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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鐵血襄陽》連載(151)

(2025-10-21 18:56:55) 下一個
第151章《鄂州兵權怨》

鄂州城鍾樓響起三記沉重的鍾聲,驚起簷角烏鴉“嘎嘎”哀鳴著掠過陰沉的天空。黑雲壓城,雷聲在雲層深處翻滾,仿佛天公也在為這座軍事重鎮歎息。一道慘白的閃電劃過,正照在府衙前那根“忠烈柱”上——賈似道親題的“功高蓋世”四個金字在電光中灼灼刺目,旋即又被合攏的烏雲吞沒,恍若蒼天不忍多看,匆匆收走了忠魂。

這是南宋鹹淳九年的深秋,京湖製置使呂文德的府邸白幡獵獵。年僅十九歲的呂師夔雙手捧著父親靈位,帽纓僵直垂落。弟妹們跪在青磚地上嗚咽,老管家顫抖著將《往生咒》投入火盆,紙錢燃燒的劈啪聲驚得長明燈火苗搖曳不定。
青布帳幔後,藥罐咕嘟作響。呂夫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戰袍上褪色的金線蟒紋——那是禦賜的榮耀。藥湯晃動的漣漪裏映出她憔悴的麵容,更漏滴水聲中間雜著幼子啼哭:“爹爹何時騎著老虎回來呀?”藥盞“叮”地濺起水花。

淚珠砸在蟒紋上,禦賜金蟒被淚水浸染,竟似痛苦地蜷縮起來。穿堂風過,掛在牆上的鐵弓“錚”地斷弦,餘音嗡鳴。《武經總要》的書頁無風自動,翻到“孤城血戰”篇章,頁緣暗紅血手印尚未幹透。遠處士兵操練的喊殺聲漸次消散在黃昏裏,如潮退去。

此時在軍議廳內,更漏滴答,與窗外簷鈴嗚咽相和。夏貴與範文虎身著粗麻孝服,與呂文信、呂文福、呂師夔三位呂家子弟圍坐梨木案前。燭影在粉壁上投下眾人緊鎖的眉宇,涼透的茶湯無人問津。
“呂帥仙去方兩日…”夏貴搓著指節,沙啞的嗓音壓得極低,“鄂州軍裏頭,便有些人心思活絡了…”遠處軍營報時鼓聲沉悶,恍若敲在每人胸口。

呂文信額角青筋暴起,“啪”地捏碎茶碗,虯髯戟張:“天殺的賊廝!大哥靈柩尚在,就敢惦記調兵虎符?”碎瓷叮當濺落青磚,範文虎冷笑拍案:“江畔那群水耗子!跟著高達打幾場仗,便真當是孫武轉世?”梨木桌案劇震間,他袖中露出劄子一角,“賈相爺朱批墨跡未幹,輪得到他們狂吠?”
夏貴喉結滾動欲言又止,呂師夔指尖冰涼:“夏叔,莫非還有?”夏貴猛咳一陣,呂文福遞過汗巾:“老哥哥,但說無妨。”炭火劈啪爆響中,夏貴拭汗道:“有些老弟兄憂心…少帥年少,隻怕抵不住蒙古鐵蹄。”

《武經總要》嘩啦滑落,呂師說急忙抓住兄長衣袖。呂師夔直勾勾望著靈堂亂舞的白幡,喉間擠出似哭似笑的歎息:“怕…是該怕的。”
範文虎怒極再拍案,檀木巨響震得茶碗亂顫:“嶽丈賞他們金銀軍功,如今要輔佐少帥,倒學團魚縮頸!”呂文信鏘然按劍起身,按住呂師夔發抖的肩頭:“賢侄莫慌!夏老將軍寶刀未鏽,我等骨頭尚硬——”他目光掃過範文虎按劍的手,“更休提賈相爺在臨安跺腳,千裏長江也要起三尺浪!”

府門外三聲淨街鞭響刺破哀戚。朱紅官袍如血,八名金槍班侍衛按刀分列,中書省宣旨官手捧黃綾聖旨踏碎紙錢直入中堂。滿院官員鴉雀無聲,隻聞壓抑呼吸。呂師夔急步迎駕,玉帶鉤啪地勾斷垂落麻繩。

“呂師夔、夏貴,上前接旨!”朝廷宣旨官鳳眼微挑。夏貴甲葉掃起香爐灰燼,二人伏拜青磚:“臣等恭聽聖諭!”明黃聖旨迎光展開:“擢升呂師夔為湖廣總領、知鄂州軍州事。夏貴暫領京湖宣撫使司軍務,欽此!”玉軸輕撞銅磬,二人顫聲山呼萬歲,哽咽與鎧甲摩擦聲混雜。

呂文福袖中緊攥的拳緩緩鬆開。老管家捧銀盤趨前時,宣旨官拂塵一擺:“且慢。”紫袍大員又取出一卷龍紋黃紙:“聖上有口諭,命代天子祭奠呂帥英靈。”黃紙在穿堂風中簌簌如蝶翼,滿庭素白與官袍嘩啦跪倒。長明燈芯劈啪爆出燈花,呂師夔額貼冷地哭謝天恩。

禦香青煙嫋嫋成旋,迷蒙煙影裏,呂師夔低垂的眼睫劇烈顫抖,似暴雨前脆弱的蝶翼。他望著煙雲中父親牌位,忽然想起三日前彌留之際,老父枯手抓住他腕子:“鄂州…是堵北虜的閘門…”氣若遊絲卻字字砸進心坎,“閘門若開,臨安…臨安便是案上魚肉…”

