是啊---把我殺了,把你獻了----咱倆還能死在一起呢!”
艾文一愣---這一輩子頭一遭有人誇她是美女,而且還是這樣借力打力連帶著誓同生死的氣勢一並回敬過來!
她成“少女慶齡”姿勢呆坐兩秒,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頭腦中一鍋漿糊,哪裏還知道孫文是個十馬人物?!
記憶中,那似乎是她打擊他,而他將她丟過去的炮彈包上糖衣又丟回來的開端.他開始以一種若有似無的關注,每天都給她一點新的TREAT.
艾文上罷體育課回來,同桌站在窗戶前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跑得真好啊!”
艾文一驚,“莫非他一直在窗前看我?”
記不清楚是學什麽課文了,說文中的人物不小心讓車給“軋”了一下,老師特別注明在這裏“軋”字要唸“ga”.
艾文問同桌:“你說這個字該怎麽讀啊?”
“ga---”
艾文很小把戲地逗他:“小鴨子叫得真好聽!”
一邊心想:“你也實在憨的可以---沒看見我這書腳上就注著拚音呢,當我真不知道怎麽讀啊?!”
“唉,連你也欺負我……”同桌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重音放在“你”上,再加上個“連”字,在艾文聽來,這句埋怨就很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親切味道.而且,他說這話時,眼神裏分明有一絲哀怨,看得艾文臉紅心跳,趕緊把眼神轉到一邊去,不敢再看他.
他這並不一視同仁地埋怨,讓艾文“柔柔有了心痛,攙雜幸福的感覺”.
說不清楚從什麽時候起,雖然仍在掙紮,但那個“水中月”在艾文心中日漸縹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