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塵封的記憶重新打開,用文字跟過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帶著前半生的怨念和困惑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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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故鄉(12)大廟坑
(2025-12-02 04:18:44)
下一個
著名的詞作家--喬羽(喬老爺)在給《上甘嶺》寫主題曲時,反複揣摩“一條大河”所代表的意義。他說,中國人可能很多人沒見過中國的母親河--黃河,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自己的大河。說的很好!我覺得不止是大河,每個在農村生活過的孩子,對水的記憶還可以來自水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鍾愛!比如我,就會時常想起自己靈魂深處的那一池清水,那就是--大廟坑。
- 我們村正中間的位置,就是先前的土地廟和它前麵的大廟坑,這個地方已經好幾次出現在了我的文章裏。當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記憶的閘門重新打開,再次引發一圈圈思緒的漣漪。不是沒有頭緒,而是線索太多,一時不知從何下筆。嗐!無所謂了,這不第一段就已經出來了嘛……
- 離開家的二十幾年,每當靜下心來的時候,大廟坑總在我記憶最深處浮現出來。童年的一幕幕似影片一樣湧上心頭,彌漫著來自幼時的溫情。這讓身處異鄉的我不再孤獨,不再傷感。有人說:“孤獨時,學會與孤獨為伴,你將不再孤獨!”這話我同意,不過我有美好的童年回憶,比孤獨的陪伴,還多了點甜蜜。所以,多年前我寫過思鄉的打油詩:“常憶岔樓我的家,古槐藥鋪粉絨花,供銷社裏買糖塊,大廟坑前逮蛤蟆。”再次看這幾句打油詩,自己都能樂出來。也希望能和村子裏同時代的小夥伴們引起共鳴。
- 對大廟坑最早的記憶是裏邊的一池蓮藕,我大概五六歲。那個年代,農村的小孩都是“散養”的,剛剛懂事就滿街溜達找其他的小孩玩兒,大一點的孩子照顧小的,大人就不怎麽管了。我不記得是跟誰曾站在大廟坑南側,望著坑裏的滿塘荷葉,還有隱約可見的蓮花。當看到青蛙跳上荷葉的時候,帶起的水花變成了一個個圓滾滾的水珠,在荷葉上麵亂晃,感覺好神奇。心裏問自己:“荷葉怎麽就不沾水呢?”這或許是我能記住的,對自己最早的靈魂之問。就在那一瞬間,我特想摘一片荷葉拿在手裏,撩起坑裏的水澆在上麵,想看究竟,研究透徹其中的原因。
- 似乎沒過幾天的一個中午,我自己就有個機會來到大廟坑邊。沿著水岸轉悠,想找一片觸手能及的荷葉,不多時還真的被我發現了。伸手抓住葉柄,上邊很多毛刺,刺得我的小手有點疼,但我不想放棄,忍著疼往懷裏拽。其實,即使折斷,荷葉的葉柄裏也有纖維和粘液,很不容易拿下來的,總之拉扯了半天,終於得手了,取到一片完整的荷葉,帶著整根的葉柄,隻有中間手拽的地方黏黏的,折而不斷。
