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習家池的漢晉春秋》
南宋鹹淳四年春,襄陽城西十裏處的習家池,泉流淙淙,竹影搖曳。晨光透過千年鬆柏的縫隙,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一隊身著蒙古軍服的將領沿著風林渡的山道行來,鐵甲錚錚,打破了這片千年園林的寧靜
劉整一馬當先,手中的馬鞭輕點池麵,驚起一圈漣漪。這位南宋降將如今已是蒙古漢軍都元帥,今日特地帶蒙古將領們來此遊覽。
諸位請看。劉整的聲音在晨霧中格外清亮,“這池子可是大有來曆。東漢建武年間,襄陽侯習鬱在此引白馬泉活水,築堤壘台,種鬆植竹,硬是在這荊襄之地造出一片江南景致。”
劉整指著前方說:“諸位且看這一池碧水——說起它的來曆啊,那可是東漢建武年間的事兒了!襄陽侯習鬱大人仿效越國範蠡養魚之術(以杖量地),在這兒築起六十步長、四十步寬的堤壩,引白馬泉活水養魚。(雙眼微眯)後來漸漸建起釣台、廬亭、泉館,成了個氣派的園林宅第。
這時站在一旁的史天澤忽撫掌笑道說:“聽聞到了漢末時節,此地可就熱鬧嘍!那些士族子弟在這兒辦詩會,曲水流觴,臨水賦詩。(壓低聲音)說起雅集啊,這個習家池可比那蘭亭集還早二百年哩!”
“是的是的!”劉整又指向遠處亭台繼續道:“晉永嘉年間,山簡將軍鎮守襄陽時,三日兩頭就來這兒飲酒作樂,(模仿醉態)自稱“高陽酒徒”,還建了座高陽池館。(轉為肅容)到了東晉,習家後人習鑿齒先生常在池邊讀書著史,更請來高僧釋道安在附近白馬寺講經。
(倚欄遠眺)大唐時這兒改名“高陽池”,文人墨客常來禊飲,(忽然笑道)李白那首“清泉漾曲池”寫的就是此處!如今咱們大宋文人來此,依舊要效仿古人流觴賦詩呢!”
史天澤撚須頷首,目光掃過池畔斑駁的石碑:“《襄陽記》中有載,東晉時習家出了個鑿齒先生,常在此著書立說。他那部《漢晉春秋》,連桓溫大將軍都讚不絕口。”
忽然池中撲通一聲,一尾紅鯉躍出水麵,打斷了史天澤的話。眾人皆是一怔,隨即相視而笑。
劉整用鞭梢畫著圈,繼續說道:自那部奇書問世,這池子更添風雅。諸位細看——他忽然壓低聲音,“那鳳泉館的飛簷,芙蓉台的雕欄,就連習侯爺墳塚旁的鬆柏,都是文人最愛吟詠的。”
這時張榮實忍不住插話:聽聞孟浩然曾在此醉臥,皮日休晨起題詩,連山簡將軍都…話未說完,又被池中躍起的另一尾紅鯉打斷。
劉整手指輕叩石欄,笑聲中帶著幾分調侃:“說起孟襄陽,最是有趣。當年他醉醺醺在此吟詩,竟把靴子都落進池子裏,還說什麽’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酸得我牙根發軟。”
水麵忽然蕩起漣漪,阿術從懷中取出一卷詩軸,嘩啦一聲展開:“說到詩——昨日讀到皮日休這首《習池晨起》,當真是妙絕!“他清嗓吟誦,”‘清曙蕭森載酒來,涼風相引繞亭台!’”
劉整忽然插話:且慢!這詩裏說’數聲翡翠背人去’——他忽然指向對岸,看那邊!隻見一隻白鷺掠水而過,翅尖點起串串水珠。“皮日休這老丈,連鳥兒的動靜都寫得半分不差。”
阿術拍手大笑:最妙是後兩句!‘一番芙蓉含日開,搖曳碧雲斜。’他忽然壓低聲音,手指劃過水麵倒影,“諸位細看——這池中芙蓉映著朝霞,可不就是活脫脫從詩裏跳出來的景致?”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戰馬嘶鳴,鐵甲碰撞之聲。劉整臉色一正,苦笑道:“隻是如今…文人吟風弄月的亭台,倒成了兒郎們較射的箭垛。這池子若會說話,怕是要學孟浩然歎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晨霧繚繞中,史天澤撩開垂柳,驚喜道:“喲!這習家池的門樓子,倒是比史冊裏畫的還氣派三分!”
忽剌突然抽刀製止:且慢!刀尖挑起門匾上的蛛網,“這’習氏遺風’四個字,墨色怎地像新描的?”
此時漢軍隊正王大全疾步趕來,嗓子都有些劈叉:“恭迎諸位將軍——這池子每日雞鳴便清掃,連片落葉都不許飄過釣魚台!”
阿術冷笑道:保護?指甲從唐代欄板上摳下一塊鏽跡,“那這新傷,莫不是掃把捅出來的?”
王大全臉色驟變,撲通跪地:“大元帥明鑒!前日有個醉漢…”
劉整忽然大笑:好個’重點文物’!靴尖踢開偽裝用的鬆枝,“爾等把箭垛藏在花蔭下,倒是比習鑿齒還會編故事!”
水麵碎成漣漪,映出二十人慌忙拾箭的身影。阿術拋出一個錢袋,大聲吆喝道:賞!明日若再見半支箭…忽然哢嚓一聲折斷手中的箭杆,“便如此箭!”
劉整用刀鞘撥開垂藤,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諸位且看——這池子來曆可不尋常。東漢建武年間,習鬱學那範蠡’魚書’秘術——”
水麵驚起漣漪,錦鯉甩尾而去。阿剌罕插嘴道:“可是助越王滅吳的範大夫?”
劉整點頭:正是!指尖摩挲著陶片上的紋路,“您瞧這’起釣台’三字,還是按春秋時的魚符尺寸…”
劉整目光掃過殘碑,隻見範蠡養魚法五字被新苔半掩。史天澤忽然嗤笑:有趣!靴尖踢開偽裝茅草,“三十年前尹少卿重修時,倒把越國魚池改成宋人曲水流觴的格局!”
忽然地下傳來水流轟鳴之聲。阿術劍指水榭:慢著!劍穗纏住風鈴,“那’泉館’的梁柱,怎用的是金國宮殿的鸞紋?”
劉整湊近耳語,忽然提高聲量:“好教大元帥知曉——尹煥那老狐狸,把侯府祠堂的漢磚,全拆去墊了蒙古包的地基!”
一時間,池畔鴉雀無聲。唯有泉水叮咚,仿佛在訴說千年的滄桑變幻。這習家池的一勺清水,倒映著朝代更迭、風雲變幻,見證了無數文人墨客的吟詠,也目睹了鐵蹄踏破山河的滄桑。
春深似海,池水依舊。隻是池畔徘徊的,不再是吟風弄月的文人,而是手握重兵的將領。千年風雅地,終究難逃戰火洗禮,一如這飄搖的南宋江山,在曆史的洪流中漸行漸遠。(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