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旅行我們去了千島湖、水族館、瀑布和一個湖邊小鎮,但真正讓我記住的,不是景點,是她第一次不和我坐一起,卻在下船後第一時間牽起我的手;是她認真摸魚,而我站在一旁,看她一動不動地守著水麵;是她有時候像大人,有時候又像沒長大的孩子,一會兒拂袖而去,一會兒蹭著我的鼻子叫“媽你真煩”。
早上七點從渥太華出發,她一個人坐到後排,耳機一戴,閉眼靠窗。我本來以為她會和我坐一起,像往常一樣搶占我半隻胳膊。但她沒。我也沒問,靜靜坐著,看著車窗外起霧的路。
千島湖霧很濃,島浮在水麵上,像剛醒的夢。導遊說這湖裏有1865座島。我站在甲板上吹風,忽然心動地想:如果有錢,真想買一座島,建間木屋,釣魚曬太陽,不聯網也沒關係。
我跟她說了這個想法。她翻我一個白眼:“你釣不來魚。”
“那我可以發呆。”
“那你發夠了就想回來。”
“你會來看我吧?”
她想了下,說:“看你有沒有Wi-Fi。”
船靠岸後她還在甲板邊站著,我沒催她。那個畫麵,我記住了。
中午的自助餐挺豐盛的,菜色不少,我最後隻夾了兩樣:清蒸魚和鮮蝦蘸芥末。
她問我:“就吃這個?”
我說:“剛在湖上看了一早上島,現在靠湖吃魚,剛好。”
其實我就愛這種簡單的組合,別的菜再熱鬧,看著也隻是背景。
水族館裏,她在摸魚。手指懸在水麵上,小魚繞著她遊圈,偶爾靠近,又倏地遊走。她盯得很認真,像在等什麽信號。我沒打擾,隻站遠一點,看她一動不動地守著水。她沒有說話,我也沒有。我們都挺自在的。
水族館外邊的廣場有小攤,賣甘蔗汁。一杯十加元。她猶豫了一下,我說:“買,值得。”
她喝了一口,說:“比國內還甜。”
我點點頭。
同車還有幾個從上海、杭州來加拿大阿崗昆大學交流一個月的大學生,坐在後排刷劇、修圖、說悄悄話,補妝的速度讓我想起我二十出頭的樣子。導遊提醒她們玩歸玩,集合得準點,不然旅遊大巴不等人,打車追車200加元起跳。她們笑著答應,也確實沒掉隊。
我問其中一個女生:“以後想留加拿大嗎?”
她笑了笑沒回答。但我看得出,她們很自由,自信,背景優渥。不著急做選擇,也不怕走散。青春就這樣,走著走著就在風裏成了自己的樣子。
我們去看瀑布。坐遊輪靠近那一刻,風大得像有人在推你。水霧全打在臉上,頭發被吹得亂成一團。她戴著帽子站我旁邊,我說:“怕嗎?”
她說:“不怕,但有點震。”
我說我怕,但怕得很爽。
她笑,說我像個泡麵頭老太太。
我說:“那你老了也得帶我來看一次。”
她沒接話,但下船時,拉住了我的手。
我沒說什麽,手卻握緊了點。
晚上我們因為一句話吵了。她背對我睡覺。我說她越來越像她爸,她不高興。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空調嗡嗡響。我想明天還是和好了吧。
結果她早上醒來,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把臉貼我鼻子,說:“媽你鼻子真涼。”
我說:“你小時候也是,整天鼻涕泡。”
她笑。
我也笑了。
第二天去了尼亞加拉湖邊的小鎮。陽光好,花籃漂亮,街邊像彩色小盒子排出來的風景。她說:“以後要自己來這邊住幾天。”
我問:“一個人?”
她沒答,但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車上的人各有各的關係。有15個月大的印度小男孩,一路不哭不鬧,總是笑;有七十多歲的姐姐牽著五十多歲的妹妹,原來是姐姐從小撫養她;還有 Emily 和她的女兒,一路手挽手,背影溫柔。
在登瀑布摩天塔的時候,導遊領著我們排隊買票,說站在塔上能俯瞰整片瀑布,是行程裏的重點之一。
一位黑人姑娘站在隊尾,跟我們同行,神色很平靜。
導遊問她:“你不上塔嗎?”
她笑了笑,說:“我昨天晚上一個人已經上去看過了,夜景特別好。”
原來她前一晚就提前打卡,趁我們都在睡覺,她悄悄一個人登了塔。
這會兒導遊說票都安排好了,不能退。她隻好和我們一起重新登一次。
她站在觀景台邊看風景,淡淡地說:“行吧,就當重溫。”
我站她旁邊笑了一下,說:“我們是第一次來,你是加長版。”
她笑了笑,眼神還是平和。我突然覺得,她比我們都更有節奏感。旅行這件事,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表。
我一邊看他們,一邊想著我們。有時拌嘴,有時沉默,有時牽手。挺像生活,也挺像愛。不是那種說出口的愛,而是她偶爾靠過來一下,她肯讓我拉著她走在人群中——就夠了。
我們從千島湖到瀑布,再到小鎮走了一圈。不是打卡,是一起過了兩天。
我不知道她未來會不會記得這段旅程。但我知道,這些她睡覺時貼過來的鼻尖、下船時主動牽我的手、甘蔗汁喝完說“值了”的語氣,我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