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 我隨軍移防到西北, 在號稱八百裏秦川的關中平原上度過了幾年時光, 那裡的山川景物時常浮現在記憶裏. 記得十幾年前, 芝加哥領館官員到華盛頓大學放映張藝謀的新作“秋菊打官司”, 影片中所展現的關中風情是那麼似曾相識. 而今在這條西北線上讀西北人聊西北事, 不由得忍不住上來湊湊熱鬧, 輿西北人分享我的點滴西北印象.
土: 關中人向來為物產豐饒的八百裏秦川而自豪. 這裡土地肥沃, 風調雨順, 確實比毗鄰省份河南和甘肅富庶. 於是關中人鄉土意識濃厚, 不輕易背井離鄉去闖天下.而關中文化也由於這種自閉性而保留得原樸. 這裡的土不僅給人以生息的萬傾良田, 而且體現在民居的方方麵麵: 住房由土坯壘成, 院牆由土夯成, 土炕土灶無土不在, 真是一方土養一方人.
水: 初到關中時沒有營房和自來水設施, 用水要從十幾丈深井裏絞出. 絞水的轆轤架在井台上, 放手一轉把碗口粗的井繩下到井裏, 然後吱扭吱呀地把水悠然吊上來. 遠處的田野裏有灌溉農田的機井, 村婦們喜愛結伴在機井流水渠裏澣衣. 關中有種皂莢樹, 當地人用皂莢洗衣. 渭水東西走向穿越關中平原, 寬闊的河床礪石累累, 僅有一泓細水緩緩流過. 過河無需橋樑舟船, 挽起褲腳即可涉水淌過.
塬: 幼時讀白居易古原詩 “離離塬上草, 一歲一枯榮”, 隻當原作一籌平野. 到了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才發現塬有其獨特的地貌. 從渭水河川北望是山一般的塬, 登上塬頂, 又是一馬平川. 而陝西特有的民居窯洞就打鑿在這陡然升起的塬坡上.
山: 關中平原的南緣是黃河長江的分水嶺-秦嶺山脈. 秦嶺橫臥在川陝邊界上, 自然景觀已初露巴蜀痕跡. 我幾乎每年隨采藥隊進深山採集菖莆, 在終年積雪的主峰太白山練腳力. 著名的寶成鐵路穿洞過橋翻越秦嶺, 把難於上青天的蜀道變為通途. 當我告別關中去江南讀書時, 便取道四川, 沿長江順流而下, 那種快意令人難忘.
食:西安的美食如羊肉泡饃和餃子宴已名滿天下. 不過據我觀察, 當地老鄉最愛的是油潑辣子BIANG-BIANG 麵. 陝西是我居住過的唯一北方省份, 那裡的饃饃(饅頭 )做得漂亮, 一個個用手精工揉成. 我個人偏愛西北小吃釀皮子, 狀如南方米粉, 但比米粉勁道, 特別是麥麩部分. 身為南方人, 米飯仍是最愛. 幸喜所在部隊每月去陝南漢中邅淼久祝?詽M足南方官兵的需求. 有了大米飯, 這北方的日子就容易過多了.
果: 南方長大的我曾吃過紅棗柿餅, 可新鮮的大棗和柿子卻是到西北才見識到. 有一次在農家院落裏, 熱情的關中姑娘用竿子打落一地棗子, 拾起捧給我吃. 驪山腳下的臨潼火晶柿猶如元宵節的燈籠般晶瑩透亮, 清冽甘甜. 我曾在郿縣部隊農場勞動過三個月, 那裡盛產國光蘋果. 以往水果保鮮技術差, 在南方吃到的蘋果是粉粉綿綿的. 直到吃到郿縣國光, 方曉蘋果是如此青脆多汁.
衣: 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農家紡車是在關中, 以前隻在東方紅舞蹈史詩中表現南泥灣軍民大生產的銀幕上見過. 關中婦道人家心靈手巧, 紡線, 織布, 縫衣. 衲鞋, 樣樣拿得起. 關中農家多穿自家婆姨縫製的衣衫, 雖然鄉土卻熨貼實在. 關中婦人是天生的民間藝術家, 窗櫺上的剪紙, 娃娃老虎鞋上的圖案是那麼精巧. 偌去關中采風, 你會為展現黃河流域風情的民間藝術著迷.
人: 八百裏秦川民風淳樸, 那裡的人厚道樸實, 誠信可親. 我印象中的關中是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 相對封閉保守. 外地人常批評關中人守舊不拓新, 守成不勤奮. 在現代化工業化潮水沖洗下的中國大地, 那千年的秦川仍古風依舊嗎? 我不知道.
我知道, 有一天我會重訪那片黃土地, 望長安, 淌渭水, 過秦川, 登秦嶺, 親吻我留下青春的地方, 擁抱那些善良溫厚的關中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