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時光飛逝,歲月如梭,現在的人們一切都往“錢”看,但也不能否認肯定會有人還是喜歡懷舊的….不懂過去哪會珍惜現在,不珍惜現在哪會有更好的未來?前天老家同村的一個宋家二哥加我微信,他在北京。是看了我的“小作文”,引起他的共鳴,特意來找我。他年長我幾歲,也是同一代人。我倆是不超過十歲就彼此認識的同村人,時隔多年再次對話…..少了年少時的銳氣,多了人到中年的沉穩。一起回首往事,三言兩語就調到了當年的頻道,不出意外倆人又是一通感慨。有人會喜歡我這些懷舊的文字,是我的榮幸。那就再次打開回憶的窗口,用腦海裏泛起的浪花,繼續衝刷幹淨已經稍顯模糊的舊時光。
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雖然無聊,卻時時刻刻在吐故納新。很多機構、部門、甚至名詞,都在滾滾的曆史潮流中,被帶來被帶走,被推高被拋棄,不斷更迭。比如:供銷社、革委會和知識青年,離開了特定的時代,恐怕後世很難理解這些詞語真正的含義。相對於後兩個詞,供銷社存續的時間相對較長,讓我一個生在山東農村的八零後趕上個尾巴,而且一不小心還對當年村裏國營的供銷社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
我們村子比較大,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有了三個售賣日用品的商店。一個國營供銷社,被叫做“大社”,“合作社”也被叫成“核桃社”。兩個私營代銷點,叫“小社”,那個年代甚至還沒有“小賣部”這個詞,連電影上都沒看到過現在意義上的“超市”,如今在超市買東西的購物體驗,是當時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其實想到也沒用,兜裏沒錢….. 所以我們這代人,正好趕上了“新舊交替發展迅速,改革開放經濟騰飛”的年代,雖四十幾歲卻活出兩輩子的感覺,想想過去總有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們村的大社在老藥鋪旁邊,小學校的正前方,它的後牆就是學校的南牆。那是三間半紅磚半夯土的瓦房,紅磚砌到一米多四個角壘出磚垛子,中空的部分全是粘土夯實,從屋裏看房頂也是木製的三角大梁,房檁,椽子,蘆葦編的隔層….跟後期混磚大瓦房的結構沒什麽太大區別。大社前臉也跟民房一樣,兩扇內開的大木門,左右兩個雙扇玻璃窗。進門之後,外邊兩間房是商店,裏邊隔開的小屋晚上睡人,必須有人看夜,防止偷盜。走近屋裏兩三米的位置是L形水泥櫃台,往左頂到小屋外牆,往右有個拐角,東牆擺滿布匹,櫃台正對麵的牆上全是擺貨的方形隔斷,裏邊放了很多日用百貨,兒童食品,水果罐頭、電池、燈泡、手電筒,雖然跟現在的超市沒法比,但是當年也滿足了父老鄉親的日常需要。
對大社的深刻印象是我的小學一年級——1987年,大社失竊。早上去學校上學,看到大社的後的磚牆被撬開了一個能鑽進人的大窟窿,晚上被人偷了。報案沒多久就來了警察,還用白灰標出地上犯罪嫌疑人的腳印,周圍圍了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聊著這事兒。工作的警察穿著便服,還有穿綠色製服的站在外圍,隔出一道警戒線。我站在前排緊挨著警戒線,後邊的人往前擠,我努力的站穩。後邊有人說:可別踩過那條線,誰踩上腳印警察就把誰抓走,看熱鬧的我害怕極了。印象裏好像聽說丟了三百塊營業款,在那個年代可是不少的一筆錢。在房後挖窟窿盜竊的這種盜竊方式,後來在村後也出現過,那次是偷羊。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農用三輪很流行的時候,旁邊村子丟過一輛,不過不是挖窟窿,是把院牆拆了,也算是這種盜竊方式的“升級版”,想想這也太過分了,一覺醒來不光院裏農用三輪沒了,家裏院牆也沒了….偷東西這麽不惜體力,真是賊膽包天啊!
