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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常識】川普最想廢掉的規則—— 講講filibuster背後的傳奇故事

(2025-11-17 08:28:34) 下一個

 

【美國常識】川普一心想廢掉它—— filibuster背後的傳奇故事

從 2025 年 10 月 1 日開始,直到 2025 年 11 月 12 日結束,這次的美國聯邦政府停擺創下 43 天新高,已成為美國曆史上最長的一次政府停擺。

在此期間,川普總統多次強烈呼籲共和黨參議員廢除“冗長辯論”規則,從而讓共和黨更容易強行通過法案,以結束美國史上最長的政府停擺。

11月5日,川普在白宮與共和黨參議員共進早餐時說:“我們必須讓國家重新運轉。如果不能結束停擺,這將是一個“悲劇性的錯誤”。而我們要做到這一點的方法,就是終結冗長辯論。”

那麽這個牽動兩黨神經的冗長辯論(filibuster)究竟是什麽是? 它更確切的翻譯應該是“參議院阻撓議事”,它的規則是這樣的:在參議院,隻要一個議員持續發言、不斷提出程序性動議,就能讓法案無法進入表決階段。要終止這種拖延,必須通過所謂的cloture motion(終止辯論動議)——而這需要60票(即五分之三多數)支持才能切斷辯論,進入投票。

因此,阻撓議事使得少數派在參議院中擁有了事實上的否決權(minority veto)。理論上,它能防止多數黨輕易通過重大立法,從而保持政治平衡,從而保護少數派的聲音。例如,在民權運動早期,南方議員就利用filibuster規則,阻止種族平權法案多年。

但它的負麵作用也是顯而易見的,現代政治中,它往往被視為“製度性癱瘓”的根源,它導致立法僵局(gridlock)。社會保障、醫療改革、移民、槍支、氣候法案等關鍵議題,往往因filibuster而被拖延或削弱。雖然民主共和兩黨都曾試圖投票廢除它,但終究都未能成功。

冗長辯論為什麽叫filibuster這麽個名字?它的背後又有哪些精彩的曆史故事和演變沿革?它是怎樣一步步從加勒比海盜進入到美國政治術語中來的?我們今天就來好好扒一扒filibuster背後的故事。

 

從人類大航海時代開始說起

要理解“filibuster”如何從海盜變成議員阻撓議事的規則,就得從大航海時代(Age of Discovery)講起——那是地球第一次被歐洲人丈量、被貿易與炮火重新劃分的世紀。

人類曆史進入到十五世紀末,大西洋的兩岸響起了風帆的號角,大航海的偉大時代來臨了。葡萄牙與西班牙——這兩個剛剛從穆斯林統治下複國的天主教王國——率先駛入浩瀚未知的海洋。葡萄牙的航海王子亨利資助探險家沿非洲西岸一路向南,尋找通往東方的香料之路。1488年,巴爾托洛梅烏·迪亞士繞過好望角;十年後,瓦斯科·達·伽馬抵達印度卡利卡特,帶回胡椒、肉桂與黃金。與此同時,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亞王後伊莎貝拉資助熱那亞人克裏斯托弗·哥倫布橫渡大西洋,1492年登陸加勒比群島,誤以為抵達印度,由此開啟了通往“新大陸”的航線。

隨後短短的幾十年間,西班牙征服了墨西哥的阿茲特克與秘魯的印加,從美洲掠回無數黃金、白銀與奴隸;葡萄牙則壟斷了從非洲到亞洲的海上香料貿易。在他們的艦隊航行之處,財富如潮水奔流。他們從東方載來肉豆蔻、丁香、絲綢與瓷器,從西方運回的則是金銀與可可豆。歐洲的貨幣、軍火與教堂,都建立在這條跨洋的掠奪之鏈上。

在大航海時代的早期,這兩個國家先行一步,幾乎壟斷了地球的貿易,地理大發現成了伊比利亞的專利。

 