- 我剛要轉身走,北邊的坑沿上有個女人的聲音,扯著嗓子喊:“誰家的小孩在那邊呢?是偷藕的嗎?快走吧,別掉坑裏淹著!”我一聽她喊“偷”,頓時感覺嗓子裏像是堵了一塊東西,心裏說話:“我就是想看看荷葉為什麽不沾水……幹嘛說偷呢?”生氣了。剛走出沒多遠的我扭身回來,想把剛拽在手裏的荷葉扔回去,那人離得老遠,好像認出了我是誰,又喊:“是勇勇嗎?拿走吧不要了!拿走吧……” 喊話的女人我應該叫三妗子。在“偷”字的刺激下,我完全聽不進去她接下來的話,好像幼小的心靈受到了“侮辱”,堅持走到坑邊把荷葉丟進水裏,扭身氣呼呼的離開,對麵再喊什麽,完全聽不進了……人家有人看著,是怕我們這群常在坑邊轉的小孩子溺水,我卻想不了那麽多,還是小孩子的思維啊……
- 接下來了一些年,就沒有再種蓮藕,夏天大廟坑就成了周圍村民的洗澡堂。忙碌完整日農活的老少爺們兒,都會去那裏泡泡澡。我們這些小孩子也跟著自己的大人,慢慢的,慢慢的,就學會了遊泳,學會之後再下坑洗澡就不等大人了……
- 每個夏天都如此,毒花花的太陽,蒸騰的熱浪,催促著三五成群的孩子們,下坑洗澡,其實這是有危險的。每年的這些月份,十裏八鄉都有孩子溺水身亡。所以,大人們沒有一個會鼓勵自家孩子跑去下水洗澡的,尤其獨自一個人時。老人們常說:一個人不下坑,兩個人不看井。怕的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亡……
- 每當聽說周圍村子有孩子淹死,大人們就會看緊自己孩子好長一段時間。我跟二哥都有被“劃黑道”的經曆。就是大人不放心我們,在去地裏幹活之前,為監督我們不去下水,在後背拿灶坑裏的燒火棍劃一道黑色的印記,回來檢查,隻要印記沒有了,肯定挨揍。不過這些“小伎倆”哪能抵抗大廟坑對我們的召喚,不幾天就忍不住了,我倆想出一個辦法:每天剛一見麵就先把衣服撩開,互相仔細檢查對方那道印記的軌跡,等洗完澡互相再給對方畫上……完美逃避檢查。還別說,好像成功了那麽一兩次。
- 不過後來我娘檢查的技術手段升級了,不光看檢查後背的黑道道,還用指甲劃一下手臂,水泡過的皮膚會劃出白印兒……等她看到白印兒時,我還沒反應過來,娘就順勢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按在她膝蓋上,肚子朝下,臉朝地,扒開褲子,在撅起的屁股上使勁擰。每次被擰屁股時我都會哇哇大哭。擰完哭罷,跑去後院奶奶家,奶奶一看我那副德行,都不用多問,直接說:“這是下坑洗澡又挨揍啦!打哪兒了我看看?” 我轉過身,褪下褲子露出擰紅的屁股,展示給老太太。她每次都檢查得很仔細,看到有地方擰出了青紫色還會抱怨一句:“你娘下手真狠!都紫了!她那手是老虎鉗子啊?” 自此,我的整個童年都籠罩在老虎鉗子的陰影下……
- 天氣轉涼以後,就沒辦法下坑洗澡了,我們在學校上課的間隙,會疊小紙船放在水麵,秋風吹拂,紙船揚帆,無數隻小船載著我們的童年,在大廟坑裏飄蕩。偶爾能在坑邊撿到其他人用花紙,折得很漂亮的那種,好像是一種莫大的收獲。多半會拿回來晾幹拆開,自己也學著樣子折起來。
- 平日裏,也常有鴨子在大廟坑裏戲水,還有大白鵝,伸長了脖子,引吭高歌……我甚至在坑邊不遠處看到過它們的蛋,不過並非夏天,水也太涼,不敢下去撈。在逝去的舊時光裏和那枚蛋擦肩而過……
- 我們期盼冬天的到來,因為天寒地凍,水麵才會結冰,小孩子們在冰上可以做“很多事情”。當小學教室的窗戶釘上塑料布防風的時候,我們知道冬天要來了,大廟坑也要結冰了。
- 剛結上的冰是不能貿然下去踩的,要慢慢試探,感覺能承受住整個人的重量不塌陷時,才會膽子越來越大,聽到哢嚓哢嚓的聲音,那是冰麵要破裂,就不能往前走了,趕緊撤身回來。
