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訪南京,總要去拜望丁家橋母校。從新模範馬路走進夾在兩個校園之間的丁家橋路,隻見蔽天的梧桐林蔭依舊,而路口橫過的湖南路已經繁華得認不出來了。校園門匾上“東南大學”的校名讀起來有點陌生,抬頭望見醫學院附院大樓上鑲嵌的金字“中大醫院”更是讓人會意一笑。嗨,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物換星移,丁家橋的中央大學情結不變。
從中央大學到東南大學,丁家橋伴隨南京城走過曆史滄桑。 1932 年 6 月,國民政府國立中央大學整理委員會把醫學院獨立為國立上海醫學院遷往吳淞。同年 8 月,曾任清華大學首任校長的羅家倫走馬上任國立中央大學校長。雄心勃勃的羅校長提出“安定,充實,發展”的重建方略,於 1935 年重建醫學院和農學院,校址設在南京城北丁家橋。
可恨的是盧溝橋槍聲擊破了中大重建美夢。抗日戰爭爆發,南京麵臨淪陷厄運。在戰火日益迫近的 1937 年 11 月,中央大學本部西遷重慶沙坪壩,而新建的中大醫學院農學院遷往成都華西壩。在世所罕見的內遷中,丁家橋的大學師生帶著學校寶貴的良種家禽家畜遷徙,留下抗戰史上著名的“雞犬不留”的故事。中大醫學院在成都借用華西大學校舍,如今四川省立醫院即為中央大學醫學院抗戰時期創辦的附屬醫院。
八年抗戰勝利後,國立中央大學準備複員回南京。教育部任命吳有訓為中央大學校長。在抗戰陪都,羅家倫之後還有顧孟餘,蔣介石,顧毓秀先後出任中大校長。“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1946 年 11 月,複員南京後中央大學第一次招生盛況空前,丁家橋成了莘莘學子的夢往之地。許多醫學界名流也是那時候從海內外奔往南京,加盟中大醫學院。如果不是內戰爆發,江山變色,可以預想丁家橋會為成為中國頂尖的醫學重鎮。
然而那時的南京已在風雨飄搖之中。 1949 年 5 月,人民解放軍渡江占領南京,國民政府撤退台灣。劉伯承靡下的軍事管理委員會接管中央大學,將其易名為南京大學。當時醫學院院長是著名生理學家蔡翹教授。不知為什麽軍管會對醫學院情有獨鍾,竟然獨獨把醫學院劃歸入軍隊係統,先改名為華東軍區醫學院,一年後更名為第五軍醫大學,最後索性把堂堂中央大學醫學院與晉西北軍區衛生學院出身的第四軍醫大學合並,遷往西安。
命運多舛的丁家橋又一次被釜底抽薪。剩下人數可憐的中央大學醫學院班底繼續慘淡經營第六軍醫學校。 1958 年軍隊把這個醫學院校轉業給鐵道部,成為南京鐵道醫學院,校址為丁家橋87號。在當年計劃經濟體製下,國家壟斷時期的鐵老大還是相當風光的,資金足,福利好,比地方醫學院要財大氣粗一些。隻是經過軍事化和計劃經濟的改造,原本被綜合性大學自由之風沐浴過的醫學院變得刻板僵化,缺乏活力。這種體製性的缺陷在改革開放後顯得格外突出。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羅貫中這句名言最能體現這些年中國大學合並之風。本是同根生的孿生兄弟南京大學和東南大學都自稱是中央大學衣缽的傳人,都想把丁家橋的醫學院重新納入自己版圖。南京大學最早向鐵道部交涉,可惜鐵道部那時還有老大雄風,咬住南鐵醫不放,使南大功虧一簣。等到東南大學要兼並鐵醫時,鐵道部已經式微風光不再,部屬大學紛紛下放給地方。坐落在丁家橋的醫學院在大半個世紀走馬燈似的換主人換招牌後,又回到母校懷抱。
留在丁家橋的同學似乎還耿耿於懷醫學院沒有並入南京大學。人們編排一個笑話:一直以來,影響南京大學和東南大學合並的最大障礙是合並後的命名問題。南京大學堅持取南京大學的“京”字與東南大學的“南”字,叫“南京大學”;而東南大學要求取其“東”字與南大的“南”字,叫“東南大學”。雙方長期無法達成一致,最終教育部出麵,取東南大學的“東”字與南京大學的“京”字,叫--東京大學!
丁家橋不必沮喪,這片巴掌大的土地是創造過輝煌的。翻開史冊,我看到中央大學醫學院,上海醫科大學,第四軍醫大學,東南大學醫學院,南京農業大學,南京林業大學都是從這裏出發,多麽不平凡的曆程,多麽了不起的大學搖籃!
敬禮,丁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