荷蘭人的崛起

然而,在歐洲北方的低地,一群新教徒商人正被這種壟斷壓得喘不過氣。那便是荷蘭。十六世紀的荷蘭仍是西班牙帝國的屬地,卻擁有世界最繁忙的港口與最先進的造船工藝。荷蘭商人眼睜睜看著財富從自家碼頭流向馬德裏,心中充滿不甘。1568年,他們舉起反叛的旗幟,爆發了長達八十年的獨立戰爭。

麵對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大天主教帝國,他們明白,要贏得財富與生存,就必須去掠奪敵人的貿易航線。於是,自由掠奪者(freebooter)的職業誕生了。這就是後來的filibuster的前身。

他們是自由的冒險家,以劫掠為生,靠分贓為生。他們駕駛三桅戰艦出海,專靠襲擊西班牙的銀船隊為生。有人說,他們用火炮打出了資本主義的第一桶金。

最著名的海盜事件

其中最著名的案例發生在1628年。 這是荷蘭黃金時代最輝煌的私掠事件,是真實版的“加勒比海盜”。
當時,西班牙帝國每年派出“銀船隊”(Flota de Plata)從美洲運回白銀、黃金與寶石。這些艦隊是全歐洲覬覦的目標。
1628年,荷蘭西印度公司派遣艦長彼得·海因(Piet Pieterszoon Hein) 率艦隊潛伏在古巴外海的馬塔瓜灣。他精準判斷西班牙船隊航線,突然發動襲擊。戰鬥幾乎不費一槍一炮——因為西班牙艦長寧可投降,也不敢冒險與其交火。

結果就是海因一舉繳獲西班牙11艘載銀船,奪得 金銀共12萬公斤、總值約 1200萬荷蘭盾,折合今天的價值超過20億美元。
荷蘭人士氣大振,為他鑄造銅像、寫頌歌,甚至《荷蘭國歌》也一度提到他名字。他成為了“合法的海盜”和“國家英雄”。

荷蘭人還進一步將這種明目張膽的掠奪製度化,成立了兩家史無前例的海上公司:東印度公司(VOC)與西印度公司(WIC)。前者掌控東方香料航線,與葡萄牙人廝殺;後者則橫行大西洋,專門襲擊西班牙在加勒比和巴西的殖民地。

可以說,荷蘭“黃金時代”的filibuster,實質上就是一場精密組織的全球掠奪。

 

美國新勢力登場

風水輪流轉,花落又誰家?時光荏苒,兩百年過去了,海上霸權幾經易手,到了十九世紀中葉,美國作為一個即將登場的世界霸權,正處在一個迅速膨脹的世紀。工業化的車輪在轟鳴,國土一路向西擴張,“天命論”(Manifest Destiny)讓整個國家相信:美國注定要統治從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大陸——乃至更遠的地方。

就在這種狂熱的擴張氣氛中,一批自稱“自由戰士”的冒險者開始將目光投向加勒比與中美洲。他們沒有國會授權,也不代表政府,卻打著“傳播民主”“解放拉丁人民”的旗號,組建私人武裝,揚帆遠征。這些人,便是十九世紀的“filibusters”。

1850年代,美國南方正因奴隸製問題與北方的自由州勢力日益對立。許多南方政客夢想在加勒比和中美洲建立新的奴隸州,以維持參議院的勢力平衡。於是,冒險與政治結合,成了合法的夢想。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來自田納西的青年軍人——威廉·沃克(William Wal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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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代的征服者

沃克是一位神秘而狂熱的人物,他受過良好教育,卻滿腦子帝國幻想。1853年,他召集一支由數百誌願者組成的“遠征軍”,宣稱要“援助”墨西哥北部的索諾拉省獨立,實際上是企圖建立一個受他個人統治的傀儡共和國。失敗後他並未放棄,1855年再次率隊入侵尼加拉瓜。短短數月,他利用當地政治混亂奪取首都格拉納達,自封“總統”,並恢複奴隸製,試圖使尼加拉瓜成為美國南方的新殖民地。他還印製了帶有自己肖像的郵票,簽署法令,用英語取代西班牙語。