此刻他跪在象征皇權的黃綾前,忽然明白父親為何至死緊攥那半塊虎符——另外半塊,此刻正懸在臨安賈相爺的玉帶鉤上。秋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他抬眼望向煙雲翻湧的北方,那裏有蒙古鐵騎踏起的塵煙,正緩緩漫過淮水。


傍晚時分,江風穿過呂文德府衙的廊房,簷下銅鈴叮當作響,仿佛在為這座剛剛失去主人的府邸奏著哀樂。
趙誌堅一拳砸在紅漆柱上,震落幾片剝落的漆皮,在寂靜的夜裏發出刺耳的聲響。“真真氣殺人!”他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暴起,“原以為呂將軍一去,高將軍必能重掌鄂州兵權,怎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他腰間鐵牌隨著動作哐當一響,在寂靜的廊下格外刺耳。
牛大壯一把按住腰間佩刀,刀柄紅穗簌簌亂顫,粗聲道:“官家莫不是昏了頭?竟讓個乳臭未幹的小兒,並個快入土的老翁,一同執掌兵權!”刀鞘與鐵甲相撞,錚錚作響,透著主人難以抑製的怒氣。
廊下聚集的十餘名軍官頓時哄亂起來。一名小軍官湊近低語:“聽聞那小子連《武經總要》都背不周全……”另一人冷笑著接道:“夏老將軍昨日校場點兵,連令旗都拿反了!”
眾人袖中拳頭攥得哢哢作響,怒氣在夜色中彌漫。

趙誌堅指節捏得發白,切齒低罵:“這還用說?定是賈似道那廝在官家耳邊吹了陰風!”話音未落,廊角銅燈台上的燭芯啪地爆了個燈花,仿佛印證著他的猜測。
人群又躁動起來,一年輕軍官梗著脖子嚷道:“官家豈容宰相牽著鼻子走?”
牛大壯一把扯開衣領,露出胸前一道猙獰的箭疤,喝道:“睜眼瞧瞧!襄陽軍糧遭克扣時,賈似道正在葛嶺鬥蛐蛐!”舊疤在燈火下泛著紫紅,如同他們心中難以愈合的傷口。

人影亂晃中,有人高喊:“不服!不服!”刀穗嘩啦亂響,猶如這群武夫澎湃的心潮。
趙誌堅忽抬手壓住眾人:“噤聲!”他目光銳利地掃向廊角,低喝:“呂府家奴過來了……”
眾人如驚雀般四散,轉瞬間廊下隻餘風聲。
不遠處,水師提督李龍官袍下擺掃過青磚,與四名武官隱於紅柱之後。李龍以指撚碎一片剝落的金漆,沉聲道:“諸位聽真——”
西廊隱約傳來罵聲:“高達麾下那幫潑才,莫非要將呂府的屋頂掀了?”

張虎忽咧嘴嗤笑:“何須猜?趙誌堅方才踹柱那狠勁,活似被奪了崽的母狼!”他腰間玉佩穗子隨著笑聲簌簌抖動。
馬漢江將手中茶潑在地上,摔杯怒啐:“呸!他們算甚東西!老子隨呂將軍血戰采石磯時,呂家那小崽子還尿炕呢!”碎瓷驚飛簷下宿鳥,撲棱棱的翅膀聲劃破夜空。
一翰林官蹙眉欲言,王林急掩其口:“慎言!你……”
吳超卻猛展手中《武經》,厲聲道:“睜眼看清!滿朝文武,誰不堪代呂將軍鎮鄂州?偏選個黃口小兒!”兵書“奇正篇”上被指甲劃出深痕,仿佛他內心的割裂。

鐵網靴底碾碎枯葉,趙誌堅黑影忽罩至眾人背後:“說得好!”
牛大壯刀鋒鏘地半出:“算某一份!”
人影如沸粥翻湧,十數人衣袍卷似黑浪,忽聞哢哢脆響——李龍腰間魚符袋被擠落,半截調兵銅符赫然露出,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眾人頓時靜默,目光齊聚在那半塊魚符上。鄂州兵權之爭,此刻已不僅是口舌之快,而是暗流湧動,一觸即發。

李龍緩緩彎腰拾起魚符,指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目光掃過一張張憤懣的麵孔。“呂將軍屍骨未寒,”他聲音低沉,“朝中便已開始爭權奪利。諸位同袍,我們今日在此議論,明日又將如何?”
趙誌堅握緊拳頭:“自然是聯名上書,請官家收回成命!”
“上書?”馬漢江冷笑,“賈似道把持朝政,我們的奏折,怕是連宮門都進不去。”
“那便反了他娘的!”牛大壯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自知失言,卻倔強地挺直了腰板。
月光下,眾人麵麵相覷,心中各有所思。鄂州乃南宋屏障,兵權更迭關係江山社稷。而此刻,這群武夫的命運,就如那簷下銅鈴,隨風搖擺,身不由己。
李龍長歎一聲,將魚符鄭重收回袋中。“此事需從長計議。眼下呂將軍喪期未過,我們若輕舉妄動,反倒授人以柄。”他目光銳利地看向牛大壯,“尤其是你,管好你的舌頭!”

“咚咚咚!”時間過得真快,這時,廊外傳來更鼓聲,已是三更時分。眾人心知不宜久留,紛紛拱手告辭,身影融入夜色,各自心懷鬼胎。
趙誌堅落在最後,望著同袍們遠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呂府高懸的匾額,苦笑一聲。他伸手撫過廊柱上被自己砸出的痕跡,輕聲道:“呂將軍,你若在天有靈,告訴誌堅,該如何是好?”

夜風依舊,銅鈴叮當,卻無人應答。鄂州城的這個夜晚,注定有許多人無眠。兵權之爭才剛剛開始,而更大的風暴,正在暗處醞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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