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深時,我不由得想起那位在異國旅宿中靜坐的日本古代詩人。鬆尾芭蕉在寒夜中寫下:“秋深漸寒;鄰家為何人,在做何事?”
他聽見的,或許隻是隔壁輕微的腳步聲,或是幾句模糊的低語;或是他看見了鄰家夜燈印在窗紙上的光影。然而這尋常聲響或秋窗上的變影,在他心中卻泛起漣漪。他並未起身探問,隻是安然坐著,讓這一縷對陌生生命的遙想,輕輕融入秋夜的寂靜中。這份關注,不著痕跡,卻綿長如呼吸——在細微處照見眾生。
而這份於細微處駐足的恒心,我也在另一幅不同景象的畫麵中,看到了它。
冬日的江上,千山覆雪,萬籟俱寂。柳宗元的孤舟,泊在時間的河流裏。世人看這“獨釣寒江雪”,或歎其孤絕,或讚其清高。我卻覺得那釣竿垂落的,不是魚鉤,而是一份正在修磨的耐心。
雪落江心,其聲極微;水移冰下,其動也緩。老翁端坐舟中,感知的或許是這寒江上最細微的變遷:一片雪花融入水麵的刹那,一股暗流推動舟身的輕顫,一絲寒意隨日光轉換的冷暖變化。在萬物看似“凍僵”的靜默下,他以全身心去傾聽那極其細微且永不止息的生命流轉。
芭蕉在秋窗邊,以一念溫柔照見鄰人;老翁在寒江上,以恒久靜觀匯入流光。二翁皆於孤寂中,修得一份深沉的耐心——對人間瑣事的耐心,對自然韻律的耐心,對光陰默化的耐心。
這耐心,或許正是孤寂最深的底色:不急於表達悲喜,不執著於常駐情景,隻是安然注視一切無常的細微痕跡,並在觀察中體味自心與相處環境的交融。
後注:讀Ruth Ozeki的小書《The Face》時, 想到禪意,想到“物哀”,想到以詩意畫境表達出這些意味。於是與Deepseek幾番對話,請它按照我的構思寫文,再經過我修改,完成了以上短文。