沃克的橫行霸道在當時的美國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北方報紙譴責他是“filibuster”——海盜、掠奪者、違反憲法的亡命徒;而南方的媒體卻稱他是“自由的傳播者”“新時代的征服者”。 “filibuster” 這個詞第一次在美國政治語言中廣泛傳播。

沃克最終被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聯軍擊敗,1860年被處決,年僅三十六歲。
但他的故事留下了深遠的印記。因為美國人突然發現,“filibuster”這個詞有一種奇異的雙重性——既代表個人意誌的浪漫冒險,又象征製度之外的破壞力量。

二十年後,它重新出現在華盛頓——但這一次,它不再與炮火和殖民地有關,而是與議會程序相關。

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美國參議院的規則發生了變化。原本,辯論可以通過簡單多數表決強行終止,但當年的副總統阿倫·伯爾(Aaron Burr)在整理規則時建議刪除。於是,參議員從此理論上可以“無限發言”,用冗長的辯論拖延投票。沒過多久,這種拖延戰術就獲得了一個名字——filibuster

最初,媒體用這個詞帶著諷刺意味:這些議員就像昔日的加勒比海盜,不靠槍炮,而是靠時間和話術,劫持整個議程。他們不是在掠奪白銀,而是在掠奪國會的時間與秩序。
到十九世紀末,“filibuster”已經正式進入國會的行話,成為一種製度化的少數派武器。

 

政治雙刃劍

但“filibuster”從它進入到美國政治的第一天起就是一把雙刃劍。進入二十世紀,filibuster 已經不隻是參議院辯論中的偶發現象,而成為政治鬥爭的核心工具。它體現著美國製度的獨特悖論:在強調“多數統治”的民主製度下,卻賦予少數派以幾乎可以否決多數意誌的權力。

最初幾十年裏,filibuster 多被視為參議院“紳士傳統”的一部分。參議員不必受眾議院那種嚴格的時間限製,可以盡情闡述觀點、說服同僚。隻有當發言者拒不停止時,會議才陷入癱瘓。

1917年,一戰爆發之際,總統伍德羅·威爾遜急需通過《武裝船隻法案》(Armed Ship Bill),以保護美國商船免遭德國潛艇攻擊,卻被一小撮孤立主義議員以filibuster阻撓。憤怒的威爾遜稱他們是“少數派的叛徒”,迫使參議院首次製定終止辯論規則(cloture rule:若有三分之二議員同意,即可切斷辯論、進入表決。從此,filibuster 終於有了“刹車裝置”。

然而“刹車”並不容易踩下。此後的幾十年裏,filibuster 依然頻頻主導美國政治。最臭名昭著的一段曆史,出現在20世紀中葉的民權運動時期。南方種族隔離州的參議員幾乎將filibuster當成對抗種族平等的武器。1957年,南卡羅來納州的參議員 斯特羅姆·瑟蒙德(Strom Thurmond 為阻止《民權法案》通過,獨自發起了一場驚世駭俗的“個人阻撓戰”——他在參議院連續發言 24小時18分鍾,保持紀錄至今。

期間他大聲朗讀《獨立宣言》《選舉法典》,甚至朗誦食譜,隻為拖延時間。工作人員在後台準備橙汁和小麵包,他在演講前還絕食十小時,以避免上廁所。報紙稱那一夜“整個國會山都能聽到他沙啞的聲音”。盡管法案最終通過,但這一幕象征了filibuster的極端力量:一個人也能讓國家停擺。

1964年的《民權法案》則是另一個裏程碑。該法案旨在禁止種族隔離、保障投票權,卻遭南方參議員集體filibuster達57天之久。直到第60票的“cloture”表決通過,參議院才得以進入投票環節——這是美國曆史上首次成功突破重大民權議題的filibuster。自此,filibuster成為“阻撓進步”的代名詞,也成為改革派長期詬病的製度象征。

