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高祖劉邦終於把這幫子牛轟轟的耍嘴皮子的、舞槍杆子的排好了隊,
滿意的呢歡天喜地跑自己“食邑”上收租征稅,不滿意的呢惡狠狠地跑自己地盤上大搞“促
生產”,鼓勵大家多生優生,做英雄母親,而且最最重要啊,不許分家!他奶奶的,五百
戶就五百戶,我要讓每戶的年“生產”總值在十年內翻兩番!
劉邦這廝也很有意思,就因為鄂秋幫他把心裏話講了出來,於是把他由關內侯升為安平侯,
長兩級工資,倒也進一步表明了蕭何在高祖心裏的份量。劉邦又童心忽起,‘益封何二千
戶’,說是報償當年劉三當亭長時到鹹陽出差,蕭何比別人多給劉邦湊的盤纏,尚記否:
‘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這個活寶劉三!
楚滅漢立,昔日的小亭長如今貴為高祖皇帝,群臣也各就各位...似乎漢軍將士已然可以兵
甲入庫、馬放南山了,事實卻遠非如此。曆朝曆代在立國之初都有這麽一個戰戰兢兢的動
蕩期,劉漢天下自也概莫能外,其特色表演就是受封各地的諸猴們一係列的造反有理。自
然,戰場上擺平這些叛軍,與身為文丞的蕭何關係不大,值得一提的有這麽兩個叛臣:韓
信、陳豨。
高祖劉邦拿下楚王韓信是漢六年的事,在此小子不準備細述,有興趣可參閱《遊戲風塵話
陳平》係列,總之,高祖‘用陳平計,乃偽遊雲夢,會諸侯於陳,楚王(韓)信迎,即因
執之’,‘至雒陽,赦信罪,以為淮陰侯’,韓信後隨劉邦遷往新都長安。
‘漢十一年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劉邦這廝不甘寂寞,決定禦駕親征,國事暫時交
給他老婆呂雉把持,並特意交代蕭丞相多多用心,然後劉老大‘自將,至邯鄲’。
這天下午,蕭相散朝回來,脫下拖泥帶水的朝服,打算換上方便舒適的全棉便服,赫然覺
出這腰帶子怎麽又進展了幾寸,未免感歎歲月不饒人,當初的那一撥同學少年如今都到了
挺將軍肚兒的年齡了,這不,俺蕭相以身作則,捷足先登了,鬱悶!再加上老大親征,卻
遲遲沒有消息,不由得更加提不起精神。對劉邦的用兵水平,蕭相一直不大放心,要是韓
信這小子如今還能為大漢出力,代主出征,那就一點懸念也不存在了,偏偏這個淮陰侯...
唉!
這相爺就這麽穿著短衣挨那兒發愣呢,管家悄悄進來,輕聲稟報:“相爺,皇後有密使到,
要相爺火速秘密進宮,小轎已經備下了。”蕭相心頭一凜:莫非主上有事?知道問這些跑
腿兒的也不可能有答案,趕緊抓過一件外套,上轎,悄沒聲息直奔長樂宮。
皇後呂雉正襟危坐於密室,柳眉微絀,有太監正奉茶。見蕭何進來,皇後免丞相行叩拜禮,
即刻讓左右退下。
皇後站起:“丞相可知,我等危矣!”
蕭相一顫:“莫非主上...?”
皇後有點氣喘:“非也,是有人謀反,而且起事在即!”
高祖無恙,蕭相心裏一寬:“究竟何人大膽?”
皇後字從牙縫出:“淮陰侯韓信!”
蕭相一震:“臣願聞其詳。”
呂後聲調提高:“韓信與陳豨謀,陳豨舉兵反於外,韓信聚眾叛於內,互為響應。眼下韓
信已謀定假傳詔書,釋出獄中人犯,兼收京中官員的家丁、奴仆,整合成一支奇兵,攻殺
本後和太子!”
蕭相狐疑:“敢問皇後如何得知此事?”