-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班長宋士軍就厲害。有一年水麵剛結冰,從岸邊第一腳踩上去就會發出哢嚓哢嚓聲,我們試探之後都縮了回來。他卻不管不顧,甩開大步要奔向對岸,我站在坡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他更是在冰麵跑了起來……每踏一步甚至整個坑的冰都會哢嚓哢嚓的響,我真的害怕了,似乎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冰麵下的水在他邁出腳的間隙不停浮動,形成暈圈像四周擴散,托著整坑的冰在晃動。他的每一步我都擔心冰麵開裂,這哥們兒就是膽大,像是一路火花帶著閃電,衝到了對岸。回來還衝我們說:“我就說已經凍結實了,你們看可以踩了吧,都上去試試……” 老天爺啊 我們可真不敢。
- 所以小學四五年級他都是班長,雖然學習一般,還是左撇子,從膽量上輕鬆把我們拿捏了,他還有個厲害之處,尿得高,滋得遠。輕鬆尿過廁所的牆頭,每次課間去廁所撒尿,宋士軍絕對是明星一樣的存在,我們都先看他尿,他也有“軍臨天下”般的氣勢,一股股尿過牆頭,絕不虛發……當然,也不能太絕對,偶爾也有發揮不好的時候,隻尿到牆頭最高處,沒越過去。會自我解嘲道:“今天我覺得牆外有走路的,別滋人一臉,就尿近一點吧……”哈哈,即便這樣他在我們這群孩子中間也如英雄般存在,每次選班長他都高票當選。
- 八十年代的冬天似乎是更漫長的,清晨起床的男孩子穿上厚厚的棉衣,吃過早飯就去大廟坑的冰麵上踩冰了,那裏變成了鄉間的遊樂場,打起出溜滑,一個比一個有能耐。我們做夢都想有雙滑冰鞋,但是那玩意兒誰見過啊?也就在電視上能看到滑冰的。我二哥琢磨過滑冰鞋的製作,想拿竹坯子裁一對出來,想綁在鞋上去試試,我覺得不靠譜,那是做快板的材料,怎麽能做滑冰鞋,橫著綁上鐵絲也是阻礙,滑不起來不是?左思右想給否定了。
- 村北窯場也燒瓦片,瓦片剛從磨具脫出來的時候需要有個木板晾曬,才不至於泥坯變形損壞,那個木板叫瓦板,有人拿來蹲在上麵,用棍子做一對手柄,觸冰的一麵安上鐵釘,滑幾步很費勁,索性讓別人推著走。大家挨個蹲在瓦板上過過癮,我無數次盯著那塊瓦板出神……總想著去哪兒自己也搞一塊,拿來和大家分享。這事兒一直到長大也沒實現,因為想要瓦板 要到磚窯廠去偷,我覺得還是無法完成這個“偷”的任務。
- 再沒種過蓮藕的大廟坑,有一年養了魚,魚長大要收獲的時候,需要把水抽幹,現任村長的弟弟二青泡在水裏幫忙捕魚,被跳起的鯉魚抽打在了身上,站在岸邊的我算是開了眼,傳說中的“鯉魚跳龍門” ,原來鯉魚真的能跳那麽高,尾巴抽打在人身上會有那麽大的力度。被鯉魚打在身上的二青一開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以為岸邊有人在逗他……抽到旁邊坑裏的水不久就結冰了,他們捉完魚趕年集去賣。一切都弄完之後又把水從冰麵下邊抽回來,那個抽幹的坑裏浮冰失去水的依托,歪七扭八的裂在了坑底,在德坤家前頭。我跟二哥去上麵踩著玩,當我掀開其中一塊冰的時候,一條大白鰱壓在下麵,我竟然在冰下麵撿到一條魚!拿回家我娘給燉了……現在我甚至還記得那條魚的味道,燉鹹了,黑乎乎的……娘的廚藝水平確實有待商榷。
- 就到這兒吧。我試圖回憶起與大廟坑有關係的每一個細節,那又怎麽可能呢?歲月的長河裏 總有丟失的瞬間,能記住少許的美好也就足夠了。
- 轉眼已是半生!我們經曆的一切慢慢的都將化為烏有,抓住能抓住的一切,記錄我們經曆的一幕幕!
- 寫在最後,還是要給村裏的鄉親父老致敬!“常憶岔樓我的家,古槐藥鋪粉絨花。供銷社裏買糖塊,大廟坑前逮蛤蟆。” 再看一遍,還能樂得出來嗎?與八零後的我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