1975年,隨著政治極化加劇,參議院決定將“終止辯論”的門檻從三分之二降為五分之三——即60票。
同年還引入了所謂“虛擬阻撓”(silent or virtual filibuster):參議員不必再真的通宵發言,隻需聲明反對意圖,就能使議案停滯。這一改革原本為了節省時間,卻反而讓filibuster更容易發動——阻撓的門檻降低了,成本也變低了。

到21世紀初,幾乎每一項重要法案都可能遭到filibuster威脅。有些場麵甚至堪稱政治戲劇。2013年,德克薩斯州的州參議員 溫迪·戴維斯(Wendy Davis 為阻止一項嚴苛的墮胎限製法案,在州議會穿著粉紅色運動鞋發起馬拉鬆式發言,持續 11小時,成為媒體熱議焦點。
同年,奧巴馬政府推出擴大版的無人機打擊計劃(drone strike program),該計劃規定可以在海外擊殺被視為恐怖威脅的美國公民,引發輿論與國會對總統權力擴張的擔憂。作為主張政府應嚴格受憲法約束的自由意誌主義者(libertarian)的參議員蘭德·保羅在聯邦層麵出手了。他在參議院連續演講了 12小時52分鍾,期間引用憲法、莎士比亞著作,甚至是《星球大戰》。這類表演性filibuster 成為美國政治的獨特景觀——一種融合演講、抗議與媒體表演的民主戲劇。

如今,filibuster 隻剩在立法性議案上仍然有效。但它的存廢,幾乎成了美國政治分歧的象征:改革派呼籲廢除它以恢複效率,保守派則認為它是“防止多數暴政的最後一道防線”。

 

Filibuster  VS  Magic Minute

不過,說到參議院的冗長辯論,大家可能會聯想起今年7月初發生在眾議院的一幕: 為了阻止《美麗大法案》的通過,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哈基姆·傑弗裏斯(Hakeem Jeffries)在7月3日一口氣講了8小時44分,創下眾議院史上最長個人發言紀錄。

而之前的紀錄分別由共和黨議長凱文·麥卡錫在2021年的 8小時32分 與民主黨議長南希佩洛西在2018年的 8小時7分保持。

不過,需要分清的是,和參議院的filibuster(阻撓議事)不同,眾議院沒有真正的“無限辯論”規則;傑弗裏斯這一類馬拉鬆發言依托的是“Magic Minute”(魔法分鍾)這種領袖特權慣例:多數/少數黨領袖在被“讓渡一分鍾”後,可不限時繼續講,但並不能像參議院阻撓那樣從程序上永久卡死法案,更多是一種象征性、媒體導向的拖延。Filibuster隻是參議員們的特權。

換句話說,兩者表麵相似——都是用發言拖延時間、製造政治戲劇——但在製度結構與規則性質上,有著本質區別。眾議院的發言再長,也隻是時間表內的表演;而參議院的filibuster,則是製度性拖延——真正能“卡死”法案。

正如川普總統所說:「如果你們不廢除filibuster,我們什麽法案都沒辦法通過。」

但現實是,直至今日,共和黨領袖仍然憂心忡忡,猶豫不決,因為他們很清楚,filibuster一旦廢除,以後風水輪流轉,民主黨掌握國會多數,同樣也將不再受這項規則的束縛,從而會大舉利用手中權力,不受阻撓的推行他們的法案。這把無比鋒利的政治雙刃劍始終時懸掛在兩黨議員頭上共同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我們今天的美國常識從400年前大航海時代的大國爭霸說起,一直到十九世紀美國的海外殖民冒險,再到參眾兩院的阻擊議程,這就是美國這個獨特的政治設計的曆史源流,這就是讓兩黨都又愛又恨的filibu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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