呂後往前跨了一步:“韓信有個家人獲罪,被韓信囚禁,欲於起事當日以此公頭顱祭旗。
此人的兄弟設法逃脫,將此事稟與本後。請丞相來,務請看陛下麵上,代為籌劃。”
至此,丞相蕭何完全冷靜下來,沉吟半晌,乃對曰:“皇後,這淮陰侯對主上不敬,對諸
侯不服,老臣耳聞目睹。其奴雖有因私恨而陷舊主之嫌,然當今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無。否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矣!再者,我等亦無時日以求證此事的真偽,一旦打草
驚蛇,必為其害!須知此子用兵,鬼神難測!當今之計,臣以為:先下手為強,寧可錯殺
三千,不可放走一人!”
呂後坐回原處,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的注視著蕭何,注視著這張依然溫厚的臉,蕭何不躲
不避,也注視著呂後的眼睛,良久,二人同時點了點頭...
當晚,一頂大轎停在淮陰侯府前,轎中人峨冠博帶、滿麵春風,出轎,徑入韓府,家人高
聲通報:“蕭丞相到--”此次韓信稱病,未隨高祖出征。聞恩相到訪,韓信禮迎何於客
廳。蕭何一見韓信,即大呼:“大喜啊大喜,哈哈...”
韓信詫曰:“小弟病體,何喜之有?”
蕭相一臉的甜蜜:“賢弟有所不知,主上出征多日,我等日牽夜掛。上蒼佑漢,老哥剛得
的訊息,主上今日遣使歸來,‘言豨已得死’,主上不日即班師回朝。此非大喜而何?”
韓信臉色微變:“陳公他死了?何以小弟未知一絲一毫?”
蕭何滿眼含笑:“皇後已然知訊群臣,群臣皆欲入宮一賀,唯體諒賢弟病體,欲毋驚動也。
為兄自襯如此美事,弟若不俱,實憾事也。故特來知會賢弟,一同赴會。須眉男兒,些許
小疾,何足道哉?”
蕭相慈眉善目,看著韓信的臉,韓信的眼睛躲避著這溫軟的目光。韓信對蕭何素來恭敬,
引為恩師、知己,對這位恩重如山的兄長從沒有過絲毫的懷疑。蕭相既言陳豨已然兵敗身
死,可見本侯所謀無望了!如此朝賀,不知則已,知而不赴,與人口實,恐招人疑也!
蕭何見韓信臉色有異,心中有數,假意問曰:“賢弟很不舒服麽?”韓信一驚,強笑曰:
“不礙事,丞相稍待,容小弟更衣,同往。”
於是韓信更衣,隨蕭何出。門外月色皎潔,韓信抬頭看了看天,不由得想起恩相蕭何匹馬
相追的那個晚上,依稀也是這輪明月。上轎,隨蕭相進宮。下了轎,蕭何攜了韓信的手,
曰:“我倆來遲了,想群臣皆已入大殿,倒讓此外廂冷清如斯,賢弟,我倆得趕幾步了。”
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韓信想也沒想,亦步亦趨,恩相的手依然溫暖如初...
正行間,忽聽一聲呐喊,身邊湧出武士數十人,不由分說,把韓信按倒於地,五花大綁起
來。伴著太監的一聲長喝:“皇後駕到---”,宦官二人抬一鳳椅至,呂後出,落座,
冷眼視韓信,不發一言。韓信大呼:“臣無罪,丞相救我。”卻見蕭何出,立於呂後之側,
亦不發一言。呂後側目視蕭何,何緩緩點一點頭,呂後啟朱唇,拖長音:“斬———”
韓信知再辯也無用,絕望而歎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可憐韓信,用兵如神,對這種政客間互設心機、爾虞我詐的伎倆,卻始終是個門外漢,至
死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叱吒風雲、無敵疆場,卻屢屢折煞於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兵盲的小字輩
之手!
‘呂後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宮)鍾室’,‘遂夷信三族’。一代兵仙,魂歸茫茫夜空,
那一輪本來依稀如昔的圓月,不知何時轉過了她的臉,不忍目睹這人間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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