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就很喜歡將閱讀與影視結合起來,有時先看小說,然後再看從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或電視劇,有時看完影視之後覺得好,又返回去讀小說。一般看完之後,我會自己比較一下文學與影視藝術對同一個故事演繹方法的相同與不同之處。
很久沒花這樣的功夫了,最近想找找國內新銳作家的作品,找到了雙雪濤中篇《平原上的摩西》的有聲書,也找到了根據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因此又玩了一回對比。
雙雪濤的作品我第一次讀,很喜歡他的文風與筆調,他的文字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小說全篇都是第一人稱敘事視野,不是從頭至尾隻有一個敘事者,而是每一章由不同人物自敘,故事人物各說各話,拚湊在一起而形成故事的全貌。
故事發生在東北,背景年份故事的起因安排在九十年代的下崗時期。在那樣人們生活麵臨巨大壓力的環境下,出租車司機被搶被殺,警察為了追凶黑夜裏裝成出租車司機臥底也被殺害了。這部小說可以當成偵探懸疑小說熱潮的前浪看待,也可以當成從那個年代開始演繹世井民情的年代劇看,這二者的結合,在小說寫出的時候算是新穎的題材,但是拍成電視劇出來,據說當時並不被看好,我估計是因為它作為懸疑劇不夠驚險刺激,而作為年代劇又不夠煽情。
與其說這部小說是現實主義手法,我更傾向於它是自然主義的風格。它沒有有意壓抑,也沒有格外渲染,一切都用最接近生活本身的語言來表達。我所理解的中國當代文學的現實主義,有點象帶著感情傾向的紀實,換到影視上而言,就變得象拍記錄片,用黑白主調、不穩定鏡頭等視覺效果來產生不安定的效果,同情也好,批評也罷,作家、編劇和導演都是帶著外溢的主觀情緒和判斷來完成他們的作品的。自然主義則是冷靜的,即使原作者有自己的立場,但他們也不會明確表現出來,他們把判斷和喜惡的權力更多地交給讀者和觀眾,隻是他們刻意安排故事環境,又用比現實主義更接近真實的語言與藝術態度,讓讀者去各取所需,看到懷舊,還是看到好爸爸、鮮活的警察形象,亦或是一輩子以讀書為最高境界、完全不融於現實生活的母親角色等等,都由著讀者和觀眾去接受自己偏好的那部分。
如果現實主義喜歡表達“時事造英雄(或狗熊)”,自然主義就是喜歡“英不英雄不那麽要緊了,在那樣的環境下,誰都是不容易的”,可能自然主義想要實現的就是“理解萬歲”吧!它是反對誇張與變形的,哪怕一點點主觀的火星,可能引起現實主義的情緒,他們也會去滅掉。
我很少讀到一部小說,在寫到人物對話時,通篇都是某某說,他說或她說的。這樣的寫法,就是放到我以前小學作文的要求裏,老師也不會允許對話隻寫成誰說誰說的了。然而在讀這部小說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這樣的寫法單調,隻是感覺到它的自然,好像裏麵不寫“他說”而用“他道”就有意去暈染戲劇表演成分了似地。這一部中篇小說,寫全了至少四個家庭各種人物的過往與現狀,從他們各自口吻說出的片麵感受,如果感覺不實,也許讀者難以“拚圖”出故事全貌的真實感來。
看完小說改編出的六集電視劇,我感覺它的風格與小說是一致的,相對小說而言,它的人物和故事內容都更豐富些了,較大程度增加了故事的可視性。
裏麵的演員我比較喜歡的是董子健演的莊樹,海清演的莊樹的媽媽,還有莊樹爸爸的戲份。董子健演新入行警察很合適,那經常無力甩動或搖動的胳膊,和年輕卻佝僂著的後背,是不自信與內斂的模樣。他讓我想起我欣賞的另一位男演員祖峰,年輕時祖峰演繹的角色形象裏也有過一些含胸塌背的樣子。也許那種樣子就是中國男人年輕時候帶著無奈與不自信心情時候的形象吧!海清這個演員可塑性太強了,她演的傅東心把一個終身女文青的那種端著的文雅表演得如此自然,讓我愛也不是,恨也不能,隻好把我滿腔的憐意送給這個角色。莊樹的爸爸,演員演活了那個艱難時代裏一個八麵玲瓏的小“企業家”的形象,他愛妻憐子,卻晚年孤獨。我也留意到,最近瞟過的電視劇裏,中年男演員的啤酒肚似乎都比較引人注意了,而隻有這部劇裏,莊廠長的啤酒肚顯得那麽合情合理。
有人批評過小說對宗教的錯解,我隻是覺得它用特別人物去引用宗教說法,並不代表作品本身的傾向。在作品裏,受所謂宗教情懷影響的兩個女性角色,是兩個與現實格格不入或為現實所害的可憐人物。我也不認為作者寫下崗年代有什麽悲觀情緒,它隻是作者可能比較熟悉,又適合拿來營造變動與混亂的背景環境而已。
貼一下油管裏現有的這六集電視劇的鏈接,分成了兩個視頻。以後會不會消失,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