有誰還記得,供銷社當年的物價?三毛一封的花牛餅幹,八毛一瓶的橘子汁、一毛錢能買五塊的梨膏糖…尤其在沒有水果的季節,趕上個感冒發燒,能吃上一口梨罐頭絕對是頂級美味了,這些大社裏全有。先不提別的,就這幾樣東西撫慰了多少年幼無知且嘴饞的靈魂……沒有零食的童年,拿一毛錢買五塊糖,揣到兜裏舍不得跟任何人分享,有些孩子甚至連糖紙都要壓平整收藏起來。不過一毛錢買到的不一定都是五塊,如果趕上大蝦酥或者高粱飴,酥糖和軟糖那就給的少了,也就三四塊,每次買糖塊跟開盲盒一樣….不知道趕上供銷社裏會進來什麽貨。總也忘不掉小時候買糖塊時的畫麵:櫃台很高,從兜裏掏出那一毛錢舉上櫃台的時候,兩個小手扒著,眼睛瞅著,鼻子蹭著櫃台被磨的光滑的側邊,靜靜的等待著……櫃台的最左邊時幾個凹槽,放幾口缸,裏邊分別放著醬油、醋、糖和鹽。打醬油和醋用一柄長把的提子,一提溜一斤,倒進插了漏鬥的醬油瓶或醋瓶裏。糖和鹽也是整袋進貨零著賣,從缸裏舀來舀去不免灑在光滑的水泥櫃台邊,久而久之櫃台上沾滿了醬油、醋、鹽和白糖....小時候個子矮手把著櫃台,舌頭舔過去..先是鹹的...一會變酸的,一會變甜的,一會又是鹹的。那時候的我,每天兩大最重要的事:一、從藥鋪裏要個紙盒玩。二、去供銷社裏舔櫃台。雖然我對此印象深刻但是不留戀,還是喜歡物資豐富的現在,那個年代可不能再回去了。前兩年有消息說弱化私有經濟,再把合作社搞回來,聽得人脊背發涼。日子可不能倒著過,朝鮮的現在隻能是我們的過去,千萬不能再成為我們的未來。
大社裏還賣手電筒和小燈泡,是那個時代每家每戶最重要的“家用電器”,我記得當時一個很有名的牌子“虎頭牌”,手電筒的後蓋上會有個衝壓上去的老虎頭,圍著後蓋還有個可以扣下來的圓環,方便手電筒用手指拎起來。剛買來新的手電筒隻有兩個規格,放兩節或三節一號電池,手電的反光頭有大有小,小的直徑差不多十厘米,大的直徑有十五厘米。小燈泡分兩種2.5V和3.8v。如果誰買的手電筒是裝三節電池的,還是大反光頭外加3.8v的“大功率”燈泡,那肯定算是頂配了。另外手電筒還有加長接頭,每個是一節電池的長度,加兩節就是五節電池,手電會變得“超級亮”,一般都是村裏的聯防隊員晚上巡防執夜的時候才用。那年代很多時候晚上都停電,看到手電筒能照出那麽亮的光會讓人興奮。我也沒見過誰用過超過五節電池的手電,3.8v的小燈泡也經受不住那麽足的電量,容易憋壞。一般家用的就兩節幹電池加上2.5V的小燈泡,還經常電池不飽和,黃乎乎的燈光照不了幾米。好多次看電影回來的路上一手拿手電,邊走邊撒尿“畫條龍出來”,尿完回頭再看時,手電筒的光都照不到“龍尾巴”……跟人家那強光的手電沒法比。
對供銷社印象最深的是1990年亞運會以後,進了一批小孩穿的運動服,懸掛在店裏。那衣服的樣式跟電視上運動員穿的一樣,前後是紅色的,袖子和領子是藍色的,肩膀延伸下來仿阿迪達斯的三道白,褲子藍色外側也有三道白,最醒目的是胸前倆字“中國”,簡直太拉風了,我甚至還記得價錢,一套¥19塊錢。看那衣服太漂亮了,每次走進屋裏看了又看,不舍得離開。因為我娘會做鞋做衣服,我小時候不可能花錢買。總盼著年底我叔回來,看有沒有機會讓他幫我搞一套,後來發現鞋也不配套,再去買雙鞋也不少錢,而且我穿運動鞋還腳臭..這事兒不好辦。不過還好,沒等到我叔年底回來探親,那運動服就賣完了,也正是因為我從未擁有過,才會對它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好像挺適合我的境遇。
供銷社的售貨員是奶奶的堂妹,我的姨奶奶,輩分大卻很年輕。他兒子小猛我得叫小叔,比我還小兩歲。小時候玩風箏,我們做夢都想糊一個,可是膠水要四毛錢一瓶,膠水瓶是個公雞的造型,感覺糊個風箏還不得兩瓶膠水?八毛!對我們來說“經濟壓力”太大了,遙不可及的夢想。那年玉田哥在大社用報紙幫猛子糊風箏,姨奶奶說:“風箏糊好能玩就行,膠水隨便用….”這也太大方了。風箏造型是個大老鷹,大哥特別認真的製作,紮風箏架,然後一點點的糊報紙,還做了兩個長長的大尾巴。猛子出材料和膠水,玉田哥出手藝,我在旁邊看…..算是合力完成了兒時的夢想——親手糊風箏。轉天膠水幹了之後,帶著猛子在村南邊一起去放,風箏飛起來的時候,我相信把這一幕刻在腦子裏的絕對不止我自己。
在物資匱乏的計劃經濟體製下有了供銷社,由於我的這段經曆,來到美國後跟同事穆大姐講起,穆大姐是下過鄉的知識青年,她感覺八零後的我能懂這些,簡直不可思議。因為她在黑龍江下鄉時,就是兵團供銷社的售貨員,由此之後我們便有了更多話題,她也講述當年在黑龍江時他們兩口子工作過的的供銷社。我們成了從2005年延續到現在的“忘年之交”,無話不談。一起工作時她還總照顧我,很感謝她。雖然大姐已經回到了天津多年,還會時常聯係。也許我們後來友情的延續,跟當年不經意間聊起的供銷社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還是那句話,人生之路每一步都算數,認真對待生命當中的各種經曆,心懷感恩,這些一定是無形的“人生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